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军方的这个命令,萨哈罗夫心潮澎湃,这些年,他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和智慧都献给了达里尼。港口有了雏形,达里尼正在朝着东方巴黎的方向落成。那一座座欧式建筑,在这块新开垦的土地上矗立了起来,与优美的自然风光相得益彰地柔和在了一起,无论说她是凝固的音乐,还是说她为不朽的雕塑,她应该是远东最美丽的城市。让一个城市的建造者设计者去毁掉他的杰作,怎么可能,他宁可自己灭亡,也不能让城市灭亡。
萨哈罗夫站在市政厅的门前,他从腰里拔出了手枪,他大声地呼喊着,“我亲爱的同胞们,你们已经知道了,日本的海军舰队突然袭击了我们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我们的海军军官们正在举行舞会,而舰队却失去了抵抗能力。我们的陆军,正在节节败退,已经决定退守到旅顺口那个狭小的空间。军方要我们也跟随他们,退守到旅顺。要我们在撤退之前,炸掉港口,毁掉城市,毁掉我们设计建造的达里尼。我不是军人,但我是尼古拉耶夫二世的臣民,他给予我极高的荣誉。达里尼是我们的杰作,那些愚蠢的军人们不能保卫她的时候,竟然想出了那般如此无耻而愚蠢的计策。我要用我的行动告诉那些军人们,我绝对不会毁掉我们设计建造的达里尼,军人们没有权力指挥于我。我是达里尼的市长,尼古拉耶夫二世陛下任命的市长。今天,我号召大家,拿起手里的武器,军人们不能保卫达里尼,我们要挺直腰杆保卫永远属于俄罗斯的达里尼。达里尼乌拉!”
达里尼市政厅的工作人员,还有工地上的工程师们,那些工匠们纷纷拿起了武器,振臂呼喊着,“保卫达里尼,保卫尼古拉耶夫二世陛下!达里尼乌拉!”
由军方派来协助市政厅所有俄罗斯撤出达里尼的军人们已经将行政大街的几座建筑物点燃了,大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萨哈罗夫大声地喊了起来,“你们这群猪一样的懦夫、为什么要毁掉美丽的建筑……”
远东军区司令官库特帕罗金给萨哈罗夫发来了电报,为了俄罗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毁掉港口,再拖延下去,日本的军舰,日本的运输舰就会利用我们建造的港口把他们的军人,把他们的军用物资运进达里尼,运到战场上,对我们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达里尼港,这是一座萨哈罗夫亲手设计建造的港口。港口的吞吐能力为五百万吨,她刚刚建成,一下子就进入了世界大港之列。为了这个港口,他呕心沥血,从港口建成的那天起,从前只有几千人,几个村庄的一片荒凉之地,而今已经出现了城市的雏形。尼古拉二世已经将达里尼设定为自由港,这里将是远东的隆兴之地。
萨哈罗夫的下属们已经将炸药运进了港内。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让下属们把炸药安装到了港内的挖泥船上,把这些船只炸沉,让这些沉船堵塞航道,堵塞港口,让日本人得到的港口是一座不能使用的港口,让他们的军人和军用物资不能在他设计建造的港口停泊靠岸。一切都在按照他设计的进程进行着,俄罗斯的海军还把一颗颗水雷布置在了港口的航道之上,让日本人的军舰无法靠近港口。他不相信日本人会永远占领达里尼,有一天,像当年一样,俄罗斯人还会回到达里尼的。完成了这一切,萨哈罗夫还是不想离开达里尼。他的下属和士兵们把他架上了撤出达里尼的马车。这位工程师的眼睛湿润了,眼泪涌了出来,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分亲手设计建造的城市和港口。
