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莫尚桑的身体恢复得大致无碍,家里的几人这才都放下心来。让他感到满足的是溱笙和他的关系比之从前上了一个台阶:如果可以用忘年交这个词的话,那么他和她常坐在一起聊天谈心能算数么?男人如莫尚桑,成熟睿智,沉稳健谈,言谈话语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在医院的那段接触里溱笙深深为他的魅力所吸引。她欣赏他,佩服他,亦觉得自己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为人经世之道。在莫尚桑的面前没有不能说的话,他的应对与点评皆是一针见血又适可而止的精辟。莫尚桑很喜欢溱笙倾听时或认真或思考的表情,在午后淡金的阳光里像一尊剔透无瑕的玲珑娃娃。
光阴荏苒,又一个金秋时节伴随着新学期的开始一起到来。莫尚桑照例开车将溱笙送去学校,和以往不同的是他换了辆新的奔驰S350L,更符合男人成熟俊雅的气质。到大门口时莫尚桑从车窗探出头问她:“周末回家吧?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溱笙笑着说:“知道啦,莫叔叔真是越来越馋嘴了~”“那也都是溱笙惯出来的,需要到时我来接你吗?”女孩急忙回绝道:“还是不用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我打车回去就可以。”男人见她居然说出这么有趣的理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女孩的心情在疏风晴空里颇为雀跃,告别莫尚桑后她脚步轻快地往校园里走。一年的时间如云烟过眼,在这片不大的天地里有过多少淡化的或忘不了的曾经呢!记忆像一座城堡,每一块城砖、每一处装点都是我们一生中最舍不得的珍藏。孤单的时候总是能在那里享受到静谧甜美的休憩,这里的时空皆是静默,停留在记忆之城中的我们永不会老。
可骆溱笙很快注意到不远处婷婷站立的曲婉。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冲开车离开的莫尚桑方向努努嘴。溱笙从容地走近她很礼貌地打招呼道:“你好,又见面了。”
“我还不错,你也很好吧骆溱笙?坐奔驰来学校,这待遇可不得了~不过开车那帅哥是谁?我看不是路恒远嘛…”曲婉夸张地捂住嘴:“啊呀!难道你们说拜拜了?还是你背着他…偷偷地…”
溱笙脾气虽清和,可听到她这么锋利的词句还是忍不住皱眉回道:“我和他很好,谢谢你关心。还有,并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希望你不要乱想。”
曲婉挑起眼角还想说些什么,溱笙已擦过她径直走开。她气闷地拽住溱笙的胳膊重重抛下一句:“我不会放弃路恒远的!”溱笙推开她的手轻声说道:“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这段插曲让溱笙再没了之前愉悦的心情。她揉揉太阳穴,心里有一种苦涩的沉重感。她不愿与任何人发生冲突,她但愿和任何人两不相欠,可这个世上想做到独善其身的人多,真正做到的却是屈指可数了。
骆溱笙仰起脸,秋日的云是冷凝熟重的模样,连变幻都显得凝滞。她是那么害怕,那些她固执守护的干净过去终究是要放掉的么?周围的人都在快步向前走,她还有足够的勇气停留在原地么?
或许,年少的率性和肆意渐渐不适合她了。新的人生阶段,她有了新的必须要做的事。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人生,不得不踏上的道路。
这样的秋天竟在这样的想法中变得令人厌恶。四下都透着隐藏的萧索和颓败,似乎一切都将终止,脚下的路终于到达尽头。
逃避不了的,是她还得坚持往下走。
除了从大一升为大二,溱笙所在的班级基本一切都没有变化。大学生活于她而言无非是按部就班地上课,周末了要么回家要么待学校。太遥远的事情她刻意不去想,在还能自由的时候溱笙更愿意“偷得浮生半日闲”,过简单平淡的生活。
而路恒远的生活就要精彩的多了。他毫无悬念地成为院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加上连任班长,平时变得更为忙碌,跟溱笙在一起的时间越发稀少。也算他有心,陪她的时候总是尽心尽力的,溱笙便也没法多数落他什么。
唐政也不错,在体育部混了个副部。芷汀则和溱笙站同一战线,乐得做一个无业游民。莫离居然爆了个大料:他是校篮球爱好者协会的副会长,还是“乐者无疆”音乐社的吉他手!大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看似吊儿郎当的莫离原来这么深藏不露!
