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微明。
昏睡朦胧中,有温热带着酒气的吐息阵阵拂面,梅香幽幽迷惑醉人,阿皎撑着困乏犹存的睡意,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无花无酒亦无美景,逼影入目的却是那极尽放大的星射沉渊,银髓冰寒,正对上风兮那双讪笑湛湛的冷眸。
阿皎看他这副洋溢无边的荡漾笑意,只觉浑身不寒而栗。挪移身退,她试着想与他隔开些距离,却顿时被他的手抚上脊背牢牢按住。阿皎抬起头来,观望两人的位置,似乎是在她熟睡时,他移她到矮榻内侧,还甚亲昵的将她给搂在怀里。
来者必有所求,不达其目的便不会离开,他究竟想要什麽。“你想要什麽?”风兮分开长指抚上她的面颊,指腹轻浅点水的滑过她的鼻尖,低哑醇厚的嗓音磁性**,极致凑近的喘息在她耳边。
阿皎抿紧双唇,忍愠别过脸去,居然被这厮反问,岂有此理。“我不想留在这里,放我走吧。”这是句实话,真的不能再真。
银眸弯起弦月,风情万种的俊面滑过如愿以偿的浅笑。风兮闭阖双目,流逸的唇线微启翕动,极静的念完一阵小令,“好,你走吧。”风兮撑肘起身,径自掀帘出去,留她一人在轿里,来去自如。
一碟小菜,一碗清粥,阿皎默默无语的跪坐在案前用膳。那蛇甚周到的为她备下这些可供保命的果腹粗食。很好,她不想饿死,阿皎这次没可能再打到海鸟充饥,只因这里不再是南海的朗朗晴空。她今早走出云驾的时候,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雪。
雪,即冰凝的雨露之花,阿皎曾听鮗霖提到过这等稀奇的隆冬天景。那厮自幼时起便已将北海各处都游览玩遍,极寒的玄北之端都去闯荡过。比起南海夏季里稀里哗啦的无根雨水,鮗霖更偏爱北海家乡的湿季飘雪,零丁落没在他面额的宁静冰润之感。
“宁静,冰润。”眉眼间浮起纯然的好奇,阿皎起身走到微敞的格窗前,纤细柔软的小指沿窗缝点落,黏起一撮存积的洁白茸雪。细雪饮温消融陨落,滴水蜿蜒滑入掌心,怡心清爽的凉意,丝丝波动透指传来。
屋内燃着供暖的火炉,蒸蒸散发出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案上的玉瓶插着新采的梅枝,淡香缈缈,疏影横斜。推开格窗凭栏而望,阁楼院落里种满锦绣的腊梅,墨树琼枝,凤血白玉。
梅园树影间伫立那道阴冷的墨蓝,身前跪伏数位白袍仙侍,屏息敬畏的聆听吩咐,“不要与她讲话,也不要听她讲话,保她起居周全,衣食无忧。”言及此,森寒的目光瘮笑的扫过来,睨她一眼道,“这里就作为你余生的囚禁之所,非终死不得离开。”尾音方落,宽阔的广袖抖拂展开,星点碎露落雪无痕,浓墨的深蓝化空消失,复不再见。
环望四际,白茫无边,天地万里,无路可逃。
“啧,失策。”阿皎此时方觉出懊悔,昨夜整晚松绑无缚,早知应该设法给哥哥留个手信,如此珍贵难得的良机,却被她白白浪费的睡过去。不曾求救,只因身带蛇咒的烙印,阿皎没打算贸然返家,免得引祸江东,波及亲友。未料第二天便被带离南海,再没有机会与哥哥报平安,如今已经是莫可奈何。
然而,对这座禁锢一隅的牢狱囚笼,阿皎十分满意,且心怀感激。静谧舒适的避世修行之所,四海难觅,幽妍的梅园,亭立的楼阁,众多仙侍驻守护卫,轮流伺候她起居。食宿不愁,家务不事,更无需为任何事分心劳神,如此举世无双的优厚待遇,可遇不可求。
