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穗灵台一震,蓦地颤了颤,素媚被他折手的那一幕,仍尤在目,她不想自己也让他吭也不吭的,就折了手。
她想不出自己是何时漏了马脚,若说是准备替素媚接手的时候,可那时他明明还与傥葛争斗,哪有余力探到她是个身有异术的妖精?
腕上受的力越来越重,她难以忍受,挣脱半天也无济于事。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看着周正脸上仍是半分犹豫也无,僵持不下,只有喊出来:“痛——痛,你捏的我,好痛。”
这幅样子,她不是故意做出来,只想不通为何周正前后变化的竟这样快。便一半心伤,一半身痛,眼角眉梢极尽堪怜与凄惨的颜色。
周正面色变了变,情绪缓和下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小了许多,看着她:“知道痛了?自己骗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她使劲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转弯,却始终没落下来。也不晓得是她这幅模样让周正心软,还是他伤势过重需要休养,握着她的手,竟一瞬放开了,转而颇有些平淡的语气:“罢了,不管你是谁,因的什么跟着我,我身上的毒没有解全之际,你也就哪里都不要去了。”
这话棠穗本听不大明白,周正身上的毒解不解,不是她说了算,心中正盘算,掌心却被他扳过去,执在手中,捏了个诀,便看着一缕金光顺着她的掌心徐徐而入,一股劲妙气体豁然冲进自己的体内。
她咬了咬唇,看得周正抱胸躺倒在床上,阖上眼睛,半晌,轻飘飘一句:“禁行咒已经下到你体内,若是想逃,就省省心吧。”
棠穗未曾想一想,周正耍起无赖来,竟是也耍的这般刚正,耍的她一个惯常耍无赖的妖,也肃然起敬。
原本她也就没那心思想要逃一逃的。
这一夜,棠穗歪在周正房间里的椅子上,睡得却格外踏实。
第二日辰时,棠穗尚在梦中,梦的是周正不知怎么对她手上的银铃起了兴趣,拎起她的细长手腕毫不顾忌的左顾右看。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周正手指温柔干燥的触感,揉捏着她的皮肤,搞得她很是不好意思。
这种不好意思,持续到敲门的声音响了又响,终是被打断。
棠穗身上一阵激灵,蓦然从梦中惊醒,抬眼之际,对上周正一双淡然的眸子,而他的右手,正正方便的握着她戴铃铛的那只手,是梦里的场景。
此时却显然不是个梦。
她深吸一口气,赫然抽掉被他握着的手,从椅子上翻了个身坐起来,周正则漫不经心的转了身,缓缓踱去一边开门。
开了门,她侧着脑袋朝着周正的背影望去,看见一方藕荷色的冰绡裙角从他的边上露出来,依着裙尾上的纹路,裙子绣的应是月下白的花样。狐狸耳朵灵便,纵是那女子嘤嘤期期,她也没费甚么气力的听了个完完全全,又在心中迅速推出了个内容大概。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对周正暗许芳心的曹家千金,曹月芙。
她心中一动,俏笑浮于面上,从座上起身,整了整身上压得有些皱痕的裙装,莲步轻摇,一路摇到周正的旁侧。假意看不见曹月芙因她忽然从周正的房里走出来的万分讶异,一手揉着睡眼,一手搀上周正的胳臂,撅着嘴,带了些嗔怪的:“起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方才醒来,还以为你又不见了。”
又故作清凉的,淡淡扫了一眼曹月芙,仿佛在扫一只柳絮,扫了又扫,才是惊觉的:“这位小姐是——,”将额前飘下来的几许发丝撩到耳后,无比惆怅的对着周正:“啊啊——你有客人啊,怎么不早说。”
然后斜眼瞟见曹月芙一张脸红的仿佛快要滴出血来,牙齿咬的咯嘣作响。倒是周正,反端着一幅泰山压于顶我自巍然不动的处变不惊,凉凉瞧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曹月芙咬着嘴唇咬了半天,看那副样子,既是想走,又很有不甘,僵持半天,才硬是对着棠穗支支吾吾出几个字来:“你——你是何人?”
她学着素媚惯常勾引凡人的样子,伸出食指在周正的胸前戳了又戳,话是对着周正说的,眼风却递向曹月芙,娇羞的:“怎么你没同员外府上的人说,你已经成亲了么?”
她话音刚落,曹月芙便惊呼而出:“公子身为天师,怎么会成亲,你胡说。”
她笑了笑,转向曹月芙,芊芊细弱的一个美人,却同她那身板一样,心眼与性子也是个细小的,道:“小姐的意思,是我诓你不成?”
那曹月芙愣了一愣,既是摇头,又是点头,表情支离破碎的程度,堪比昆禺山上的凤凰松上开出的浮夸枝桠。看了她半天,终是恨恨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棠穗忍住笑意,上前两步,拾起曹月芙的一双小手握住,默然的:“月芙小姐养在深闺,没听说过天师其实也是可以取妻的,不足为奇——说来还是我莽撞了些,昨天夜深,怕叨扰了府上,便没有说,不成想今日一早倒让小姐误会了。”
曹月芙颤抖着一双手,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你——你还晓得我叫什么名字?”
她轻轻笑了两声,做出一幅自豪又自谦的模样:“是,相公同我说起你来着。”
那曹月芙终是将忍不住,一把甩开她的手,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正,才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她还不忘在后头伸长脖子添油加醋道:“小姐这就要走么,不是来邀我家相公游湖的?本想着同你们一起凑凑热闹的——哎小姐——你不游了么?”
曹月芙烟波一般瞬时消失的杳无踪迹。
她得偿所愿,抬着下巴拍了拍手,笑的十分幸灾乐祸。
笑够了,才想起身后的周正,思忖着自己虽是一时兴起,挫了那曹小姐的锐气,却并未多想坏了周正的名声,他又该如何对她。
耳边忽然扑来湿热气息,周正清凌的嗓音徐徐在她耳畔扩张:“娘子——方才演的很好。”
她的天灵盖向上一抽,自脚底至后脑勺,如若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