我站在山尖上,我的视线越过了那一派死寂的村庄前的一片颂桐树林,一直望向北边。秋农,她还活着么?
“手机,手机响了。”小马似乎被吓到了,我却依旧没反应。我看着显示是我姐姐朱沁如打来的。
“秋浓啊,你最近好吗?”她问道,我听见她清晰的声音,我看着小马,又看看别处,我以为她来我身边了,而不是理我很远的蒋王镇,“家里做了好吃的,想你回来看看呢!”
我的愁绪暂时放下了朱秋农,转到了我腹中的孩子身上,以及昨晚和刘炎林的谈话,还有他所谓的“婚姻的尽头”。
我的婚姻,我沉重的生活再次包裹了我,无穷尽的冰冷。
我姐姐的声音以及开始为我愤愤不平了,“秋浓,你确定他那样说话了?他怎么这样子,怎么能把你一个人至于那种地步,这个人的人品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么差!”还有一堆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
这是一位村主任的声音,一位满心满怀只有党,但实际上会跟我们一起吐槽的村主任我的姐姐,她时时刻刻面对千千万万的村民,当然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他真的说了,说如果我一定要这个孩子,他就会离开,离开我们这个家,连我们十几年的婚姻也不要了,他就这么害怕这个孩子,他不想做个老爸爸,他觉得自己老了。”我几乎语无伦次。
那边不说话了。
“这件事情他决定这么出乎意料,会不会跟那个小三叫什么,完美的那个小三有关系吗?”我姐姐问道。
“应该没有吧,炎林一次也没提她。”
“他不提不代表没有啊,说不定那个小三缠着他呢,你要注意去调查一下!还有啊,这个孩子现在在你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他只不过撒了种,也可以不需要他来负责!”
我姐姐的话在我脑子里响了一整天。
“孩子现在在你的肚子里,不需要他负责。”我跟我一个比较好的医生朋友也说过这样的事情,她对刘炎林的决定一点也不怀疑。她觉得刘炎林是因为事业压力而提前到了更年期,他觉得现在安逸的生活够了,你忘了他那么懒,要他再次经历十个月分床,孩子出生后每晚睡不好觉,还有负担那么多的工作压力,这时候的他可能比较脆弱,这种心理会改变他的思维,他会固执的坚持那个决定而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他可能宁愿赌上一切也不要重来一遍。这个问题现在还蛮常见的,但是女方一般都迁就的多,打了。
我不能,我做不到。
刘炎林真的在更年期了吗?怎么会这样呢?如果这是真的我为什么没发现,这怎么可能呢,我觉得他可能是自私了,只为他自己想,他想舒舒服服的下了班上网,或者跟朋友聊天吃饭喝酒,家里是我和女儿,完全不用操心,至于我,想爱爱他就爱爱,完全不顾我舒不舒服。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那天晚上的谈话里,我把这些事全部说给他听,我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矫情的想法,我都全部告诉了他。我经历了几次痛苦的流产,那种痛,躺半个月身体一直在流血的痛,我都快绝望了,我身心受过的那种残忍,我的心被刀割的疼,他怎么还能叫我去做人流手术!他爱的人是我吗?我一直这样问自己,他爱的是我朱秋浓还是正好那个需要恋爱需要结婚的年纪遇到了我,而正好我又不是很差的条件,于是就在一起了,他懂什么是爱吗!我近乎绝望的问他。我说你看着我!你爱我吗?真的爱我吗?他红着眼不停的点头。
“你怎么这么呆,小呆瓜!我当然爱你!我爱你爱你!”他抱着我的额头不停的问我,告诉我,我的耳边一直想着他沙哑哽咽的声音,更多的是他字里行间流露的怕失去我,失去这个家的恐惧,可是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俩考虑的根本不是一个方面的问题,他是被压力逼得怕麻烦,而我,只是觉得他爱我就该要孩子。一个梦想一个现实,结果当然骨感的可怕!
