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溱笙和于思莲的关系倒退到了初始的森冷与僵持。她难以饶恕她的理由不是身为母亲的她丢弃了自己抑或隐瞒了自己,这怨怼与她骆溱笙无关。她愤愤不平的是于思莲对骆晨纲的所作所为——不爱他却嫁给他,利用他后离开他,让他对她牵肠挂肚一辈子,可临终时仍然在她的感情上一无所得。
若真说有所得,也就是她这个本不该存在世间的累赘吧。骆晨纲究竟了是带着怎样的疼痛一年年抚养她长大?溱笙在深夜的空荡静寂中掩面轻啜,无比想念她唯一的父亲——只有他,无论现实怎样,都只是他。
眼看十一月十一日光棍节临近,骆溱笙还是没有和路恒远从冷战中抽身出来。他该和曲婉准备晚会、排练跳舞忙活的不亦乐乎呢,溱笙可不想主动示弱。
事实上,她似乎也并不多在意。恋爱的热情退去如潮水,留下的不过是沙滩上未干的水渍和一些残留物,表明爱来过罢了。
像是曾经的孑然一身。上课就让芷汀挽着一同去教室,偶尔去图书馆窝在某个角落翻翻书,要么就趴在大窗窗沿上望着枯枝落叶发呆。莫离的“乐者无疆”作为特邀嘉宾在晚会上将有两首曲目表演,他为了让溱笙解闷便在排练的时候特地叫她来看,她自然乐意前去。排练通常安排在周六周日,正好让她有不回家的理由——莫离在学校,这个月也极少在家里见到莫尚桑,难不成让她和于思莲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说起莫尚桑,溱笙竟感觉上一次的见面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莫叔叔最近在做什么,见他一眼这么难?和莫离聊天时她向他问起,男孩也是一脸茫然:“可能是出差?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别担心啦。哎溱丫头,有没有兴趣当一回乐队的特约主唱,表演那天唱首歌啊?你的嗓子很不错……”
她狠狠剜他一眼:“别捉弄我了行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让莫叔叔抽空来趟学校咱们聚一下,免得惦记。”
溱丫头的话他能不听么?当天莫离给莫尚桑打了电话,家里座机没人接听,他的手机也关机。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联系老莫的方法,便给他发了短信让他见信速回复。一天后终于收到了莫尚桑的信息说这几日得了空就来找他俩,到时联系他们云云。
那一次的见面显得很仓促,莫尚桑在周二的下午跑来接莫离和骆溱笙去汉拿山吃烤肉。溱笙见莫尚桑下巴削尖面部微陷,愈发显得清瘦苍白,气色颇为不佳,不由担心地问道:“莫叔叔,工作压力太大了吗?您别只顾着操劳,也要注意保重身体。”
“溱丫头说的是,”莫离熟练地翻着烤架上鲜嫩的肉片,油煎着肉汁滋滋作响:“实在不行公司的事你别再管了,提前退休得了…来,这片烤好的您先吃着。”莫尚桑应了一声微笑接过,却并不动筷子。
见二人都不解地望着他,莫尚桑解释道:“你们爱吃这个就多点一些,我近些日子胃不好,不爱吃油腻的东西。”
席间不再多话,几人随便聊了些近况莫尚桑便说工作上还有急事匆匆结帐走了,溱笙也没多加挽留,只是蹙起眉心下暗想,怎么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到了光棍节,溱笙起床时姚芷汀正站在镜前认真照着她那身打扮:紧身低领线衣搭配黑白条纹细围巾,俏皮的格纹裙加上一双高跟靴,竟比平时的灵巧可爱多了好几分成熟美。溱笙惊讶地脱口道:“芷汀,你这是要…?”
女孩拉着她走到门外,见走廊无人才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告诉你呢溱笙,今晚不是有晚会嘛,唐政邀我当他的舞伴,我答应了…穿成这样好别扭啊!你看好看么…”溱笙郑重地点头回答:“很好看,好看得不得了~芷汀,你和唐政…呵呵,进展如何?”
