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给予的指示都是江鸥一直期待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给她指示的神面前，喜极而泣，又一下子抱住站在神面前的慧觉，好像慧觉就是拯救他们江家、赐给他们美好未来的神。江鸥的眼泪像瀑布似的倾泻，她激动地说：“谢谢你，慧觉哥哥！谢谢神明！”
被江鸥抱住的慧觉晕了片刻，连连“阿弥陀佛”。看着江鸥一双美丽清澈的大眼睛，慧觉痴痴而言：“一定要记住，当你心里烦躁不能静心学习、工作和生活的时候，念诵一下我传授给你的文殊菩萨智慧咒。”
江鸥满脸泪水地连连答应着慧觉，望着他的那双美目，竟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刘荷见二人这么目交神会，真是说不出的嫉妒羡慕，连连催促江鸥下山。可是，看着暮霭沉沉的天气，为了安全，两个人又不得不留宿普度寺。
2
晚上，普度寺的香客房里，刘荷睡去后，江鸥打开窗户，沐浴着清风明月，耳听着松涛阵阵，心里越发闲适悠然。不久，江鸥蒙蒙眬眬地睡去，竟又做了“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梦。在梦中，江鸥独自漫步，来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天国，在香雾缭绕、云气蒸腾中幻化为一只仿佛凰的神鸟。正当江鸥化成凰在菊花、兰花等香草上空徘徊之际，飞来了一只凤，头上无毛，长着深邃似海般的双目，深褐色瞳仁如琥珀般晶莹剔透。江鸥幻化的凰看着头上无毛的凤，痴痴地望着他的深褐色瞳仁说：“你很像慧觉哥哥。”
凤痴痴地看着凰的一双美丽清澈的大眼睛，嘴里不知不觉冒出了几个字：“阿弥陀佛……”
“你是慧觉哥哥？！”
“江鸥妹妹，你想我吗？”
“想，小时候见到你就开始想了，一直到现在。”
“知道吗，我更想你。只是我们一个是方内之人，一个是方外之人，只能梦中来相会了。”凤说着便紧紧拥抱着凰，两个人在清风明月中凝眸相视，虽然无言，但是心中的相思之情就像是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
这时，冥冥之中有神人高声念诵道：“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与幸福。同样，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轮回后，它们才能用更美好的躯体得以重生。”
耳听着神人的念诵，江鸥看到自己和慧觉已经被一片烈火包围，肉体烧灼疼痛得厉害。就这么醒来，江鸥才知道做了个凤凰涅槃的梦。望着窗户外面高悬着的清冷下弦月，江鸥对梦中情景依然记得很清楚，暗暗揣摩自己对慧觉的心思，不觉已是满脸桃花色。正痴痴地想着，慧觉在香客房外念着“阿弥陀佛”，和里面的江鸥、刘荷打招呼，说：“两位妹妹，我们要早早吃饭，游览东台望海峰，看‘云海日出’。”
凌晨3点钟的时候，江鸥和刘荷穿着慧觉给她们准备的厚大衣，跟着慧觉一道朝望海峰出发。遇到崎岖难行的山道，慧觉很自然地牵住了江鸥的手，江鸥则牵住刘荷的手，惹得刘荷直吃醋，笑说他们两个人感情深厚。快要攀登到东台顶的时候，刚还是明月繁星的晴朗夜空，突然下起了雨，三人好不扫兴。慧觉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忙拉着两人的手走进了附近的山洞中避雨。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见雨越下越大，慧觉遗憾得无以复加：“我今天本来还打算带你们去南台锦绣峰看‘花的海洋’，去西台挂月峰观赏‘明月娇色’，这场雨水一搅和，都泡汤了。”
江鸥劝慰他：“向往一种事物也许更美，真正拥有了反倒会生出很多遗憾。
慧觉望着神思悠悠的江鸥，心中稍安：“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说的，得到即是失去，失去却是得到。”
刘荷插话进来，困惑地说：“我活到现在，失去了很多，好像也没感觉得到什么。”
慧觉微微沉思后郑重其事地对刘荷说：“你将会得到佛祖的眷顾，这是你今生最大的幸福，你剃度后将会活得更加无忧。”
刘荷问：“你从小剃度出家，身在佛门，日日阿弥陀佛，是不是很幸福？”
慧觉神情黯然一片。
