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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父母的死,卫叔的背叛,公司的振兴,对皓天的思念,商场的尔虞我诈,已经在我这张白纸上画满了图画,已经把我这块白布放进了染缸。我,已经不可能再变回原来的那个我了,就像不能把图画纸再变成白纸一样,就像是不能把花布变成白布一样。

六年的光阴,使我终于成了一个三十岁的老姑娘。在别人看来这很可怕,但是对于我来说,只是大了几岁而已,并没有什么改变。

因为云夕的基因,我还是一个回头率很高的美女,因为爸的基因,我依然每天都是笑脸如花的样子。但是除了我,几乎是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飞天集团。哈佛三剑客的努力使集团的业绩蒸蒸日上,成为国内家族企业中的佼佼者。其次是梅蓝的红日集团真的像王子说的那样,把公司总部搬到了飞天集团对面。

红日大厦与飞天大厦就像是携手并肩的两兄弟,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商场都占有一席之地。美中不足的是,已经三十六岁的梅蓝还是钻石王老五。这让我很伤脑筋,王子却不以为意,他轻蔑地看着我说:“人家就算是过了四十也是被疯抢的钻石王老五,而你呢?你要是过了四十就是没人要的黄脸婆!知道吗?”

王子之所以这么猖狂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已经由单身汉成了一家之主。经过千挑万选之后,最终被他选中作为生育机器的竟然是格格!

六年前的一天,我们跟往常一样,在飞天大酒店的茶餐厅喝茶聊天,格格突然对我说:“我跟王子明天结婚!”

“啊?”我惊愕地看着王子,王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你们恋爱了?一个每天都在更新爱情的家伙跟一个每天都在寻找生育机器的家伙,就算这是笑话也太荒唐了!更何况咱们除了工作时间和睡觉,几乎每时每刻都混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格格笑了一下,说:“刚才等你的时候,我说我不想再恋爱了,想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过日子。王子说他也不想找生育机器了,也想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过日子。所以,我俩决定结婚。”

“什么?我看你们俩脑子进水了吧?昨天还各自四处找情人,今天竟然说要结婚?结婚是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你们俩相爱吗?”

王子冷笑了一下,说:“算了吧,如果爱情都像你这样,爱得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我们宁可不爱。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都是滚滚红尘里的凡夫俗子,我们的心理素质都没有那么强,我们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的折腾。”

“可是……”

格格像猫一样凑近我,说:“就是就是,童画姐姐,你清醒一点吧!我早就说过,爱情不过是一刹那一瞬间的激情而已,而我们要度过的漫长的一生中有百分之八十和柴米油盐有关。所以还是现实一点,结婚吧,跟我们一起结婚吧!”

“跟你们一起结婚?跟谁结?”

“当然是梅蓝了!你不知道他还一直在等你吗?他……”

我捂住格格的嘴,说:“好好好,你们结吧结吧那就结吧!”

就这样一晃六年,这天,我来到格格和王子的家,刚进门,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从房间里跑出来,他像是扔苹果一样把手机朝格格扔了过来,嘴里喊着:“曾格格,你老公电话!”这个小机灵鬼叫童童,是格格和王子的爱情结晶。

格格和王子结婚之后,唯一让我满意的,就是他们制造出了这个时童童。

童童的出生给了我意外的惊喜,我觉得这可能是上天看我太孤独而赐给我的礼物。但是格格和王子却有点不知所措,格格有点哭笑不得,她说多亏我是女的,不然她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子也恨恨地说:“他妈的,不是我生的吗?怎么没有一个地方像我啊?”

童童的名字是我起的。虽然格格和王子都坚决反对,但是时童童却非常认可,每一次我叫他的时候都会痛痛快快响响亮亮地答应,让我超有成就感。我本来是想认时童童做干儿子的,但是无论怎么教,他就是不肯叫我干妈。

格格和王子因此非常得意,他们说童童是洋装虽然穿在身,心却依然是中国心,弄得我又超没成就感。

时童童看到我,立刻扑了过来,先是用粘着巧克力的嘴巴亲了我一下,然后看着我,突然说:“童画姐姐阿姨,你做我女朋友吧!”

什么?我吓了一跳。一个才五岁的小屁孩,竟然说我女朋友?!遗传基因真的很可怕,有格格那样的色女妈妈,生出小色鬼的儿子应该是正常的吧?

正在手忙脚乱穿衣服的格格在一边笑得震天响,说道:“儿子,你什么眼光啊,幼儿园那么多漂亮的小朋友,干吗找这种老太婆做你的女朋友?”

“可是,童画姐姐阿姨很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啊,得脑子聪明才行!”

“童画姐姐阿姨也很聪明啊!”

“聪明什么啊聪明,都三十岁的老太婆了都还嫁不出去……”格格突然停下来,她看到我手上的旅行袋,“不是吧?你不会又要去度假吧?”

