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而能,是为本能。如影随形,点滴可见,自黄口的幼童至不惑的成年,天性于己身的根深蒂固,非后天意念可妄图掩盖。
“原来如此。”饶是日暮途穷,濒临灭亡之际,血流脉动,连锁纵横,体肤筋骨每一寸过往的记忆均于此时腾出奔涌,盘根错节的连成一片,为求得到绝路逢生的活命转机,迸发出最后的觉醒。
女孩的睡袍白缎绣红,腊梅落雪,与风兮袖口苦寒留香的银梅惺惺相惜,琴瑟和鸣。祝融来回打量二人半晌,响指一打,“呦,玄冥,这麽久没见,你竟是已娶妻纳室?就你这德行还能讨到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可叫我对你佩服加刮目相看呐哈哈。”
祝融笑的彻梁响亮,榻上的一对却置若罔闻,他在看她,她亦静如古井的抬眸回望,他目中依然飘乎空荡,她心中已是尽数了然。“呼~”火球醒目,措手不迭的自对视的二人中间窜过,“呃。”阿皎无备,被烘得缩身退让,脸皮阵阵发烫,喉间口干舌燥。
“唉唉~我还在闭关呢就被神农喊出来干活,听说你回来冬宫,就赶着先过来看你,你要不要这样无视我啊。”手指点着他鼻梁,祝融咄咄的一通抱怨,噼哩啪啦的埋了风兮。
她训斥的拍案愤慨,被强烈谴责的对象却无半点反应,风兮双目凝望远远缩成一团的阿皎,又开始神游发呆。“喂~”祝融忍着怒意,将举着的那只手摊开,左右在他眼前晃晃,风兮无动于衷,有没有人来看他,他早已全不在乎。
“哧呼。”他这不近人情的怠慢态度彻底将祝融点着,浑身烈火熊熊窜起,未能烧到别人,反将她自己吞没,“哇~”祝融手忙脚乱的赶紧灭火,凶猛自攻的火势渐渐退去,那厢某人仍是侧脸都未曾转过来,倒是榻沿缩着的娇娇女娃满眼好奇的注目望她,“咳。”祝融抖抖衣襟,万般无奈的长叹一息。
“见色忘义,讨了媳妇忘了小姨。”祝融兀自发牢骚,一手将适才退到她身边的阿皎捞起来潜心细看,“呦,这是谁家的小姑,生的这般回雪蔽日的荷香水灵,啧啧…诶,这儿怎的伤了?”明丽的乌眸蓦然一沉,祝融即刻收声,待低头看清那伤口的形状,她小心翼翼的探出两指,安抚的抹去阿皎颈间点点犹在渗出的血迹,“你这混小子,唉…”
“出去。”风兮终是醒转出声,忍着她不请自来的闯到他寝宫已是极致的克制,本就是在按捺发作的边缘,岂能再容她对他来指手画脚。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把推开祝融,风兮拽回阿皎,环臂搂在怀里不再作声。
“喔~”长眉高挑,朱唇展颜,祝融眸中闪出雀跃的八卦之光,“呵呵,你这顽石的痴儿总算开窍,小姨我好生欣慰。终日酗酒,千年独醉,难得有这麽个美人愿意相与你,你可给我好好疼惜着,留心别委屈吓跑人家,落得光棍一条…”“出去!”她嘴边没把门的,越说越不像话,风兮已是真心想要发飙,如若她不是祝融,风兮早已动手开打。
“哦好好,你忙你们忙…”祝融在这二人私房里发光发热的灯笼半天,也是觉出甚为不妥,“行啦,算小姨我对不住你这回,不过我这趟确是没白来啊哈哈~”祝融力道十足的在风兮肩头大笑着狂拍一通,便回身牵上毕方,乐颠颠的满意离去。