也许我的医生朋友说得对,我没有察觉到他的更年期情绪,完全是因为我这几个月积压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扰的我茫然,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大男子主义的刘炎林,我们的婚姻该不该继续,还有他莫名其妙的焦虑。
“你的尽快做决定了,你已经怀孕六周了,如果要做人流就得在接下来的两周之内做。手术前还有很多检查,还要找一家比较靠谱的医院。”
“我,我不想,我绝对不想把孩子打掉。”我说道。
“那你就带着刘炎林一起找一个婚姻心理咨询师,你们可以好好谈谈,必须把心里想说的一切都好好的说出来,这是你自己的生活啊,为什么要胁迫自己的心去做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呢。你自己想象,如果你违背了你的心扼杀了这个小生命,那么未来你和刘炎林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缝,从此一有什么事你们就会拿这个孩子说事,你们的婚姻一样不能进行下去,你们的另一个孩子伊拉也会受伤,你知道吗?这件事拖不得,你必须快点解决掉。”
她说的对,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我们的婚姻已经破灭了,他既然那这份婚姻跟我赌,那我强求的什么。但我没办法加快速度去看这件事,每拖延一分钟,我的孩子就能在妈妈的肚子里生存六十秒。我能说我已经感受到它的存在了吗?虽然他现在就只是跟豆子一样大的,但我爱他,爱伊拉一样的爱他。
我去了趟严斐家,他妻子跟我玩的很好。她家在西站的南边,那一片有小高层,还有马路的另一边就是他们家,复古的江南造型,黑瓦白墙复式别墅。我不想一下班就回家坐在那里呆呆的瞪着刘炎林回家来,像废物一样那不是我的作风。
“喂,阿姨吗?你今天在帮我们家准备一下晚饭好嘛?就弄个伊拉喜欢的炒鸡丁和西红柿鸡蛋汤好了,她一定乖乖吃光光的。”我打了电话,同时,严斐的妻子为我做了四菜一汤,灯光下看着红黄绿的色泽,紫菜蛋汤的香味我都快流口水了,她还为我拌了份沙拉,如我我吃不下饭,可以先吃水果开个胃。她简直太周到了,严斐不在家里,我真的觉得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太幸福。
可惜我没办法让刘炎林享受这些,我是个工作狂,但是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摸一下灶台,可是我从心底里期望有一个人会做精美的中外各种餐,这样我会很幸福。刘炎林的回答就是,水泥吃吗?我只有这些。我说没法交流了,古板的,毫无生活情调的摩羯,虽然我也是,可我一点也不像。
“来做吧,我们苦命的秋浓……”她笑着调侃我,我们一家熟到这种地步了。
她温柔的面孔,头发随意挽起,便给我夹菜边说,“那个医生呢,说的可能对,但是啊,你往我这边想想看,没有刘炎林的生活,你想想,离婚,律师打官司,想象一个破碎的家庭对伊拉的影响,想想你们分开以后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你整天死命的工作,孩子怀着,说不定秦雅书不高兴要一个孕妇了,刘炎林呢,他可能为了名声娶回那个小三,至少人家有个家了,可怜的小伊拉,一会你这边,一会他那边,你们永远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你们没有一桌子吃饭的机会和脸面,没有一起跨年,你们十几年的跨年,各种节日都在一起,可是从此以后没有他了,也不能在一家人出去旅游了,你能想象吗?秋农,你好好想想。”
我瞪大了眼睛,也吃不下东西了,她说的那种生活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了,不是因为未来会发生,而是那种生活我们几乎经常上演。在伊拉的周围,很多父母离异,单亲,要么就是跟爷爷奶奶一起过日子的孩子,我们家算幸福的了。
“好啦,大美女,让我安安静静吃顿饭好不好,我不想再想了。”我告诉她,她给我递了点纸巾,还有黄瓜小菜。然后我们一起找了部《僵尸先生》惊悚了一下。我回到家的时候,刘炎林正在洗澡,伊拉已经睡着了,我钻进被窝,刘炎林就去客厅倚着看电视。当他再上来睡觉的时候,我已经睡熟了。我们就这样错着,谁也不理谁。
今天我要去看夏伊何奶奶,实际上日子是订好了,尽管我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好,我躺在被子里怎么也不想起床,我拿着电话想要打给她说不去了,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我沉沉的身体完全不听我使唤。我再多躺会的时候,闭上眼,我想到了她会等我,她会穿着紫色的唐装,穿上黑色的小皮鞋,或许会叫阿姨给她梳个美美的头发,想到这些,我撑着自己做起来开始想穿什么去见她,我要去,不能让老人家落空了,等我到那里的时候,我公公刘生麟的银色大众轿车正在养老院的停车处。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
他来的目的是我,他从来不和我一块去看夏伊何奶奶。我们一家人都有自己的探访日,刘生宏的家人周末,刘娟是星期一来,刘生郡就在星期五,我靠的近一般都是周三和伊拉一起来,周四自己来。大家都这么做,从来没有推辞或者叫别人代替,要知道家里有个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是一种福气,象征长寿的大福。
我轻轻踏着脚步,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我看见他在房间里正襟危坐的,双手扶着膝盖,夏伊何奶奶刚吃完早餐,老年人这么早吃早餐好吗?我想到哪里去了,回到正题来,他找我做什么?如果想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呢?为什么要现在养老院这样子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