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是个商人，似乎什么生意都做，既有工厂实业，也倒卖些东西，投资也做得好。在业内人气颇高，很多人都想结识他。但他似乎从来不喜欢结盟，出行也不喜欢结伴。他给人的印象是孤僻的。他曾经因为买了赝品投资失败过，这几年变得精明，会把那些仿冒的艺术品卖给他人，顾客大都是自诩上流社会的豪门，出手大方，只关心宝贝出处。他钻了空子，小依天分过人，有她经手临摹的那些名画，已经做到真假难分。小依的确为他带来巨大收益。但他心中始终有不忍，他帮助小依，的确是没有其他意图的，但这个女孩对他有独特吸引力，他渐渐产生愧疚之心，因此想断了这门生意，放小依走。但生意伙伴不依不挠，因此产生激烈争执。最终他狠下心来，把他们一起送进监狱。他除了要暂时离开上海之外，并没有其他折损。
他没有想到小依会甘心跟他走。他为此几乎喜极而泣，但表面上他不会有任何表情。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恐慌，他不知道怎样跟这个女孩相处。
但是小依提出了方案。那样平静的。
“不如我们结婚。”小依端了碗红豆汤给他。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他一时愣住，没有去接碗。
“我说我们结婚呀，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结过了吧。”小依看着她，这个女孩虽然眼里还有小女孩的童真，但是已经渐渐衍生出一种女性魅力。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小依把碗放在茶几上，自顾自地去拖地了。她好像也没有失落。好像只是她的一个恶作剧而已。
晚餐时分，陈从外面回来。小依并不在意。陈突然郑重其事在小依面前单膝跪下。那枚小小指环上的钻石十分耀眼。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情景重现了。今天，小依是主角。
“黄金的还是要买的，求婚还是要钻戒的对不对？”陈的声音很轻。
小依没有想到跪下来说的是这些，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陈脸色有些难看，看起来就像是农家拘谨的小伙子第一次向临村的女孩表白。
“你不是应该说，嫁给我好吗？”小依收起笑脸。
“是，现在说了，小依，嫁给我好吗？”这次他表情肃穆。
他赢了。他被自己感动了。小依自然地伸出手指。戒指刚刚好。陈很细心，知道他的尺码。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听起来是件荒诞的事情，但是真的发生了。
陈是强势霸气的男人，要结婚的喜讯迅速传播出去，婚礼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时隔十五年，再次做新郎。陈的心里竟然再次觉得温馨，虽然婚后的情况并不乐观，至少在那一刻，他是真心想呵护好这个足以做他女儿的女孩的。
小依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要成为陈太太有多大改变。这是她自己促成的婚事，没有任何犹疑。以至于三个月后当她珠光宝气地回到家乡的时候无限坦然地告诉母亲和亲戚们结婚的事实。
小依脸上的神情慢慢得也变得安静。后悔吗？她没有想到这些问题，管他呢，说不定哪天突然一个意外就离开人世根本就活不到后悔那一天。对于这桩婚事，知道的人也各有看法，陈有时会带着小依出去应酬，小依不反感。那些外人们的看法便来了。
“老陈终于结婚了。”“可不是嘛，看他独身这么多年了，也该找个人照顾他了。”这是老友们的声音。“看那新娘，那么年轻，倒甘心嫁他，不知是什么来历。”“据说是小地方的人，现在的女孩，什么人嫁不得的，只要有钱，她们想得通透得很。”“也是，要是陈早走一步，剩下的家业不都是她的了。”“听说之前还有之前是有个陈太太的，也不知怎么地就走了，现在让一个小丫头来捡现成。”太太们不会这样想。“你们这些女人们真是，老陈结婚是好事，你们怎好在背后咒人家。”总算是有人出来鸣不平。
羡慕，祝福，嫉妒，诅咒，这些都与小依无关，她听不到，也不关切。婚礼之前的几天，陈难得把生意都放下在家里陪着小依。他们越来越像一对爱侣。小依的年龄，若在内地，还没到法定婚龄，但还好在香港。陈的律师办事效率很高，小依很快成为香港居民。
“婚纱试过了吗？现在你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买？”陈今晚喝得有些多。
“婚纱很漂亮，我很喜欢。别的方面嘛，你是二婚耶，还好意思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小依笑笑说。
“看吧，我真的糊涂了。你还不过是个小孩子。”陈爱怜着看着她。
“喂喂，我是你的妻子，你最好忘记我的年龄。”
“咳咳，今天为止，你还是未婚妻。”