视线停留在寝宫门口,阿皎遥遥望着祝融与烧鸡一起飞走的方向,那张扬肆意的烈焰神女似是与风兮沾亲带故交情匪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祝融的性情却是与这厮大相径庭南辕北辙,对于身陷险境孤身无助的她来说,或许是可以求救借助的外力之机。
“不要妄想能从我手中逃出升天,是生是死,你都不可能离开这里。”风兮低下头,印齿在她耳垂轻轻一咬,似痛似痒,湿热难耐。“砰。”他挥手扬袖,宫门沉重封闭,紧密双阖的阻隔外界的交汇。
松手解怀,风兮脱袖褪下墨蓝的外袍,“躺好。”一把推倒阿皎,他覆身压上来,一如既往的,与她相拥而卧。
拥抱的行为,于亲子,挚友,情侣之间都是极为平常的情感互暖之举,而风兮与阿皎二人的拥体合眠,却是毫不相干的别有意义。
“风兮。”阿皎苍白的躺着,虚弱开口,“今日被你吓的不轻,还这般紧俏的抱着,你不嫌冷麽。”恐惧会使人体温骤降,乃至冷到浑身发抖,适才被他扼喉垂死的一刻,她方才想通关于他所有这些无端行径之根源,与他共榻同寝的这些日夜,昭然若揭的线索就明摆在眼前,却被她视而不见的全然忽略。
淡淡的声音,却极清晰,风兮似是一震,他抬起头来,抽出一手,抚上她微卷的眼睫,“你知?”有些事情,自己可以做的乐此不疲沉浸其中,却绝不想被别人发觉知晓,尤其还是被这肉眼凡胎的玩物看透,更觉郁闷扫兴。
“日夜尽被你这般贴身压着,我的心思,如何瞒的过你。”阿皎黯然一叹,继续道,“你的原形之本,便是所有这些的起因。”蛇精也好,蛇神也罢,与生俱来的本能永不会磨灭,他终究,不过是条不离本性的毒蛇。
看似不可思议的能力,不过是些瞒天过海的故弄玄虚。蛇类生来视听不佳,触觉才是它们最敏锐擅用的感官,以体肤接触读取细微动态,心跳脉搏和体温变化,用以判断猎物的身体状况,心境情绪,以及生死。这便是他令她一直困惑不解的,所谓读心测谎之术的真相。
心跳不息,纠缠不止,蛇所赋予的亲密拥抱,对其捕获待食的猎物来说,毫无半分柔情温存可言,丝丝抽离,血阻脉息,闇闇死亡之路,漫长而折磨。
二人实力悬殊之巨,令她毕生望尘莫及,一再的退让,一再的逃避,他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今日这横来一咬,更是让她再不能掉以轻心的等闲度日。
“风兮。”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与人之间的伤害,亦是有其追根究底的渊源,“你对我有何怨,可否现在就说出来,我会铭记于心,自此为你改过。”那番突来而至的攻击,必是事出有因,她不知缘何会触怒于他,然而理解起于沟通,这番真诚的邀请,便是主动向他靠近,他可以原地不动的选择接受,或者…
“噗。”夭华落雪,如弃敝履,“砰。”风兮嫌恶万分的丢她出去,重重的在她背后摔上宫门。风寒侵体,四肢冰冷,“风兮。”阿皎蜷膝坐起,抖落肩头粘染的碎雪,“你在怕什么。”她方才的那番话,本是向他请罪的歉意之言,却徒然惹他心生忌讳,避之不及的想要躲开她的视线。
浩浩天地,九世繁华,谁会真心情愿的将自己孤单的隔绝在外。心中有困,自行无解,便是如此也不愿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娘娘。”宫外驻守的仙侍见她出来,恭敬的近前来禀道,“卑职初闻娘娘驾临,贴身侍奉吾主,特已遣出仙婢十名,于寝宫偏殿为娘娘备好日用起居,娘娘现下若是乏了,便随卑职来吧。”这位仙侍面生,阿皎抬眸四顾,方才被风兮打残的仙侍已再找不见,“好,你带我去吧。”既是无余力去为别人做什么,便不如不看不问。
