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的时间开始相同,变得缓慢又沉闷,相比之下,偷偷摸摸潜入地牢的密室里,被男子冷嘲热讽一番都变成了最有意思的事情。
凌楚依每天都悄悄的用石块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刻下一条浅浅痕迹,渐渐的越来越多,变成了难以在几秒钟的时间内数清楚的个数。
“哎——”不自觉的一句叹息,脱口而出,对面将碗里饭菜吃个干净的男子,不经意间抬起头疑问,“怎么了?”
“没事啦。”她挥挥手,将另一只碗递上前去,让他喝了喝水,“你的伤口没事了吧?”凌楚依看着眼前完好的肌肤,今天她没有带药水来。
这段时间天天来伺候他,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变成他口中的小丫鬟了,她有些烦躁的皱皱眉,鸽子飞走了这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不离开这里要怎么帮她回家。
“喂,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吃饱喝足,甚至还眯起眼睛来养神的花弄影,像是一直惬意的猫一般,根本没有属于一个囚犯应该有的狼呗,还是对亏了眼前的小女子,他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呃……堂堂的王爷不需要过问这种小事。”凌楚依的动作僵直一秒,紧接着又开始收拾起空空的碗。
“那现在堂堂王爷现在想知道你的名字,还不赶紧回答。”他一脸不爽的样子,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坚持。
凌楚依抿抿唇,眼前相似的脸颊有一秒钟的短暂让她的“小依”两个字就快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楚儿,”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重复着确认,“我叫楚儿。”
既然已经离开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就不必要在残留着过去的称呼,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是过去的凌楚依。
“……楚儿……”花弄影的嘴角微微上扬,牵扯出一个微微诡异的笑容,“好名字。”
“……”凌楚依一时间没能分辨出他的话语是真心的赞扬还是敷衍,还没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他倒是再次开了口,“我是花弄影。”这一次,他没有称自己为王爷。
凌楚依意外的点点头,透过监牢里狭窄的窗子看到外面响起了敲钟的声音,古代人用统一的方式计算着准确的时间,她急忙将包裹拿起,要趁这个时间把空碗放回去统一清理的房子里,宫里的人口很多,没有人会注意多出了一两个。
要是错过了,就要麻烦了。
“——花弄影。”一边念着他的名字,凌楚依即使知道他看不见也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他微微低了低下巴,示意自己听到了。
现在需要她的人也只有这个身陷沼泽的人了吧,她将东西摆进水池里,看着一屋子忙碌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得到她,空气即使看不到也会被需要,可是她呢。
凌楚依转过头离开了喧嚣的人群。
宫里很安静,不管是宫女还是侍卫都训练有素,最近几天就连那位奇怪的公主也都销声匿迹,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有来监狱里“慰问”王爷,只是看他的反应,公主之前询问的目的应该并没有达到。
她蹑手蹑脚的沿着寂静的空气向前走,在某一处安静的空气被打破,在一个角落的房间里,有人轻轻说话的声音,那是宫苑里最深邃的位置,她平时也没有见过有人住,好奇驱使着她向前走。
就在她渐渐靠近了的时候,本来紧闭的门内走出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鬟,是她没怎么见过的陌生脸庞,只见她手中端着一盆水,颜色是红的,她慌慌张张的差点把水洒到地上,门后传来一个声音,“紧张什么,倒去水池就好。”
“是……是。”小丫鬟颤抖着声音畏畏缩缩的回答,迈着脚步向前走。
那是血,虽然不浓重,却还是被凌楚依敏锐的闻了出来,而且刚才的声音,分明是意修竹。
她皱皱眉,趁着房间的门还留有空隙,并没有完全闭紧的时候窜了进去。
好冷。
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的阴面,这间屋子好冰凉,一股阴森的寒气逼近,让凌楚依不由得抱住了手臂,房间很大,却没什么家具,只有摆在角落处的一张床,被铺平在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看得出来上面躺了一个人。
“大哥……”整个人缩在了被窝里面的女子开口轻声呼唤,站在一旁的意修竹急忙在第一时间伏在了床边,“公主?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脸色苍白的简直可以和墙壁相比的寒雪轻轻的摇了摇头,像是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般,虚弱的抬起了手臂,意修竹立刻心会神领的握住她冰冷的手,“怎么了?”