与此同时,日本的联合舰队在东乡平八郎的指挥下,已经将俄罗斯太平洋第二分舰队全部压缩进了旅顺军港之内。面对着庞大的俄罗斯舰队,旅顺这座世界上最好的天然军港成了一个小小子宫,小小的子宫里面竟然装进了舰队的全部军舰,俄罗斯海军有着光荣的传统,他们不可能停泊在军港里面等待着全军覆灭。
旅顺口军港的那条进出航道,犹如女人的阴道,只能容得一艘军舰进出。只要在进出的航道上沉没一条船只,整个航道就会阻塞。军港里的军舰一艘也逃不出来。
在日本从海陆进攻旅顺的日子里,一个名叫广濑武夫的日本海军少佐驾驶着一条破烂不堪的船,拉着满舱的石头,借助着夜色,悄悄地开到了旅顺军港的进出通道。广濑要把这条船沉没在这阴道里面,堵塞航道,让港里的军舰一艘也逃不出来。
广濑武夫死了,他没有点燃船上的炸药,他是让俄罗斯人发射的炮弹给炸死的,他连一片骨头碴儿也没能留下来,他船上的铁锚却成了日后要塞的海军纪念碑。
日本陆军第三军团兵临旅顺城下,乃木的对手就是那个康德拉琴柯的第七步兵师。
康德拉琴柯从望远镜里看见,那群黄皮猴子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军服,有些怆然悲壮之感。日本人已经拉开了架势,他们要向山上的堡垒发动第一次攻击。
军号响过,日本步兵排着整齐有序有步伐,朝着山上的堡垒开始了进攻。
当日本士兵进入到了那片扇形开阔地,从各个射击孔里射出了哒哒哒的机枪歌唱声。枪弹形成的交叉火力,没有让一个日本士兵通过这片扇形开阔地。他们纷纷倒下了,就像农夫们收割庄稼,那一棵棵玉米和高粱结束了生命……日本陆军发动的进攻挫败了。
第二次攻击又开始了,这一次,日本士兵的身上披上了白布带,表明必死的决心。军号响起,军鼓敲响,士兵们踏着军乐的节奏,又发动了进攻。
只要日本兵进入了那片开阔地,马克沁机枪就会唱起歌来。“哒哒哒,哒哒哒……”一直唱到日本士兵缺胳膊少腿连滚带爬退到山下……
接连几次进攻都遭到了失败,士兵的伤亡都是以整联队的数计。再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几次,一个旅团会全军覆灭,一个师团也会全军覆灭……
参谋们恳请将军,不能这样硬拼了,一味地进攻,正中了俄罗斯人的圈套,他们蜷缩在堡垒里面,我们无法通过他们的火力网。我们要想办法,换一种进攻的方式,不能硬拼。
乃木希典想起了司令官大山岩的叮嘱,一定要重用炮兵,记住,炮兵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这次出征,按照大山岩司令官的建议,第三军团带来了三百八十六门大口径大炮。
先进行一次炮火覆盖,三百多门大炮拉到了山下,一字排开,对准了山上的堡垒,发出了振聋发聩的轰响。山上轰成了一片火海,或许山上的堡垒已经炸成了一片废墟。步兵这才又发动了进攻。只要到了那片扇形开阔地,堡垒里面就会射出交叉火力网,日本士兵就会倒下去,一个接着一个,一片接着一片……
乃木希典几乎晕死过去,他痛苦万分地,“难道我们的大炮没有威力?”
一户兵卫说,“俄罗斯人的堡垒建造得太坚固。而且,他们的炮口和射击孔设计得太科学,我们的炮弹射不进去。”参谋长的话启示了乃木,他把炮兵指挥官叫到了阵地前,“炮弹无法射进堡垒,但是,炮兵却能射进堡垒。”
炮兵指挥官没能明白乃木将军的意思。乃木生气地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过的话,“让你的士兵当作炮弹,炮弹没长眼睛,炮兵却长着眼睛。”“司令官,我还是没能明白你的意思?”