“恭迎娘娘。”阿皎迈进门口,四下忙碌的仙婢们匆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齐齐跪列堂前与她行礼。此处格局偏小,比起风兮那间空荡四壁的寝宫,却是五脏俱全。瑶池碧水,丝竹清音,望着这里怡然闲情的精雅布置,阿皎这才觉得风兮平日里,实是除了喝酒与睡觉之外,再无其他的娱乐时趣。
“娘娘。”凌虚挽髻的仙婢,手持茶荷出列,近前来敬道,“娘娘连日里侍君劳苦,必是已损精倦怠,炊房正为您准备滋补调养的药膳,不时便会送来。这是此间特制的腊梅香片,容奴婢先去给您泡上,请娘娘稍待片刻。”
“侍君…”唇角轻启,阿皎落目沉吟。她对风兮来说,仅是只即将入腹的猎物,倘若不是他今日狂性大发,她几乎就忘记他原本就是条缠身捕猎的凶兽。守着吃食入睡,只为求得一份贴身触及的安全感,这是嗷嗷待哺的婴孩才会去做的幼稚行径,对于已经长大成年的风兮,此举全无道理。
“啧,想这麽多做甚…”阿皎摇摇头,散去心中了无头绪的念想,敛袖端坐下来。风兮此人,看来是极不愿出门,就连晨起醒身的沐浴,都要命人将温泉的热水送进寝宫来用,是以她若是安居在这里,便不会再见到他的面。
终于能摆脱他的桎梏,阿皎舒畅满怀,如获重生,“你叫什么名字?”她唤起身边正在煮茶的仙婢,和气问道。“奴婢迎筝。”仙婢行礼至答,比起其他年长的几位,唯有她与阿皎年纪相仿。“迎筝,我衣食精简,别无他求,这里留你侍候足够,其他人便代我遣她们回去吧。”
“喏。”迎筝如言照办,吩咐殿中其他众人离去,如此仅剩她们二人,也更得方便讲话,“迎筝,今日战神赤帝来过,你可知她何时会再来造访?”这些侍婢虽已修道成仙,然而相较风兮那身彪悍天成的法力,他们还远远不够看,把心思花在这些人身上,没有半分意义。而祝融此人,却是有戏。
“回禀娘娘,倘若是赤帝神君,恐近日无暇再来。”迎筝扶着阿皎上榻入座,为她摆出茶盏满上,“人间硝烟四起,祸乱八方,是以天帝方才解除关禁赤帝的御令,放她出来下届行职,平息战火,休止流亡。”
“诶…”那欢脱笑朗的祝融竟会是戴罪之身,阿皎意外的很,“赤帝遭关禁,所为缘何?”“娘娘赎罪,奴婢不知。”迎筝垂首躬身,告罪回禀道。“如此。”阿皎不再追问,托手赦她起来,换话题问道,“君上终日里闷闷不乐的寄情于酒,可是偶尔会有领命出门的时候?”祝融若是自顾尚不暇,便无从指望,阿皎只得设法另寻他路。
“回禀娘娘,君上自三年前回宫,便不曾再离宫外出。”迎筝恭顺的回过这番,小心的抬眼打量阿皎,似是心中有事。阿皎笑,端起茶盏敬她道,“这里仅居你我,礼多不必,心中有问,尽可道来。”迎筝闻言一福,并未有半分惶恐推托,镇定如常的应将下来,“喏。”
案上摆着粉红清香的梅花糕,这是夜夜与她熟悉至极的味道,滤掉醺醺的酒气,便重归本生的绵甜。“娘娘,六十年前,奴婢被遣来冬宫侍奉,却从未能得见君上真颜,只因君上百年前便已离宫不返,滞久未归,是而此间虽偏远苦寒,却因位空无主而极近平静安宁,宫中往来侍婢,亦清闲无扰,自得其乐。”