就这样过了两周。那天周一上午溱笙回校前于思莲给她围上一条新的围巾,似是无意般地说道:“阿笙,你给那位姚芷汀同学说了让她来咱们家的事情了吗?她怎么说?”溱笙道:“刚开学就先没告诉她,我这星期和她说。她肯定能来,敲定后我短信告诉您。”于思莲仔细为她打好结柔声说:“行了,你去吧。”
莫离这一阵都没有回家,也没机会向他问问最近在忙些什么。溱笙听姚芷汀说过莫离在新一届的师妹群里人气更旺,明里暗里追求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他还真是有女人缘的家伙,溱笙百无聊赖地想着,一念至此,不禁微笑起来。
姚芷汀得知这星期要和溱笙一起去她家玩自然满口答应。周末溱笙和姚芷汀一块儿坐上公车回去,芷汀有些忐忑地问溱笙:“阿笙,你妈妈肯定是特别高贵有气质的那种知性女性吧!我见到这样的阿姨会紧张哎…你也不让我准备什么礼物,是不是显得我很没礼貌?”
“不要紧啦芷汀,见了面你就知道了。”溱笙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说话也带了些敷衍。她总感觉…不,不要胡思乱想,她安慰自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还有,阿笙,”芷汀嗫嚅着:“有件事一直也没机会跟你说,不是,是一直不肯定要不要跟你说。”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道:“上次离开塞里木湖前我们不是去骑马了吗?你一个人先回了蒙古包。那次曲婉…曲婉和路恒远同骑的一匹马,他俩…反正是曲婉老粘着路恒远,两人表现的有些亲密了…后来莫离硬把曲婉从马上拉了下来,还差点又跟路恒远打起来呢!连唐政都跟我说路恒远过分了些。”
“之前是不想让你烦恼,这种事我们也不好给你说。可是你知道吗,咱院文艺部的部长是曲婉!谁知道她走的什么后门坐的这个职位的?”芷汀忧心忡忡地瞧一眼溱笙,“谁都清楚学生会里宣传部和文艺部一向靠得近,还经常一起办活动什么的…身为你的好朋友,这些话今天我是非说不可了!溱笙,我真替你着急!”
骆溱笙静静听完她的一席话,思绪潮涌似的泛滥开来。从那日几人归来时生硬的神情她想到了可能的答案,所以她选择了什么都没有问,可终究是逃不了面对这个真实的结局啊。那么路恒远整天大大小小的会议与事务的背后是否还有其它不可告知的原因?
他们的裂痕在无形中变宽变深,不知不觉中竟已站在了河的两岸。
摇晃的是浮萍,寂寞的是倒影。这一水相隔的距离,她还能跨越得过去么?
两个女孩进屋后客厅居然没有人,溱笙纳闷地喊了一声:“妈你在么,芷汀过来了。”
“来了,我想你们快到了,去榨了些鲜果汁。”于思莲端着托盘走出来,“阿笙,还不请同学到沙发上坐着。”芷汀听见声音忙礼貌地说道:“姚芷汀向阿姨问好!今晚要在这里打扰了~”
她抬头笑咪咪地看着于思莲,溱笙的妈妈真的很高贵,而且看上去那么年轻,太让人羡慕了!
“咣啷”一声,于思莲手中的托盘和玻璃杯掉在地上,顿时果汁和着玻璃碎片散得满地都是。芷汀吓了一跳,见于阿姨带着一脸近乎可怕的神色朝她走来,一时觉得慌张极了。她张口结舌地说:“阿…阿姨,小心渣子伤到脚…”
于思莲恍若未闻地靠近她,手指轻颤地碰了碰芷汀的眉,慢慢滑到她的眼睛。姚芷汀一动也不敢动地定在那里,心里暗暗叫苦:这个阿姨看上去很端庄呀,没想到精神似乎有点毛病…真搞不清她想干什么…
女人挤出一丝怪异的、似喜似悲的表情,声音空灵地叹道:“像,虽然是个女孩,还是很像…”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袭上心头的前尘往事让她激动得方寸大乱。
她突然变了副恶狠狠的模样一把扳住姚芷汀的肩膀:“你的眼睛为什么长得像他!你说!姚崇湛是你什么人?”
姚崇湛!一直静立一旁的溱笙莫名一惊,那就是姚父的名字么?
“是我爸,于阿姨…您弄疼我了…我父亲就叫姚崇湛。”芷汀求助地转向溱笙,见她也像在思索什么地发愣,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小心地问着,试图挣开于思莲:“阿姨是认识我爸吗?世界真小哦,呵呵。”呼…总算松手了,芷汀连忙挪到一边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妈你这是怎么了,芷汀是咱家的客人。”溱笙走上前扶着于思莲坐下,歉意地对芷汀说:“我妈和你爸似乎认识呢,所以见到你有些激动,你别见怪啊。”
“女儿…他有女儿…你真的是他的女儿…”于思莲的眼神空洞,她凄然地看一眼姚芷汀,再看一眼骆溱笙,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她突然搂住溱笙大力摇晃着:“阿笙,我可怜的女儿!他只要他和别人生的女儿,他不要你!呵呵呵呵呵……都是他的女儿,他却不要你……你说,你可不可怜,命不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