阿皎望天,由衷一叹,“有朝一日我若是能在这里修成正果,定不会忘记亲笔与你书一封致谢函。”
自在安居,好吃好喝,守在这院里的仙侍均不晓得她在闭门修行,每日定时定量的送来简单膳食,理居打点便离开归岗。他们谨言慎行的奉命行事,从不在她这里多做停留。
凡人修仙,须得辟谷禁欲来修身养性,免得受食色蛊惑而生妄念,荒废自我的误入歧途。鲛族无须套用此般狭隘的理论,欲望对于鲛人来说,从不会是能阻挠他们修行的障碍,失控之欲即为贪,可控之欲则为助,他们生来便懂得对凡事的多面都充分利用,不会只被其中的片面遮目而迷途不前。
新生的仙界,与万年前便存在的灵界并列同位,凡人得道飞升为散仙,珍兽修炼化为精灵,统称仙灵界,享寿千年。倘若仙根天眷,得以幸运的升华入神界,可延寿至万年。鲛人若是修成正果,乃是直达万年之最,直通上神位。
鲛人天生心智完满,无需师导点化亦能得道。他们信念独立,各有千秋,亦各展所长。鲛人的修行,是体力与念力的提升与转化,直至达到至尊完美的平衡。
闭门清修的日子单调平静,心无旁骛。无忧无虑的时光飞行如梭,遥遥三年稍纵即逝,阿皎以为然。
南海,魬城。
“逸潭,内子和漓儿可帮我好生照看,我来年四月必返。”鮗霖装好归他负责的车马,下来与逸潭交代这番。“恩,放心去吧,我定会护得她们平安。”逸潭拍他肩头道,身后便是在海蚌中相拥而卧的鮗家母女。
“爹爹,也带漓儿去。”咿呀的嚅唤,鮗霖胸前轻轻一撞,被挂上个拖油瓶。鮗漓今年已满周岁,生的面目肖似其母,性情尽随其父,弥烟鱼尾榴红眸,娃娃短发白玉肘。“这小姑游的好快。”逸潭笑,长指一戳她的小脸。
“漓儿乖,爹爹有要事在身,下次再带你出去玩。”鮗霖抱闺女下车,送回蚌中鮖清的怀里,“清清,漓儿顽皮,叫逸潭来帮忙管她吧。”他低头落吻,托起她的玉颌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霖郎…”鮖清探手出袖,搭他肩头凑到他耳旁,“速归…”樱唇于他面颊留香,美人玉郎,话别感伤。“夫人勿忧,为夫行至必返。”鮗霖与她温存半晌,直至车队催行,始得放手离开。
南北相召,万里迢迢,逸潭目送车队远去,转身回过头来,便见鮗漓一溜烟的自身边窜过,“车车~”“漓儿!”逸潭赶紧过去将她拦下,“海底危险,你可不得再擅自乱跑。”敛起袍袖,逸潭捏她后领提回来,“阿霖不在,你何时若是得需,便尽管叫我过来,这孩子生得忒淘气,你一人看管怕是不够。”
鮖清垂眸点头,接过鮗漓揽入怀中。逸潭望着那榴红明眸的俏皮小娃娃,不由心生挂念,“想当初阿皎周岁时,整日都黏在母亲身边,拉都拉不走。”妹妹三年前无故失踪,至今四寻无果,此事瞒着父母,独他日夜记挂,只盼她平安。
阿皎,你在哪里。
玉髓化冰,艳似梅影,丈方的玉砖水红相间,宛如冬果冻糕铺地。藏赭床帷,叠峦锦帐,榻前一方小案,一抹孤影暗蓝。
敛袖抬手,银纹锦绣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修净的长指捏着青瓷酒壶,轻轻摇晃,“诶,没了…”
“乒。”丢下空壶,风兮倾身软倒在案,披肩的墨发倾泻滑落席间,绵亘回绕。“唔…”撑肘疲软的转过身,他朝南侧的棂窗侧脸伏着,浑浊的目光不自觉的游离。那个方向,是囚她的那围小院,常年门庭寂寞,唯一园寒梅傲雪。
常言道,放别人一马,即是放自己一马。很多时候明明想要折磨的是别人,却无可避免的同时也捎带上自己。
“那女人在这边过的,似是越来越乐不思蜀…”她将他忘的一干二净,他却还在这里时时惦记着她的心情几何,“可恶。”