阿皎默默的饮茶听着,静待下文,往昔的回忆之所以美好,想必是被如今的不好衬托所致,至于那不好的是谁,她不想也猜得到。果不其然,迎筝至此垂下眼睑,渐叹渐息的语生怅然道,“三年前自君上归来,冬宫便再无安生可言,娘娘以身侍君,想必亦是清楚君上的脾气,倘若吾等是因行错犯过而遭罚落祸,迎筝无话可说,然君上发作全无缘由可溯,这等不知何时何地便会凭空降下的罪过,实是令吾等惶惶不可终日的惊恐难捱。”
迎筝至此停歇,她抚胸舒一口气,压抑缓和徐徐升涌的怨气,平顺语气继续道,“空余惧怕,却不知何从避祸,是吾等的愚钝,只当认命。然未曾想,月前君上忽然性情大变,凡事好言好语的和颜悦色,虽不知缘何,于吾等却是求之不得的天大福音。君上此番转变,倘若能长此以往,该是何等举众和乐,然而…”
迎筝无比遗憾的一叹,跪伏在阿皎面前,满怀歉意道,“今日吾等无心冲撞君上与娘娘的好事,害得娘娘无端被迁怒受伤,错已铸成悔不当初,幸得娘娘心量宽宏不曾怪罪,吾等心感恩泽…”“等下。”阿皎就此出言打断,这等信口胡吹的谢意她承受不起,“尔等本无过,且与我有恩,若非此番打搅,我早已命尽魂亡,恩泽之说,是我欠你们的,然我自保且无门,遂无能照拂到你们,望你我互为体恤见谅。”再说下去,就是打算将她送羊入虎口的劝去献给风兮,牺牲小我来成全大我,笼中投食的安抚住这位君上,换得他们长久期盼的平静与安宁。
言过其实的阿谀奉承,只因夹带不可告人的隐晦目的,“迎筝。”阿皎下榻扶她起来,望着她的眼睛温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心中之所求,与我牺牲过重,恕断不能从命。何况此事本就不由你我做主,你家君上现下正值盛怒,此时绝不可能会想见我,不必再枉费这番念想。无分就里的推波助澜,只会落得适得其反,不若稍安勿躁,顺其自然吧。”
“娘娘…”唇阻语塞,迎筝怔怔望着身前年幼青蒙的莲华少女。纤体兰熏桂馥,举足醉月羞桃,凡胎肉骨之身,却生的赛比洛神的玉容无瑕,金眸灿灿明奂,蕴涵洞悉万物的浩然睿智。轻而易举的驳人于三言两语,却是无加责难的礼诚相待,他人于她所施的盘算与不公,她满心不去在乎的全然不与计较,坦荡服人,易如吹灰。自己这份口蜜腹剑的私心狭念与之相较,简直是秽陋如泥,渺小如蚁。
“你无需自扰。”阿皎看出她面上难堪,举手搭上她肩头道,“自保求生乃是天经地义之所为,何须自责。”“娘娘。”迎筝膝下一软,垂首伏地的跪下来,心中撼动,亦是欣喜若狂。此女宅心仁厚,兼心思沉海的醒世明透,便是被人所欺,亦是能尽为他人所想。海纳百川,宽人宽己,毫不吝惜付出体谅,这等温暖于她,于这朔北冬宫,宛如旷久方至的雪中送炭,已待千年。难怪就连心如铁石的君上,都会化开心思的钟情于她,**有此良妃,实是举众之福。
言及至此,已是勿需再多说,阿皎回榻上座,继续饮茶,面色安然,心中却不平静,「风兮,此间所有的哀怨愁苦,皆是由你而生,犹如苍树烂根,枝叶尽丧。」不过是随便宽慰几句暖话,都能将这仙婢激动得鼎沸澎湃,留守在这冬宫的里外众人,究竟是过的有多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恶念之同化扩散,犹如清水点色,滴可染缸。耳听心受,常年与阴霾抑郁之人为伴,便是己身本无怨忿,亦难抵日复一日的污染熏陶,终而落得心性退化,同流合污。
迎筝与她谢恩便起身,上前侍候在阿皎身旁奉茶分果,“娘娘可是好茶?此地花冠无他,唯红枝腊梅四季荣荣,远香扶醉如梦。君上寡情淡趣,却是独好此中滋味,日日不与相离。”馨香清甜的梅花糕,入口酥松绵化,本是舒心的享受,然而…