“你。”小依气结。
“小依，”陈坐过来牵他的手，他甚至还没有这样近的看过她。
小依身体僵硬，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男人的迷离眼神，但是他们开始接吻，那一刻，小依内心澄澈，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陈的口腔里都是红酒的味道。但是拥抱着她的双手十分有力。陈这段时间积郁的感情都在酒精的催化下喷发，他们越来越热烈，陈伸手去解小依的内衣，小依突然推开他。
“对不起。”“对不起。”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十分局促。
“我去冲个澡，喝得有点多。”陈说。
“好。”小依颓然坐下，她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排斥反抗，可是几天之后，不是一样要去面对那些事情吗？她抱紧自己的身体，处子的身体有独有的芬芳，此刻混杂着红酒和汗液的气息。
“小依，我先走了，明天来看你。”陈拿起外套。小依没有答话。
“等等，”小依开口。
“什么？”陈诧异。
“今晚不要走。”小依说，“我是说，我们可以聊聊天，小孩子睡觉之前想听听故事。”小依神情已恢复平常。
“好，那你先去洗澡。我来煮咖啡。”此刻陈已恢复理智。
那一夜，陈说了很多往事。这一次他说的不是前妻的事，他说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故事。是上海那栋小公寓原来的主人。“我知道，她喜欢香水，她还爱看书。她好像一直很寂寞的样子。”小依像小猫一样窝在陈怀里，但两个人都没有丝毫****。“是，是那个女人。她跟在我身边很长时间，有几次想让她走她又不肯。”
“为什么不肯走？因为爱你吗？”
“呵，爱，”陈苦笑，“除了我，谁养得起她。她是个懒惰的女人，不肯做事又不安分。”
“那你为什么没有娶她？那时候你不是独身吗？”小依问。
“我是独身。离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直到碰到她，我承认她是个漂亮女人，很有魅力，她那时候在化妆品专柜推销化妆品。也是命中注定，那天很大的雨，她刚从商场出来就站在我的车前。她穿着那么单薄，又没有伞，我于心不忍，就让她上车了。”
“你撒谎，我才不信你那么善良，一定是看她是个美女才赶紧让她上车。”小依很调皮。
“当然，要不是美女我大概会递给她钱让她去买衣服买伞。”陈也不辩驳，继续说，“她一上车就睡着了，我只能带她回家。”
“然后呢？”
“然后她就住下了，也没有再去上班。回来我又买了公寓给她，就是你住过的那间。她变得越来越懒散，花我的钱从来不心疼。好像我是花钱找乐子的暴发户。”
“你不是吗？”小依伸手抚摸陈的胡茬，坏笑着说。
“我不是，我拿她没有办法。我试着提过结婚，每到那时她就说头痛。”
“看她真赚，下雨天一出门就有车接，然后就有了房子，以后不用工作就有钱花。”小依这样说着，心里却忍不住猜测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心里应该是寂寞的吧。“那为什么你想要她走？”
“她不忠，我不过是他其中一个男人，甚至都算不上，我只是她的提款机。她甚至还没有骨气，我要她走她一声不吭，怎样都不肯搬出去。”
“她又不是你的妻子，你没有资格要求她忠诚，不过，用着你的钱，总是要道德些。她也真是。”小依现在说话老气横秋。“后来呢？怎么她又走了。”
“不知道，后来我由着她住在那里，我顾着外面的生意，很少去看她，等到下一次回去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了。东西一件都没有带走。我在那屋里呆了两天才确定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没有找过她吗？”
“找她干什么？真正想走的人找回来也是留不住，况且我已经不留恋她。我找了人过来把她的东西都扔掉了。只是偶尔去住住。就这样了。”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女友？”小依说得很含蓄。
“不计其数。”陈笑笑说，大口喝了口咖啡。
“你这个薄情郎啊。”小依从他的怀里挪出来。
“小依，”陈在黑暗中叫她。
“嗯，”小依已经有困意。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陈严肃地说。
“反悔什么？反悔没有在你咖啡里下毒吗？”小依知道他在说什么。
“要是你不想结婚，我可以送你回家，你可以继续上学，或者留在这里上学也可以。”陈的语气里有歉意。
“不是每个女孩都有这么大胆量这么小把自己嫁出去的，你不要阻挡我名垂青史。”小依懒得转身。
“小依，我会尽力照顾你。”陈的这句话小依没有听到，她已经安然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