没有四季,只有严冬。
如若不是有仙侍每日换历,阿皎早已不知今夕何夕。这方天地有冰无水,她便收起鲛族的锦绡,换上仙者的弥白道袍。三年苦修,虽生长于南海的湿暖,她如今也已练就的十分抗寒。
然而没水终究是不好过,阿皎现已习惯每晚睡前,唤仙侍备来沐浴供她浸身补力。乌木深桶,三环银箍,阿皎舒服的展臂后仰,上身尽没入水中,银白颀长的鱼尾弯转盘曲在桶底,宛如水中映月。
“不知淮婴在青疆尚可安好,但愿人间****的战火,不曾扰到她在湖底修行的清静。”修仙之路高处不胜寒,鲛族万年来不曾有人出来避世修炼,遥远寂寞的天界对鲛族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凡间的热闹繁华才是他们心之所向。“哥哥…”阿皎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孤单,但为人为己的责任所在,这苦,她还是要继续承受下去。
“唉~”鱼尾化足,阿皎自桶中站起来,拿过桶沿的阔巾展开,环绕周身出水。榻上放着绣红枝腊梅的白缎一方,阿皎解下浴巾,换上这件雪地萃红的轻软睡袍。炉里的炭火徐徐漫出薰然的暖意,阿皎掩唇打个哈欠,上榻掀开锦被,躺进去安歇。
“噼。”微不可闻的轻响,盏上的油火无风自灭,阿皎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异象,今夜乌云遮月,无灯便是一片黑暗。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似是无甚不妥,此间被众多仙侍把守,向来平安无忧。阿皎不再多想,翻身继续睡,“砰。”“诶?”额前一钝,她撞上结实带温的异物,“什麽东西。”她退身出来,探手上下摸摸,“啊…”阿皎大惊,她榻上居然还躺着别人。
“别怕。”风兮伸臂过来,将她圈进怀里,“这麽久不见,可有想我?”他身上只着单薄中衣,又将她搂的紧致严密,两人几乎是肌肤相亲,体温互流,十分不妥。
“是你。”阿皎听出他的声音,嗅到他舌间的梅酒之气,“你…怎会跑来这里,莫非…”阿皎似有所悟的抽出手来,摸索抚上他额头,“喝多了麽。”“哼。”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风兮在她腰间拧指一掐,“怎的,不想我来看你麽。”
“咹…”阿皎皱眉忍痛,她惹谁也不想招惹到他,“自是不会,不知阁下此番前来,却是所为何事。”小心翼翼的说完,阿皎转过脸避开他的酒气,息声静待处置。
颈弯滑进异样一物,是他的长指摸进她锁骨间,停在那处突起的搏动怦然,覆掌温热的盖住。耳间呼进他梅香弥漫的热息,靡靡哄诱的声音,“一个人在这里住这麽久,可有什麽想要的?”大半夜的,他跑来问这做甚,阿皎心升狐疑,这厮来者不善,且这问题对她来说,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来…
有。
「自今起百年,我想要不被任何人打搅的住在这里,尤其是不想再看到你。」阿皎滤过心中所想,抬眸望他,满含诚恳的祈求,“此间孤冷难捱,你…可否能带我离开。”对于他这般欺人为乐的险恶之徒,如果想让他往东,就必须告诉他向西。
别人是否与你真诚相待,总是和你自己的为人息息相关。倘若没人愿意与你讲实话,与其嗔怪他人的不实态度,不若花点心思做自我反省。若是与你讲过实话的人都未能落得有好下场,那便怪不得谁去。
