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呀,愿意,我听我爸的。”秋农站不住了略微歪了一些,许是身子发重了吧,以往成日在厨房坐着可没人叫她又跪又站的。
少爷端起瓷杯,晕开茶叶刚想喝,抬眼正瞅见她倾了肩,拱出一边的腰身的模样。通身的柔光!跟教堂里画像上的圣母简直太像了!眼里什么也没有,亦或者什么都有,两撇笑总是带着。就是大淞打得她不像人样儿了,她那样无谓的笑叫他撼动了,她这是为了他挨打,她的笑是要告诉他,给他力量,叫他直起腰背!他们之间是定了情的,他一定要娶她!
秋农憨笑着摸手,回头看看日头,没成想大淞一脚跨进来。他的身形实在庞大,走的又快的带着风,秋农实在不敢仔细看他的脸。
但别人都说,他很俊。
他一掌抡到秋农的后脑,呲牙笑着拍了两下,秋农与他也笑笑。
大淞走近少爷,坐在堂下座椅上,大腿直翘上扶手,从怀里掏出两颗烟,一颗丢给少爷一颗夹在嘴里说,“你还想秋农留着就别娶她。”掏出火柴点上,扬起头皱着眉深嗅一口立马吐了出来,带着满嘴的烟开始笑,深入肺腑的笑,“咱们俩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胆敢娶她的那天我就带她走!”
窗台上有些白光,秋农走近,不停摩挲,是滑溜溜的腊,凝固了许久了。
不是这些腊,她几乎快忘了那晚的烛光。还有那双蓝眸,细长的睫毛,不浓密,希希散散有些黄。她想起了他的身影也就是那样瘦小。
其他,大致记不清。有个声音也打断她想下去。
“秋农,我跟你回家去!”大淞踩掉最后一根烟,捏着空烟壳子随手一扔,一股白灰烟冉冉升起挡住他的脸。
秋农看不清他,垂下眼睫毛,一会翘起嘴角。蹲下,起身,把零散的衣物收拾好。
她什么也不说,出门时被大淞拉个正着,这回看得很清楚,他凶了。要是她不想走是因为大淞,因为馒头。
可他明明又听到堂屋里的她说“我听我爸的”。
他突然又分不清楚了,馒头,少爷也可以给他。到底她只是想要馒头而已。
“秋农!”他分明看到她还在笑,他更愤怒了!这条街上,没人不拿他当回事!就算是馒头,也只能吃他的!
秋农说,“等我扫了地,就回家。”大淞这才放开她。
“你不高兴了?”大淞追着她屁股后面问。
只见她弯腰,蹲身,把打出个洞的门木屑驰进簸箕。大淞看着她的腰身心里已经完全没有顾忌,她是个美到让他狂喜的新娘!他想,他们以后结了婚一定每天都要洞房,照着一天三顿饭洞。她的身体简直太让他着迷!而又有距离的着迷!他非要远远看着她。
秋农回身笑笑,“走吧。”
下人只能走后门,刚出来,秋农想起什么。
“怎么了?”
“领工钱,到日子了。”秋农小跑着。
大淞简直怀疑,她是个爱钱的人。
秋农停在门房前喘息,门帘里,几乎快没人了。
“老爷子,你们家大淞胆儿也忒大了吧!敢跟少爷呛声儿,就算不把少爷当回事,这不还有刘家呢么,这小子也睁不开眼,青州谁最大呀,刘家呀!他这才多大,凭他手里那把小驴鞭也就那些小混混给他当回事。乖乖!好家伙,一鞭子甩死个人,我这老玄铁都不答应。”一个年长的老师傅说书似的在老管家面前铺得儿,边说边擦腰间那把老玄铁菜刀。他平时也根本接触不到大淞那样儿的人物,就是坊间有他多厉害的传言,与他一个操菜的厨子又有何干系。事,坏就坏在他那张嘴上。
“呵呵,大淞那小子我也管不上了,回头等看见他再说。”老管家听得难听话比他这辈子走的路还多,然而大多来源自己的亲孙。别人的嘴他也无可奈何,杀人,放火,也就嘴头说说,他自个儿的孙子几个斤两他自己知道。他数好了钱划去账,一手拍在桌上,“喏,您的钱拿好了,下一个。”
大师傅白眼瞧他,却也不再说闲话,伸手拿钱,走人就是。
“拿错了吧!”大淞摔门,帘子掀上去多高,房里几个人看着大淞一个也不敢支声儿。大师傅更是一哆嗦,几个碎钱掉在桌上“啪啪”绕响。
秋农跟在后头进了门,不叫别人看出倚在门跟上。
大淞盯着大师傅刚插进腰里的菜刀,眯眼儿一笑,一只手拐到背后撩起衣裳,是要拿鞭子了。大师傅憋着一口气,肚子都收了些,胖脸抽歪了一边。怎么怕都不能怕比自己小几轮的小子啊!况且他的菜刀一定能劈了小驴鞭的!