我心虚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

“哎,连你自己也知道过分了是吧?真是的,哪有这样的?我是老板吗?飞天集团是我的吗?而且你去那个‘浪漫满屋’到底在等些什么东西啊?你是傻瓜吗?笨蛋吗?傻瓜笨蛋加白痴吗?你……”

我看着她眼泪汪汪。

“格格,明天九月二十八日,是皓天的生日。”

“啊?生日?哦……好好好,去吧去吧去吧!真是的,我这是什么命啊,到底是欧阳皓天欠你的,还是我欠你的?”

格格说得没错,我也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我甚至是傻瓜,只有一个傻瓜才会一直确信一个死了的人还活着,才会一直痴痴等待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但是无论格格和王子怎么骂我,无论梅蓝怎么劝我,甚至连我自己都在劝自己,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等,或者“等”本身就是一种希望吧?

正是这个希望,才让我有勇气生活下去,所以我还在等。

格格一家子送我上车。时童童被王子抱着,在我的脸上狠狠地亲了我一下,说:“童画姐姐阿姨,你一定要等着我哦,等我长得像你一样高的时候,我就跟你结婚。我要让你穿上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纱。”

我把童童搂在怀里,笑着说:“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来,拉钩钩,盖印章。”

“浪漫满屋”跟我的心一样,六年的时间,什么都没有改变,仍然生机盎然,白白的树干,绿绿的叶子,依然如上天遗落在人间的一座童话宫殿。

改变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我从“浪漫满屋”的客人变成了“浪漫满屋”的主人。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开发价值和商机,但是我还是不顾格格和王子的坚决反对,买下了这片白桦树林,这是六年前的事情。于是“浪漫满屋”成了我这六年来度假和休息的地方。另一个是这里安装了手机接收信号,坐在这里也能知道飞天集团的一切事项。

“浪漫满屋”完全是按照皓天在时的样子布置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毛巾……所有的一切都跟原来一模一样,我希望有一天当皓天到这里来的时候,会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地方。

负责管理“浪漫满屋”的张哥和张嫂是格格在附近的村子里请到的一对中年夫妇。两个人都非常尽职尽责,“浪漫满屋”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而且他们做家常菜做得也很好吃。

我到“浪漫满屋”之后的第二天,是九月二十八日,是皓天的生日。按照我的吩咐,张哥和张嫂把“浪漫满屋”插满了白色的百合,院子里摆上了一人高的生日蛋糕,还从家里拿来材料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然后悄悄地回家去了。

一切都跟六年前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就没了欢乐,就没了幸福,就没了那天所有的感觉。

我一个人站在生日蛋糕前,看着满屋的百合,看着满桌子的菜,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么大的蛋糕,这么多的菜,我却独自一个人……

正在这里凄凄凉凉地想着,突然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姐,你好!”

我抬起头,一愣,天哪!我的天!是皓天,他正风尘仆仆地站在我的面前,这是梦吗?我不管,我不管是梦还是现实,我都要抱住他,不再让他消失,不再让他跑掉。我在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让我完全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那有力的臂膀,结实的胸膛,气息……

“皓天,是你吗?是你对不对?你在惩罚我对你的误解对不对?可是你怎么可以用了六年,你怎么可以……”我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你是谁啊?怎么咬人?”一个尖厉的女声在我们身后响起,与此同时,我被大力地从皓天的身上拉开,紧接着,我脸上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在我感受到痛的同时,我清楚地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生站在皓天的身边,正在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我。

“你这丫头是从哪里来的?你是狗吗?你看,都出血了,怎么办啊?”

皓天推开那个女生,走到我面前,说:“小姐,你还好吗?你……认错人了。”

看着皓天脸上的惊奇与迷惑,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那个女生,我突然觉得迷惑不解了。明明就是欧阳皓天没错啊,从长相到声音,从举止到言谈,莫非我的眼睛出现了幻觉,把别人想象成了皓天。

“我……”

“Marry,你们在哪里啊?”

声音是从白桦林里传来的。

皓天看着我,朝声音的方向喊:“我们在这儿!”

不一会儿,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夫妇从白桦树林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青年,手里拎着旅行水杯等生活日用品。皓天迎上去,跟两位老人亲密地说笑,并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们说的是英语。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皓天,包括他身边的那个女生一直都在说英语。

皓天突然发现了“浪漫满屋”,他惊奇地走了过去,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然后彬彬有礼地问我:“请问小姐,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我们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

我被动而迷茫地点头。

皓天体贴地挽着中年妇人的胳膊走进“浪漫满屋”。我下意识地盯着皓天,他的脸上始终充满了新鲜和惊奇,没有一丝旧地重游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姐,有人要在这里开生日派对吗?”

我看着他,点点头,说:“是啊,我的一个朋友,他过生日,他的生日是九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今天。”

皓天看着我,脸上突然现出疑惑不解的样子,中年女人笑着对我说:“对不起,小姐,他没听懂你说的话。我们一直生活在国外,所以我儿子不会说汉语。”

“啊?哦!”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是汉语。

那个漂亮的女生对中年夫妇说:“叔叔、阿姨,我们走吧,我们在这里会影响到人家的。”

几个人说着离开了“浪漫满屋”。

皓天走的时候,朝我笑了一下,说:“小姐,你这个‘浪漫满屋’很漂亮,祝你的朋友生日快乐,祝你们玩得愉快!拜拜!”