然而风兮是不会做自我反省的,“呵。”他低低一笑,俯首埋进她颈间,就着那寸温软的脉动吐舌****,“本尊今日前来,便是予你有求必应,这厢既是不合你意,那我便如你所愿,咱们换个地方吧。”“哗。”锦被豁然撩开,身上骤冷,“诶…”阿皎受惊畏寒的蜷起身体,待他扯落的那道阴影落下,眼前已是变了景致,这里不再是她独居的卧房,身下的方榻阔如阁室,四面帷幔深沉,密不透风,“那间粗陋斗室确是狭小难耐,我这儿有榻宽敞好睡,合你意否?”风兮舒坦的躺在她身后,嘴角含笑,目光如刀。
这厮…
长睫垂掩,遮住半轮金影,“你…”十指弓起,指尖深深的划过柔滑的锦缎,阿皎不可置信的攥拳,怒起恨生,他早已看透她的心思,存心这般戏谑的折辱于她。“呜…”清静的修行被打断已是不幸至极,却还要自此与这条毒蛇同床共寝…
风兮枕臂看着她哀痛欲绝的难过模样,更觉称心如意,“哼,凭你还想诓我麽,班门弄斧,作茧自缚。”风兮藐睨傲视的翻身躺下,扯过藏青的锦被给自己盖上,心满意足的阖目歇息。
“宽敞好睡…”阿皎心中窝火难抑,终是忍不住犯起幼稚一回,她起身连走出几步,回头开口反讽道,“物极必反,将床榻弄的与卧室等大,己身却仅占不到半分,与睡地铺有何分别。”
“呼。”话音方落,身体骤然被急速膨胀的重物顶开,直将她一气推下这九丈宽的巨榻,“咚。”阿皎落地有声,水玉冻果的地砖既冷又硬,摔得她生疼。
“无知蠢物。”庞然恐怖的蟒蛇罩世压顶,环身盘踞榻间,侧目暗黑抹影,凛然闪烁两道银灰冰髓的寒星,蓝玉深邃的晶鳞滑体升移,风兮傲然高昂起头,嗤声蔑视道,“一叶障目不识泰山,本尊神体,岂是尔等蝼蚁之躯妄可相较。”蛇吻漆黑如墨染,翕张吐信有嘶声,毒牙慎白尖利,倒钩游刃收缩,阿皎浑身不由自控的颤栗生寒,被他这骇人毛骨悚然的原形摄的不轻,蹭着地面节节退后。
“回来。”风兮不悦低头,“你跑什么。”含吻一咬,将女孩叼在嘴里衔住,“砰。”松口将阿皎丢在榻上,风兮化回人形,滑顺的长发落榻回绕,双目冷峻,高高在上,“你心中所想,我心如明镜,凭你之力,此生都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谎骗欺瞒。”长指如枷,扣上她的脖颈紧紧攥住。“唔…”浓郁烧灼的酒息涌入肺腑,阿皎被他卡的窒息无法应声,她只得垂下眼睫,苍白的弱弱点头。
三年苦等的憋闷今夕得解,风兮很是舒畅开怀,“甚好,本该如此。”他落目垂眸,久违的打量面前香美玉娆的姝姝,金日双升,粉颜红霜,与初见时无甚两样,仍是娇嫩如兔的少女模样,柔荑凝脂,秀色可餐。
“来吧。”狭长暗影,乌云来袭,“喂,你要做甚…”阿皎看着他愈加逼近,身后却再无路可退,“砰。”她抵上帷幔后的白玉宫墙,冬夜苦寒的阴冷,隔着薄衫透骨传来。
“哗。”大手一扯,风兮豁然撕下她的睡袍,锦缎裂开,丽雪顿现。“喂!”阿皎大惊,抽出双手来想挣,却被他立即扳倒按住,“别动,不会伤你。”风兮俯身下来,温软的落唇在她细腻柔滑的香美肌肤,游移探索的往复摩挲。
“你…”阿皎嘤嘤颤抖,盈盈畏缩。“怎的,怕了?”风兮爱极这幅惊弓之鸟的孱弱模样,愈加横行放肆,“进来。”他覆身压倒美人,交错纠缠的双双没入锦被,起伏翻滚,彻夜的扭动厮磨。
翌日天明,清池水暖。
肌理精壮,力行矫健,硬如石,皓如玉,“咕~”美酒入喉,清冽甘醇,厚实的臂膀展开,搭在热气腾腾的浴桶边缘,淡蓝浑浊的温汤滚滚舒畅,风兮闭目后仰,极致享受的浸身其中。