大淞心里可是压着气,这样瞧不起人的话他也许多年没听见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有名了,却还有这样不知死的。
可是,可是,这里不能动手,这屋子里就有三个“他的人”(包括了他自己,他可是爱惜自己的)。而大师傅只有他自己,这笔账不划算。
他回头冲着秋农眨个眼坏坏的笑着,她便换了一边的肩歪着,抿嘴笑。
大淞伸手,食指“乓”弹在他的刀面上,周遭人异口同换气,他笑出了声儿。
“老玄铁砍小驴鞭,有点意思!哈哈哈!”大淞说着拍上大师傅的肩,也不知使了几分力,他的手一直在抽筋发颤,手心里最后一角钱抖掉在桌子山。
大淞顺手一捋,挑眉一笑“知道拿错啦!”然后拉走秋农,大摇大摆走出门去掀起的帘子许久才落下,隔不了他那样张狂的笑。
于是他又出名了,不不,是更出名。
不到半日,整个青州都传遍了,大淞要反了刘家!
青州的彩衣街上有家太白酒坊,秋农每回拿了工钱都回去拎两坛酒回。
“秋农姑娘来啦,还照老样子?”
小伙计记住了她,她的两坛酒不拎着,一边抱一个满怀,冲着他们总是两撇笑。
秋农点头,有些木讷的看着墙上的价目表,有些字她并不认得,艰难的盯了许久。大淞就站在她身旁,陪她一块看着发呆。
“啊,不是,今天给我两坛大的!”秋农看着大淞,伸手问他拿钱,一一数过了足够自己的工钱揣进口袋里,多余的一角也不肯拿。
大淞饶有趣味的盯她,看她是真是假不爱钱,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喜爱。
“好嘞!姑娘。”伙计收钱的时候,秋农从他手里扒出剩下的付了酒钱。大淞瞪着眼,笑从嘴里溢出来简直不敢信,秋农裹着肩,抱紧了两大坛酒望他痴笑。
“你和我爸喝,他酒量大。”过桥的时候,家家烟卤都浪着酒菜香,秋农深嗅着回头望大淞。他正想着秋农的话什么意思,一不留神就撞上去了。
“什么什么?你爸酒量大?开玩笑,这青州酒量还能有大过我的?”他伸过脖子去冲秋农抖,斜过下巴挑起眉。他与许多姑娘都这样调情,可对秋农每一次,她都羞得不知所措,恨不能把头缩进怀里,他便越要拧她,“除非,是我老丈人!哈哈!”
他不知道,秋农怕他。
怕他的每次靠近,他那张俊脸,叫她盯的张不开眼。怕他每次对她狠,狠过之后又那样的好,叫她哭也哭不出来,只会每次都挨着,等着,很快他的好就来了。当然,即使他的好不来,她也会自己对自己好。别错会了,她从不是一个依靠别人的好生存的人。
走到山尖上,天都黑透了。风里没了一丁点儿的饭菜香,反而夹杂许多冷冰冰的铁锈味。秋农弓腰,酒香就着瓷味,热辣许多。
“秋农,你想不想留在刘家?万一留不住,我们一起走吧!”大淞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他得为自己的话负责,跟少爷跟刘家撕破了脸,为了秋农一个女子,他必须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付出代价。
“走到哪?”
“随便,离开青州。”
秋农笑笑不再说话,埋头继续走。
家里大门敞开,水缸倒了,衣架子连着衣裳都折了趴在泥土上,晒菜的绷子破了,菜籽撒了一地。
秋农托紧了两坛酒,她几乎能透浸酒的冰凉!大淞警觉的拉着她往后院绕过去,他把她藏在草堆里,嘱咐她不能出声。她盯着他指上的大宝石戒指,和他的眼睛散发同一种光芒,像发了凶而不得发泄的那种嗜血的光,她不得不害怕的乖乖闭嘴,甚至揪上眼埋在两坛酒中间,沁凉冰冻着她的双颊!
大淞的移动太漫长了,秋农等不及好奇抬头,从坛缝里看。大淞正在往声音靠近,他移动的一步一扭。
“啊!啊!”
“我来!轮到我了!”
大淞蹑手蹑脚的走着,不想还是踩到了草堆里的破东西。
“咔擦”一声引来众人的聚光。
大淞瞪着他们,好几个男人光着屁股,再细看大草垛里躺着一个光溜的女人,僵硬的朝天撑着四肢。
三五个男人铺上大淞,他们扭打在一起。
在这昏暗的草堆里,秋农的眼睛和思想正经历着天险飞渡。
柴草哗哗响,终于以塌陷证实了它的腐朽。
而秋农在这一瞬蹲稳了麻木的身体,把脚挪并在一起,更好的把头搁在两个酒坛中间。
她找到女人的眼睛时,明明是黑暗,却真的找到了,她正等着她似的,没有半点吃惊。女人的身体在接受一个男人。那身体没有抵触,没有她预期的抗拒,有的全是迎合。
秋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女人的随波逐流某一刻它是无形的,化在流水里。
她以为该有挣扎,该有痛苦的痕迹。而她看到的是和谐。不管那男人蜡黄的拉满刺青色兽样纹身的脊梁如何令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