“说什么进展不进展的,阿笙你也笑话我?不过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越发觉得他对我很好,很上心。以前太执着于得不到的感情,反而忽视了最关心自己的人。”芷汀似是话中有话:“我想我慢慢认清自己的心了,或许接受唐政只是早晚的事啦~”
骆溱笙含笑看她小燕子般四处穿梭。真好,小丫头也登上开往爱情终点站的班车了。至于自己么?似乎,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了呢…
那是一个记忆里场面最为盛大的夜晚。仅仅半年后骆溱笙再回想起过去的一切皆是恍若隔世,唯有这样一场光影交叠、浮华明灭的盛世之景时刻提醒着她的大梦初醒,告诉她有过的和存在过的、逝去的和永不再回来的都仅仅静止在那远去的青葱岁月里…
会场里的人可真多!除了本院各级的学生还有好多慕名而来的外院同学,相识的不相识的都任意坐着站着吃喝谈乐,光棍节正是让光棍告别单身的绝佳时机啊,有多少“心怀不轨”的男生蠢蠢欲动四下寻觅,又有多少精心打扮的女生假装矜持地坐在座位上满怀激动等待向她弯腰伸手的白马王子?十一月的天居然还有人穿着夏季的长裙如花摇曳,溱笙叹着气默想,要不是莫离一定要让她来看他们乐队表演她才不喜欢待着这种喧闹嘈杂的地方…女孩选了最偏僻不起眼的角落捧一杯橙汁静坐着向四处张望,找寻着芷汀和唐政的身影。
都要开始了怎么还不见他们?溱笙正在着急,突然大厅的灯全部熄灭,孙燕姿的“Venus”响彻舞场。紧接着旋转灯亮起,照在场地中央的十二对跳开场舞的男女身上,才开跳叫好声已经震耳欲聋!
溱笙眼前一亮,原来唐政和芷汀也是领舞之一啊,调皮的芷汀也不告诉她一声!视线再转移她的心顿时冷了下去:离她最远的那对正是路恒远和曲婉,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男孩露出的笑容谦和俊逸,只是那笑是给的曲婉而不是她。他贴着曲婉扶住她的腰,他们交握的手,这一切形成那样暧昧的距离,刺得溱笙不忍再看。
近在咫尺的狂欢再难打动她。溱笙感到一丝惶惶:是真的要结束了么?
她独自发着愣,无心再去管周围的事物。姚芷汀从上场起就看见溱笙了,一曲舞毕后她赶忙和唐政来寻她。骆溱笙隐藏在阴影里的轮廓单薄而孤独,芷汀明白她心中所忧自己的心情也变得糟糕,她走到溱笙身旁揽住她强作欢笑道:“你在这儿呢!看我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呢吧~”
溱笙回过神说:“是啊,你和你的舞伴都给我好大的惊喜。”
“你别和我提他!今天中午才跟我说我俩也是跳开场的,没把我紧张死!”芷汀晃着她撒娇道:“过会儿有个全场都能参与的兔子舞哦,阿笙你也来跳吧?”
“我……”“不许拒绝!闷坐在这也无聊嘛,求求你了~”溱笙拗不过她只好应下来。
几轮自由结伴后就是兔子舞环节了。在主持人的大力哄抬气氛下参加人数很快从几十飙升到一百来人,人们互相搭着肩在活动厅环绕一圈还多,随着音乐闹哄哄地蹦着跳着,开心得不得了。溱笙混在其中逐渐被那种极度的热闹沸腾所感染,她扭头正看见芷汀关切的眼神,不由冲她真心地笑起来。
跳完兔子舞溱笙的心情也好了些,之后的踩气球、背人等游戏以及芭蕾独舞、街舞秀她和芷汀一块儿看得津津有味。狂欢在持续,终于到了压轴节目——“乐者无疆”的摇滚表演。
早有女生尖叫着喊莫离的名字,今晚的他实在耀眼无比:一身黑色劲爆的行头勾勒出他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斜飞剑眉,目若寒星,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是邪魅的********。加上怀抱的一把钢蓝色电吉他,莫离只随意一站已足以吸引全场女性的爱慕目光,连名气颇大的主唱都难以与他媲美!
他们第一曲唱了窦唯的老歌《希望之光》,得到极为热烈的掌声。在大家不断喊“安可”
的情况下,乐队开始表演第二首曲目。这时见莫离和主唱低语了几句,接着他扫视场地一圈拿起话筒:“下面这首歌我个人想要送给一个女孩,我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我要对我最牵挂的那个她说,你是我永不放弃追逐的梦想,天空海阔我莫离一生都在你身边!下面是beyond《海阔天空》。”
莫离的一番话毫无疑问地如投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观众七嘴八舌地猜测谁是那个被莫离认准的幸运儿。芷汀捅了捅怔忡的溱笙贼贼一笑低语道:“哎呀我都感动了,阿笙,莫离明摆着是在对你说哦~”
溱笙不作声。她明白他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多少次迎著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会唱的人大声和着,晚会气氛在这时达到最高潮。骆溱笙的思绪在歌声中缓缓飘远,她迷失在对理想和未来的定义里,迷失在仍未找到的方向里。
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这句话摇晃着,最终沉淀在女孩心绪翻滚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