阿皎团缩着拥被一角,埋头脸红的静静等着,帐外水声淅沥,蒸蒸雾绕,纯酿的梅香飘进帷幔,丝丝流入她的视野,唤醒昨夜的记忆。**的男人,无休的求索,恪守的**。
他几乎是折腾她一整夜,却奇异的始终未曾越界,阿皎纳闷不解,也犹甚庆幸。“呼哗。”涟漪荡漾,七尺长身,风兮浴毕出水,在遮榻的幔幕上升起高大健硕的身影,入目震摄深沉。阿皎心中一抖,呜咽的蜷缩藏入被里。软绸窸窣,风兮换上备好的干净中衣,掀帷爬上榻来,侧身钻进厚重温暖的锦被,接着睡回笼觉。
“咹。”胸前横来揽上他炙热的小臂,身体受力骤然退后,脊背一暖,契合无缝的贴上他宽阔的胸膛,阿皎转过头,望着身后那阖目安睡的面容。就是这般浅眠的打盹,也要搂着她来睡,俨然已将她当作软乎的抱枕,随取随用。被褥之内,尽是他湿体带来的闷热潮气,阿皎窝在他怀里,被蒸的粉腮渐红,“喂,明明后院就是温泉,何必在寝宫里备汤沐浴。”在这边烧水又倒水的,干折腾那些下人有何意义,何况她还在这里,诸多不便。
“闭嘴。”风兮昨夜消磨的甚是快活,正是薰薰然的舒服好睡。此人得罪不得,阿皎听命息声,身体却仍是被他重压缚着,苦不堪言。
怨憎会,爱别离,囚禁之苦,此时方晓,这里是天界,与南海遥距,非一介凡人毕生能及,落入此间的她,如何能返家。“想什么呢?”思绪被打断,风兮附耳在她鬓间,好奇问道。“想家。”阿皎真心流露,坦诚作答。风兮笑,眉目间尽是欲盖弥彰的暗爽,阿皎别过脸去,不想再看到他的得意忘形。
风兮的冬宫位于北极天涯,四季风雪呼号,森寒如窖。自从虏来阿皎,藉着欺负她聊以**,他再没去过南海,也算是得以换了心思。阿皎被横空抽离原本清静自在的修行,变成随时伺候他安眠就寝的无奈抱枕一只。朝夕相处,寸步不离,终日里都要面对的人,总该要有些了解,“话说,阁下到底是谁?”相识三年,她首次与他主动开口。风兮低下头,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泛着梅香的湿气呼在她面颊息息生温,“玄冥帝君,风兮。”
冬神玄冥,自出生起便被受封为北帝,位尊权重,却毕生独居一方酷寒,不问六界朝事。
“风兮…”阿皎并不识得他的尊号,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大胆。”风兮横眉立目的揪她起来,提到面前喝斥道,“本尊的名讳岂是你这凡女可妄自直呼,无礼的孽障,这般找死。”一番凌厉的咆哮,吼的阿皎面额生风,阵阵耳鸣,“呃…”待他缓息下来,阿皎睁开眼睛,抬眸望着他弱弱道,“如此,敢问应如何称呼阁下为好?”无论是唤他什么,对阿皎来说都没有区别,不如就尽随他所愿。
银眸如镜,倒映出少女纯然的面庞,虽是有违天地尊卑,却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就这样随意自如的叫出他的名字,这种感觉甚是遥远陌生,却莫名亲近的让他留恋不舍,回味无穷,“风兮。”轻声细语,微不可闻的给出答案,他便皱眉别过脸去,不再搭理她。
「神经病。」阿皎亦是懒得再搭理他,甚至再不愿与他讲话,「这厮既是身为天神,怎的就这般闲在,成日里不是喝酒就是睡觉。」想到入夜榻间的种种,更是觉得奇怪,「与我行那般荒唐所为,又是为何…」阿皎今年已满七十,正是兰芷初开最美好的年华,整日里被男人搂搂抱抱的非礼,实是委屈至极,「不曾施幸于我,想是与****无关,那他去抱什麽不好,非要如此的来拖累我…」阿皎愤愤不平的垂头抱臂,兀自深思。
莫非…