就这样走了吗?不行,不能就这样走!我朝他们喊:“哎,请等一下!我是说……过生日的朋友突然有事不能来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你们可不可以留下来……不是,你们一定要留下来,这些菜都是用这山里的野菜做的,又营养又环保而且还非常美味,在城里根本吃不到。”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反正是一直说一直说,就当时的情况,如果他们不留下来,我也许会绑架他们也说不定。

首先动心的是皓天,他看着中年夫妇笑着说:“爸,妈,反正现在是度假,又不赶时间,就在这里留一下吧,你们看那个树房子多漂亮,在里面住的感觉一定很特别,而且这位小姐一个人在这里给朋友过生日,似乎很孤单的样子。”

表示反对的是那个漂亮的女生。

“你在说什么?这里怎么住啊,又不能洗澡,晚上一定会有蚊子什么的,叔叔阿姨能休息好吗?都是你啦!那么多风光优美的地方不去,非要来这么个偏远穷苦的地方,交通不方便又没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我们快点回去吧!”

中年夫妇看了一眼皓天,又看了一眼女生,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皓天看了我一眼,说:“爸,妈,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回去吧,我陪这位小姐一起为她朋友过生日。”然后转身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青年说:“你跟Marry一起照顾好我爸妈。”

那个漂亮的女生急了,跺脚道:“不行,你不能留下,如果你留下,我也留下。”

最后,被皓天叫做爸妈的中年夫妇跟那个小青年走了,那个漂亮的女生和皓天一起留下。

皓天满面笑容地看着我,说:“现在好了,有我和妹妹参加,你不用一个人给你的朋友开生日派对了。不过我们在开生日派对之前应该相互介绍一下对吧?我叫Jake,是加拿大的华侨,今天是跟父母一起到这里来度假的。这个蛮横无理的女生叫Marry,是我妹妹。”

“你干吗这样介绍?谁是你妹妹?我是你的女朋友,是未婚妻!”

他看着我,笑着说:“小丫头,我脑子进水了要你做未婚妻?”然后揉了一下Marry的头,弄乱了她的头发。

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这个动作太熟悉了,以前因为皓天总是弄乱我的头发,不知道被我咬了多少回,可是……

“小姐,我们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童画,我……”我接下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童话?安徒生那个童话吗?不过跟这个‘浪漫满屋’倒是挺相配的。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一起来切生日蛋糕祝你的朋友生日快乐好不好?”

“啊?哦,可是……你来做我的那个朋友好不好?”

“好啊!我来点蜡烛。”

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有多好。在他接下来点蜡烛,吹蜡烛,切生日蛋糕的时候,我不断产生错觉,多次有想上去拥抱他的冲动,但是却被我的理智和身边的那个女生扼杀在意念中。

又是吃饭又是煮爱尔兰咖啡的,开完生日派对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其实是我找出许多节目,故意拖延了派对的时间。实在找不到节目的时候,Marry用轻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童画小姐,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看着Jake,突然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但是Jake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

“天这么晚了,我看我们跟童画小姐借宿一晚上好了,不然穿过这片白桦林会迷路的。”

“没错,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迷了路,幸亏……”

我的话被Marry打断了,但是她不是对我,而是对着Jake说:“不是对女生没兴趣吗?不是不想交女朋友吗?可是你对这个童画小姐的态度很奇怪,你知道吗?你爱上她了吗?”

Jake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不想住在这里是吗?那我让司机回来接你好了。”

Marry冲我愤怒地哼了一声,转身跑进了“浪漫满屋”。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但是就算我卑鄙,我也还是想让Jake留下来,虽然我已经知道他是Jake,但是我还是想称呼他为皓天。

怎么会那么像?就算是孪生兄弟,也没有像到这种程度吧?

“童画小姐,你不用理她,Marry被她爸妈和我爸妈宠坏了,有时候会不可理喻。”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觉得她并不过分,要是我的男朋友被一个女生找借口一留再留的,我说不定会比她还生气。”

Jake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意说:“虽然事情是这样,但是你这样说很可爱!”

“先生,你……刚才听你妈妈说,你一直在加拿大生活吗?你不会说汉语吗?那么法语、日语呢?”

“是,我父母是加籍华人,他们是在温哥华结的婚,所以我也是在那里出生的。因为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爸妈很疼我,一直留我在身边,不舍得让我到外面去闯世界,所以我的中学大学都是在加拿大读的,可能是很不用功吧,我只会说英语。我现在跟爸妈一起在温哥华经营一家中式餐馆,餐馆的名字叫中国结。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到温哥华,就到我家的餐馆来,我会做很拿手的中国菜来招待你。我的生活虽然很平淡,也没做出什么成绩,但是一直跟爸妈生活在一起,觉得很快乐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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