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回来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小云也回来了。天明偷偷离开医院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潘娇娇发动全家四处寻找,小刚没有找到天明快快不乐地回来了。回到家听到家里朗朗的笑声,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原来家人正在为那个诈胡兴奋得翻天覆地呢!
“你真的做了那种事?”小刚真的瞧不起那种小市民的做法,要是真的被发现了,那脸还往哪儿搁?还笑得出来!穷快活!饭都快没得吃了,还笑成那样?
“妈,你真勇敢!”小云笑得快闭过气了,她不是笑妈妈的诈胡,她笑那些人怎么就那么傻那么容易被妈妈骗过去。
只有杨青知道,潘娇娇是强颜欢笑,用笑来缓解她的尴尬,缓解她的不好意思,用笑谈来减轻她的负罪感。一个善良的老实人,她会有罪恶感的,那不亚于一种偷,和偷没什么区别。活了大半辈子,干干净净的她偷了别人三十块钱。说实在的,划不来!
潘娇娇的笑比哭还难看,偷三十块钱太没出息了,她后悔死了,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怎么就没勇气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呢?”
“打一辈子麻将,不慌不忙地打一个诈胡,难道算不上玩了一把潇洒?不是谁都可以打诈胡的,而且将诈胡胡成功。诈胡都赔钱吧?你不是还收了别人三十块钱吗?我还真服了你的啄!”
“还挺玩味的啊!”娇娇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心想: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晚上的菜做丰盛一点,将三十块钱全部用上去,多用一点也行,反正杨青愿意将奖金分一半给她,看个病足够了。“你要早一点把奖金拿回来多好!”
“只知道钱吧!没惦记我?大会一完我就跑回来了,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两万元!我的天啊!这么多!你可说好了要分我一半的啊!”潘娇娇生怕杨青突然反悔了,双跟紧盯着杨青不放,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么多钱。
“这是你的劳动所得,肯定给你。”
“劳动所得?”
杨青做了个模特动作,娇娇迅速制止了他,生怕孩子们看出什么来了。
“不过有个条件。”
“不许反悔!”潘娇娇急了,先发制人,“条件好谈。”一想到小云的学费她准备豁出去了。
“答应我的求婚。”
“别没边没谱的好不好,别玩过头了,提别的条件。”
“为什么不同意?比你小是吗?年轻不是错误吧?”
“就是错误,今天不经我的同意就对外瞎说我们的关系,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我的气还没消呢。想起人们的那个眼神我就害怕,我一世英名……”
“都毁在了我这个没良心的、负心的、花花公子身上了,是吧?”
“总之,不现实的事情千万不要说了,更不要在几个孩子面前……”
“我举双手赞成。”小云从后面跳了出来。
“你是谁呀?这么小还想当我的爸爸?”小剐只需用鼻子说话,在他的心日中只有有了一定的年龄、挂一脸胡碴子、下巴很厚很重的男人,才配得上他的妈,才能当他的后爸。“走吧!走吧!太晚了,我们要休息了。”
杨青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潘小刚赶了出来,他和娇娇还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潘娇娇也不想让他走,那一万块还没搞定呢!“换个条件吧,那一万块……”扒着门缝潘娇娇还想挽救一下。
“行,换个条件。”
“说吧,快说吧!”
“明天一定要去医院,而且必须由我来陪,这条件可以吧?”
“行!行!行!”
武汉人有个习惯,看病要五点钟起床。原因很简单,晚了就挂不上号了,特别是专家号。也怪了,中国那么多人,多成了灾,可就是偏偏医生奇缺,缺得病人要捧几个小时的队才能看得上病。据说差一点的医院没什么病人,为什么有差一点的医院呢?还不是因为没有好医生。那还是说明医生奇缺。十几亿人,岗位奇缺的年代为什么就医生奇缺呢?杨青挤在病人堆里排队时为奇多的奇缺构思着一幅奇图,构思完了还没轮到他和潘娇娇看病。他烦了:“没病也要看出病来。前面的一个,就是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有后台相,一样不许插队,到后面排队去。”
“我们都约好了的,我是……”
“你出不出来?”