乃木希典说,“我来告诉你,让你的士兵在身上绑上炸弹,然后,让他们义无反顾地钻进敌人的堡垒,让他们在敌人的堡垒内部爆炸。”
“明白了。”炮兵指挥官让自己的士兵在身上绑上了炸弹,让他们爬行着,一步一步朝着山上的堡垒爬去。一颗颗肉弹渐渐地爬过了开阔地,他们向堡垒渐渐地靠近。
申柯夫报告康德拉琴柯,“发现一队向山上戟的日本士兵,他们手里没有武器,他们身上背负着炸弹,他们正在向一步步向堡垒靠近。”
康德拉琴柯笑了,“盖尔盖茨工程师真的了不起,他在设计堡垒的时候,就想到了将来有一天,有一次战斗,会有人肉炸弹接近堡垒,实施爆破。这位军事工程师设计了数条隐藏在暗处的反击坑道,堡垒里面的人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冲出堡垒,消灭心存诡计的爆破手。”
堡垒里面的俄罗斯士兵冲出了堡垒,他们很容易就消灭了身上除了炸弹,而手里没有武器的人肉炸弹。他们瞄准了人肉炸弹背上的炸弹射击,一颗颗炸弹给引爆了,一颗颗人肉炸弹成了真正的炸弹,他们粉身碎骨,化作了一阵粉红色的肉沫雨,一阵骨碴雨,在阵地的上空散落。天上地下,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味。
乃木希典只觉得一口血涌了上了胸腔,他强忍着,没有让血水喷口而出,他用力咽下了这口血,如果他不是最高的指挥官,他会亲自率领部下发起再一轮的进攻。
所有的战术都用过了,他的江田岛精神已经鼓不起士气了。眼前的这个康德拉琴柯,眼前的这座堡垒,成了他不可越过的障碍。
乃木打电报给他的上司,他敬重的大山岩司令官。他把自己面临的窘境告诉了司令官。为了尽量减少士兵的阵亡,他在战前,曾经为旅顺口要塞俄军最高司令官斯达塞尔写过劝降信,也给他的夫人写过书信。他甚至还给这位俄罗斯贵族出身的夫人送上了一万美金的贿赂,人家礼貌地退了回来。手段已经用尽,他已经黔驴技穷了,阵地堡垒依然在俄国人的手里。
大山岩给乃木发了电报,他的电文十分简单,“大炮,大炮。”乃木希典已经茫然了,“难道三百多门大炮还不够用吗?”一户兵卫提醒乃木,“是不是我们大炮的口径小了?”“二百零八毫米口径,陆战之中,算得上是重炮了。”一户兵卫说,“我们日本已经造出了比这口径还大的重炮。我记得,海军在我们国内的海防要塞,布署了这种口径更大的重炮。”
乃木一下子起想起来了,在国内的各个海防要蹇,为了对付来犯的重型巡洋舰,布置着十门三百零五毫米的重炮。“可是,路途如此遥远,要运送这么重的重炮,哪里来的运力?”
一户兵卫提醒乃木说,“将军与高桥先生是好友,他是参谋本部的元老,将军为什么不给高桥先生打个电报,请求高桥先生帮帮我们。”
乃木希典亲自给高桥腾卫起草了电文,“火速火速,大炮大炮……”
此时此刻的高桥,正在为这些日本与俄罗斯的战争而忙碌,他所做的,不是谍报情报,而是后勤保障。与十年前的甲午之战相比,日俄之战,日本士兵的伤亡太大了,一轮攻击过后,整整一个联队,甚至几个联营队的士兵全部战死,有的只剩下了几个军官,有的连军官也没有剩下,全部阵亡了。阵亡士兵的尸骨无法运回国内了,只能就地火化,在当地建起纳骨祠,安放他们的骨灰。而伤者,经过野战医院临时救治,轻伤者不离开前线,而重伤者才能乘坐运输舰回到日本国内继续治疗。成千上万的伤兵,拥挤在码头上,码头上的搬运工们抬的都是伤兵,一片哀叫声,一片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