心底一亮,豁然升起极为大胆的推断,阿皎震惊之下恐惧丛生,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的冷下来。“怎了?”耳边轻风习习,风兮附脸凑过来,好奇问道。
汗如浆下,口舌嘶哑,「又被他发现,到底怎麽回事。」不知缘何,她心中若是升起任何的想法,风兮即刻便能得知,且正如他之前所说,倘若她答的不实,他亦能准确的察觉,「怎麽办,莫非真的要开口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行”。」不能人道,是男人都不能容忍女人对他抱有这等耻辱的想法,更何况是风兮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说即是死,不说他亦不会放过,阿皎进退无路,几近绝望,“母亲。”
极细极轻的呼救,却也被他敏锐的听到,“呃…”颈间徒然一痛,随即便被风兮极尽狠决的扑倒按住在榻,喉咙被他牢不松口的咬住,且印齿入肉愈来愈深,“别….”阿皎惊恐万分的求饶,她还什麽都没说,哪里得罪到他,这是在做什麽。
“君上。”寝宫外忽然传来通报,白衣轻袍的驻守仙侍,手持拜贴的恭敬上前,于帐外举头奉上,“启禀君上,战神赤帝求见,已亲临至宫外等候。”北极的冬宫至寒至远,少有访客前来拜会,至今还肯来看望君上的神君,赤帝算是硕果仅存。仙侍举着那道拜贴朗生诵读完毕,便垂首一旁静候他的回音。干等半刻钟过去,仙侍终是忍不住抬头,风兮目光涣散的瘫坐帐内,眼神空茫无焦,似是正在魂游,身前倒下的女孩面色惨白,难忍剧痛的伏身喘息。
“君…君上赎罪。”帐外的仙侍失魂下跪,他未曾料到此番通报,竟会无心撞破君上难得的宠幸之乐,君上向来好酒寡色,这宫里却是何时冒出女人。摆脱出风兮利齿的阿皎,仍是惊魂未定,他适才咬的煞是阴狠无备,几乎存心夺命。
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形,风兮沉默望着虎口脱险的阿皎,“滚。”甩袖扬出一道凛冽的劲风,风兮毫不留情的将那倒霉背运的仙侍狠打出去,“咚!”脆弱的肢体钝地有声,承余力连续翻滚出十几丈方才缓速停下,遍体鳞伤的仙侍就此伏地不起,寝殿外的露天长廊风雪肆虐,很快便将那可怜人通体覆盖的掩埋无形。
“痛麽?”风兮俯身下来,撩开阿皎流卷散乱的长发,凑近到她耳边轻柔的问道。阿皎眼睁睁看着他随心所欲的滥伤无辜,心中已是惊恐战栗的惧不可言,那奉公行事的仙侍本无过错,却因她意外的存在而横遭此劫,而她又有何错,莫非,遭遇这喜怒无常的人面兽心之徒,便是她此生无可挽回的致命之错。
“呦呵~”忽闻朗笑阵阵,寝宫门口奔腾而来炙热灼目的霞光云气,瞬时八方升温,“你这小子愈来愈不像话,回来不招呼一声也就罢了,啧啧,我好心来看你居然还爆出这般坏脾气。”阿皎瑟瑟抬起头,朝那声源的方向望过去,火红的霓裳,战甲的英姿,凤目朱颜的云中女子昂首向风兮灿然一笑,蒸腾的红雾散去,展翅降落的啼鸣座骑豁然现身,喙羽青红,单腿独立,明火烧鸡。
来者赤帝祝融氏,座毕方,战与火之神。
眉目英朗的红衣神女广袖飞扬,金翎挂剑流焰披身,她呵呵笑过便落手自毕方背上翻身跳下,大步流星的朝风兮这边走近前来,“喔~”祝融瞠目发现惊奇,掩口咋舌失语,她打量风兮手下正死死掐着的明玉美人,半晌点指一问,“玄冥,这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