杨青的眼神有太强的攻击力,那是因不耐烦了,恼火了。那个想走后门的家伙识相地走了出来,他没有到后面去排队,他走了,排队都是平头老百姓做的事。
折腾了一老整天,终于检查完了,因为有杨青的坚持,检查做得比较彻底,但结果要等到第二天才能拿。
“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好的。”杨青本来就没打算不去。
生母痛苦,养母痛苦,可谁知道天明更痛苦。
天明没有躲很远,他不是一个逃避的孩子,他只是太痛苦了,他要冷静地独自消灭自己的痛苦,他要独自承受生命的捉弄。他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男子汉了,他要面对生活的不幸,面对他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变万化的世界。
离开潘家他想都没想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今生今世他是决不会离开他的养母潘娇娇的,那就是他的亲娘。正因为没有离开潘娇娇的打算反而不自觉地同情起那个永远可能得不到亲生儿子的黄佩玲了。因为同情,他还情不自禁地到黄佩玲住院的地方偷偷地看过。那个与自己好像不相干的女人瘦得像片纸,贴在病床上像个婴儿。好可怜呀!那是个女博士?那是个大富婆?天明决定不再见她也不认她,永远远离林家夫妇。可这决心一下,天明的心突然疼了一下,疼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赶紧像逃跑一样,逃离了医院。
在效外同学家住了几个星期,潘天明既养伤也让自己冷静下来。半夜,他梦见了顺子,顺子拿着一根大木棒四处追打着城管的人,妈妈乘机抢地上的苹果,一辆车子从妈妈手上压了过去,骨头从皮下戳了出来,白森森的骨头,但没有血,怎么会没有血呢?“妈!”惊叫一声潘天明醒了,“幸亏是梦!幸亏是梦!”
潘天明突然想家了,几个星期没回家了。家,那个有哥有弟有妹妹还有娘的家,那个充满了笑声充满了温暖的家,那个麻友云集整天吆喝着要杠上开花的家,那个给他吃给他喝给他穿供他上大学的家。家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不可替代那么的不可缺少,给了他家的妈妈现在在做什么?正在惶惶不安、东张西望地四处寻找吧?寻找什么?找儿子吗?“妈妈!你失落的东西太多了,找得回来吗?儿子马上回家,回来和你一起寻找。”天明满含泪水,决定赶快回家。
晚上,潘娇娇精神很好,腰疼的感觉几乎是没有了,吃完饭趁大家没离席她开始了她的发言:“天明如果网来了,我是不会让他再离开半步的,我现在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想……”
“别想,一点也不自私,天明哥是不能走的,他要走了我就和他打!”小刚和天明年龄接近,从小感情最深打架也最多。
“我不要天明哥走,我明天去求那个黄阿姨和林伯伯,他们才是自私。”小云态度很坚决。
“顺子,你也说说看。”
“我不走,我永远守着妈妈,我不走。”
“问也是白问,不过我听得懂,意思是天明不会离开你。是不是?哥!”小云拉着顺子紧贴着妈妈,“我坚信天明哥不会离开我们,不会离开这个家。”
“这么说我们潘家是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了。好!就这么定了,坚决不让天明离开潘家。”潘娇娇好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两眼冒出红光。
“有一个问题你们忽视了,这是你们必须重视的问题。”杨青挤到孩子们的前面。
“什么问题?”
“如果天明自己要走呢?”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小帅哥。”小刚觉得杨青的提问太扫兴了,他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他本来对天明迟迟不归生了很大的气,他本来就准备和天明再见面时好好地干一架,他本来就握紧了拳头随时要教训这个不归家的白眼狼。
“我们最好要有思想准备,他坚决要走我们也是没办法的。”
“谁说我要走了,赶我走我也不走,这是我的家。”天明微笑着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天明!”
“哥!”
天明一踏进家门,一家人把他紧紧抱住了。握紧拳头最想揍他一顿的小刚将天明抱得紧紧的、死死的,失控地哭了起来:“哥,求你别走了,我再也不和你打架了,我再也不嫉妒你了,我再也不和你抢衣服穿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小刚,我不走,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还有我呢,哥,我是你最疼的小云呀!你不想要我了吗?哥!”
“妹妹!”天明抱着妹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可怜的顺子不会表达,他只会用双手像大字一样使劲地撑着大门,生怕天明又从这门洞里消失了。
“儿子!”
“妈!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会回来,你是我的儿子。”潘娇娇没有拥抱儿子,她一直站在旁边注视着这个一直让她引以为荣的儿子。怎么突然之间他变得不是她一个人的儿子了?有人要来和她分享,分享她的成果?分享她的幸福?
“杨青,你看天明是不是有了点变化?”
“嗯,成熟了,从眼神里看得出来。”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我就看出他变黑了、变瘦了。”
“那是外在的变化。”
“你是说内在的变化也很大了?”
“成熟了,懂事了。”
“更好看了,没有准比得上我儿子!”在反复谈论幸福的时候幸福像麻将一样在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