“翊王爷怎么样了,有没有放出来?”寒雪关心的询问着,一张一合的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嗯,属下立刻安排,请公主不需费心,养好病再说。”意修竹神色沉重的安抚着她,只见寒雪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勉强的微笑,“大哥,不能让王爷出事。”她再一次强调着。
“是。”意修竹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面提了提,得到他的保证,公主像是放心了一般,合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上扬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
这一幅画面,诡异的让楚依不仅仅觉得奇怪,甚至诡异,整个脸颊都苍白的寒雪躺在同样雪白的床铺上,她注意到她的身上并没有穿着以往红色的衣服,而是变成了素净的白色。
而且她刚刚注视意修竹的神情,也和先前完全不同——凌楚依的疑惑更加深,莫非这位公主是个精神分裂,不然怎么会转变的如此快。
她小心翼翼的向前迈动着步伐,找到合适的位置仔细观察着寒雪脸色的神情,却没发现有丝毫的不妥,意修竹安静在一边守护着沉睡的瓷娃娃,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只是没过多久,瓷娃娃紧紧攥了攥伸在外面的拳头,下一秒钟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意修竹立刻开口喊,“来人,拿盆进来。”
守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听到声音,速度的推开了门,原来先前端出去的水,是公主咳出来的血块。
凌楚依惊讶的看着她一声接着一声的咳着,脸上的神情痛苦并且难忍,但是她没有出声,只是强力忍着,直到吐完了口里的血,才重新躺回了床铺上。
意修竹从头到尾都扶着她的身子,替她擦干净沾抹上血迹的唇角,“大哥,前些时候的衣服,都烧了吧。”
“衣服?”意修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嗯,就是红色的那些。”寒雪又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再次询问着,“烧掉没?”
“可是公主——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意修竹问出了凌楚依心里的疑惑,就在她屛住气息听寒雪回答的时候,公主却幽幽的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向楚依的位置,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的转过了身子,像是她看不见的话,对方就也同样看不见一般。
这一次,她等了很久很久,都不再有声音响起,就在她忍受不了内心的疑惑转过身子的那一瞬,竟然对准了意修竹望过来的目光,这一次她躲避不及,只能深深的看了进去。
那是一对微微带着墨绿的眸子,写满了疑惑和焦虑,探过头转过身子看了看空白的墙壁,意修竹又转过了身子。
“呼……”他看不到自己,果然是多疑了么,真的只有监狱男可以听得到,或者那也只是因为他看不到?凌楚依抚了抚心脏,吓了一大跳,要是被他看到了可怎么办。
躺在床上的寒雪这下子又没有了反应,像是个洋娃娃一样闭上眼睛睡着。
刚刚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意修竹守护在一旁的身影依旧坚定,丝毫没有动摇,凌楚依抿抿唇,被屋子里诡异的寒气逼的不得已想向后退,总觉得不知道哪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冷风,不经意的吹拂着她透明的身子,凌楚依紧张的低头,总感觉身子要被吹离脑袋,她吓得急忙躲到了角落的地方,谁知道那股不强不弱的风却一直跟随着她。
这种怪异的感觉紧紧的追随着她。
凌楚依再次打量着这间房子,和普通的房间没什么不同,只是比这些天她寄住的丫鬟房大了些,显得空荡荡并且不那么拥挤而已,没什么异样。
除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就好像有一束目光,从头到尾的追随着她。
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底。
难道这间屋子闹鬼?这是凌楚依的第一个念头,可是下一秒钟她随即反应过来,她自己不就是鬼么,没有人可以看得见她,也没有一个生命所具备的任何特质。
鬼不就是死掉的人。
就是她。
凌楚依打了个哆嗦,站在一边陪着意修竹等待公主清醒,一边打着哈欠,她有点困了,还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可以清醒。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色渐渐的变黑,寒雪的眼睛忽然间睁开,只是快要睡着的意修竹和凌楚依都没有察觉到,深黑的眸子左右扫射着,落在意修竹身上时明显是冰冷的,再次转移开,只在楚依被风吹得松松垮垮的透明身子上停留了一秒钟。
便瞬间落入了黑暗里。
这一双眸子,带着一丝丝的狡猾,最浓重的,却是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