刘荷止不住哈哈笑起来：“你真可爱，一味地度人，却度不了自己。
慧觉怔怔地望着山洞口，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疯狂地冲刷着山上的一切，已经有葱茏的草木被雨水冲走，落下前面的万丈悬崖。久久站立在那儿的慧觉突然冲进了雨水中，“扑通”一声跪倒在悬崖边冰冷的石头上，悲声呼唤：“娘，你在哪里啊？拥有你才是我最大的幸福啊！你临死说，我爹再无情，也不会不要他的亲生儿子，他一定会来普度寺找我的。我在佛门已经等了35年，他还没有来，为什么啊？我度人度众生，真的度不了自己啊！”
江鸥冲出去，拉住浑身湿透的慧觉劝他回洞里，刘荷也冲出洞去，两个人拉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慧觉重新进了山洞。因为海拔比较高的缘故，东台顶感觉就像是寒冬腊月天，再加上这场瓢泼大雨，温度骤降，雨水几欲成冰。被拉进山洞的慧觉浑身湿透，身子瑟瑟发抖着蜷缩在冰冷的石壁旁。江鸥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想要给他输送点儿温暖。孰料，慧觉的身子越发抖得厉害。江鸥再不迟疑，不顾一切地拥抱住他，想要温暖他冰冷的身子，谁知，慧觉竟突然抱住江鸥哭喊了一声：“娘。”
江鸥一惊，紧张地望着慧觉。
慧觉呜呜咽咽地悲戚着，讲述着他刚有记忆的时候，娘带着他来东台望海峰看日出，突遇大雨的情景：“当时，我们同样在这个山洞里避雨，娘紧紧地抱着我，只顾给我取暖，自己却生病了。”
“你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江鸥好奇地问。
慧觉便把师父虔诚临终告诉他的有关他娘的事讲了。慧觉的娘是个尼姑，法号兰心。兰心最初出家北凤凰山一个尼姑庵，后因故和师太莲心去了五台山玉凰庵。玉凰庵和虔诚所在的普度寺同在五台山，莲心和虔诚因为佛事见过面，偶尔说起来老家都是S市的，感情自然亲近些。
一日，年迈的莲心忽然慌里慌张来找虔诚，给他带来了一个瘦瘦弱弱的3岁小男孩，悄声说小男孩的妈妈是玉凰庵的尼姑兰心。莲心匆匆说着，拿出兰心临终前交给她的手帕递给虔诚，说是孩子生父送给兰心的定情之物，将来对孩子认爹有帮助。
听慧觉讲完他娘的故事，江鸥早已经震惊了：“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然后便给慧觉讲了数年前，他们去凤凰山游玩时，老尼姑给他们讲的故事。
江鸥说着兰心的事，泪水早已涌出来：“这个兰心的经历有点儿像我生母，所以，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悲痛沉重。”
慧觉呜呜地哭起来：“那个老尼姑说的兰心肯定就是我亲娘！”他从贴身衣兜里拿出来一方质量上好的素色加厚手帕，递给江鸥，“这是我爹亲笔书写的《凤求凰》，他当时是用鸡毛笔蘸着自己的鲜血写的，由此感动了娘。”
“又是一个‘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故事。”江鸥一时痴痴，看着手帕上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体写的《凤求凰》，情不自禁吟诵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念诵完，江鸥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在想“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爱情故事为何总是以悲剧结束？泪眼模糊中，江鸥看着手帕右下面的落款为“1966年暮春，宋建国赠”，突然感觉像是几把匕首刺进了眼睛里，“我记得，我养母和她娘家的仇人也叫宋建国。”
慧觉惊诧地望着江鸥：“这么巧？”
刘荷也吃了一惊，瞪着圆溜溜的杏眼望着江鸥。
江鸥便给二人讲了那段往事。
慧觉张大嘴巴愣在那儿：“你说的宋建国，会不会是我的亲爹？”
洞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天呢，不会这么巧吧？”
江鸥和慧觉不约而同紧张起来，他们当然不想让两家成为仇人，他俩人自小要好，到今天，这种感情更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华了。
刘荷说慧觉：“你亲爹还没找到呢，竟为名字担心起来了。你常年住在大山里，不知道红尘啥样子，世上重名重姓的人太多了，尤其名字是三个字或两个字的，同名同姓的概率很高！”
“这么说来，我爹更不好找了。”慧觉说着，暗自神伤起来，又说起了寻亲过程中的遭遇，“我一直记着娘临死说，爹一定会来普度寺找我。30多年了，我见到一个来普度寺烧香的男人，就问他是不是我亲爹宋建国。很多人捉弄我，说他们是宋建国，叫我跪在他们面前喊爹，念想爹的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跪在他们面前。方丈说我玷辱了佛门净地，六根未净，凡心未泯……”
江鸥和刘荷不禁为慧觉的悲惨遭遇动容。
江鸥心地善良，感情细腻，身上尤其具有母性的特质。她轻轻地抚摸着慧觉的粗糙大手，这原本应该细皮嫩肉的手上生满了老茧，就像是60多岁的庄家老汉的手，左手食指还在一次砍柴时被砍掉了一节……江鸥一时心疼得要命，紧握着慧觉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掉落……
江鸥对慧觉心疼得无以复加，突然想起了宋明：“要不我回去后找找宋明，他是公安局的，可以通过户籍警在网上查查全国有多少个叫宋建国的，然后根据你提供的情况，逐一排查，说不定很快就帮你找到了。”
慧觉闻听此言，激动起来：“那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吧！”
江鸥不忍拒绝慧觉，赶紧给宋明打手机，很快又想到他们之间的事情，便不想再跟他联系了。江鸥在山洞里踟蹰了很长时间后，最后，狠狠心拨通了宋明的电话，谁知山洞里信号却不好。在洞外东台望海峰顶，江鸥果真拨通了宋明的电话，江鸥也不想讲废话，便直奔主题：“宋明，我想求你办件事。”
宋明见是江鸥的电话，忙不迭地说：“有事尽管说，咱没有办不成的，尤其是你的事！”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名叫宋建国的人。”江鸥便把过往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电话那边，宋明早已经破口大骂：“妈的，谁这么攻击俺老子呢？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现在就去毙了他！”
江鸥一惊：“你父亲就是宋建国？”
宋明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地掩饰：“手机信号不是很好，我刚没听清楚，以为你说我老子追了尼姑，生了和尚儿子，以为这是有人想借媒体炒死他。我们宋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父亲更是视体面、尊严高于一切。”
宋明答应看着江鸥的面子，帮慧觉找亲爹宋建国后，匆匆挂了电话，在电话那头暗想：老爸因为一些不愿提及的事改过档案和名字。他与兰心的恩怨纠葛好像听老妈说过，当时她撕扯哭闹着，说他要是再跟尼姑或者是其他女人纠缠，就叫黄凤岐撤了他的职……
电话那头，宋明纷繁复杂的思绪翻腾。电话这头，江鸥挂了宋明的电话后，在东台顶上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冻得瑟瑟发抖的她回到洞中，对刘荷、慧觉说了自己的困惑：宋明的父亲宋徽，跟慧觉的亲生父亲宋建国到底有无关系？我第一眼就感觉他们长得相像。
刘荷曾经跟死去的高官息永有过亲密接触，对他们这一类人的心理有所了解，要江鸥谨慎对待此事，说：“即使宋明的父亲宋徽是慧觉的父亲宋建国，他也不会贸然认慧觉。当官的最重体面尊严，追了尼姑、生了个和尚儿子，肯定会被世人揣测议论。被媒体大炒特炒不说，政治前途说不定就此没了，到时候，慧觉认不成爹不说，说不定还会小命不保。再则，这世上重名重姓的人成千上万，认错的可能性会很大，认错了恐怕更要惹上麻烦，慧觉有麻烦不说，你说不定也会惹上麻烦。所以，此事需要谨慎再谨慎。”
“我永远不希望你有麻烦，我寻找父亲的事先缓缓再说吧。”慧觉像是害怕会失去她，深褐色眸子里流露出的满是对江鸥的依恋不舍之意。
山洞外雨水渐小，水汽很重，东台顶上的景致就像是坠入了一张神秘可怕的网中。山洞内暂时安静下来，因为天冷，一男二女穿着厚大衣背靠背坐着，每个人心里都对未知的将来有着莫名的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