阿皎品一小口花茶,抬眸与迎筝建议道,“难得远离君威,已是怠中偷闲,还是不要无事提起你家君上为好。”那个神经病,每每再提及想到,总是激得她骨挫肉痛,赏食忘味的心神不宁。
“娘娘说笑,君上乃是您相与的夫君,与吾等何来家缘。”迎筝讪讪笑,又道,“娘娘尚无君赐的封号,不知娘娘家籍何处,可有国号?”“南海,宓国。”阿皎淡淡回过她这问,便不由自主的情起思乡,“家远南疆,何时归壤。”
“宓妃娘娘。”迎筝垂首一敬,起身与她郑重道,“君上虽贵为太子,却毕生孤僻无伴,娘娘乃是冬宫封疆以来前所未有的首位后妃,以君上那众难相与的暴症脾性,怕是亦后无来者。待到天帝退位禅储,君上登基大宝之时,娘娘便是辅佐君侧的天后之尊,天地为家,六界为国,何郁思乡求返。”
红梅软糕,滑落指间,金眸紧缩,心肝俱震,“他…风兮……是天帝储君?”阿皎舌底艰涩,犹不可置信。“娘娘不知?君上风氏,乃是成纪娲皇与太昊帝君两代天帝的独子,自出生便已誓封立储,位尊六界,举世无双。”
举世无双…
举世无双的祸害,推举那般混账为六界之首,莫非是要他一如污浊冬宫这般的再去荼毒天下,天道何置,天理何在。“这是什麽世界…”阿皎丧气垂袖,不堪打击的埋头伏案,只觉前途尽暗生有何欢投诉无门心如死灰…
“诶,娘娘你怎了?”头顶传来迎筝忧心的探问,阿皎却不愿睁开眼来,现实太残酷,对手太强大,仅是苦求一方苟且偷生,竟也难如登天的极致无望。前路之滔天险恶,如何去抬首面对,不如就此沉眠不起,再不醒来。主上失心昏厥,迎筝骇的面色如纸,心焦如焚的摇着阿皎肩头急切呼唤,“娘娘…娘娘…娘娘…”
“君上…君上…君上…”战战兢兢,守夜的仙侍如履薄冰的提胆凑到风兮耳边呼唤,太子殿下烂醉如泥的瘫睡在冰砖硬地,酒液横洒,锦袍尽染,“君上可容卑职带您起身更衣,入榻歇息可好?”双目紧闭,风兮睡的鼾息死沉,雷打不动。
踌躇不决,犹犹豫豫,又恐担上失职误主之罪,左右无助的仙侍垂头长叹一记,敛起袍袖硬着头皮扶起风兮一臂。“喀嚓。”骨裂声脆,白袖软垂,“啊……唔。”情急捂口,即刻消声,便是痛到极致,他也不敢在这位君前失声嚎呼。
风兮银眸半睁,方才体肤的触觉突来有感,即刻反射的警醒而动。解决那只无礼冒犯的放肆之手,他强打精神摇摇坐起身来,殿堂阴冷,扶伤抖嗦,面前虚晃的白影,渐渐明晰出可辨的面目。
“君上…君上赎罪。”伤重的仙侍五体投地,瑟瑟告罪。“哼。”风兮一嗤起身上前,提着前领将他拎起来,望着这张与朦胧期许中毫不吻合的脸,眉宇落下阴沉,心生躁动不悦。“君…君上饶命。”守夜的仙侍五官失色,六魂无主,眼见就要奉公殉职葬身蛇腹…
“君上。”迎筝匆匆赶至殿前几欲通报,不想正满目看到这心惊肉跳的震摄一幕,顿时急生卡住即将禀出的下文,扑通跪倒在寝宫阶前,垂头伏地再不出声。
“怎了?”风兮大醉初醒,本就心烦倦怠,这群杂碎还层出不穷的给他来事,凉凉的目光滑下来,落在迎筝惊惧僵硬的脊背间犹如寒风刀割,“到底何事!”
迎筝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强忍心悸的开口,颤声回禀道,“君上赎罪,奴婢深知君上安寝忌扰,虽万死不敢冒犯,然此番实为宓妃娘娘昏迷不醒已近两个时辰,丹石不解针药无医,奴婢这才赶来禀报君上,为免耽搁娘娘病情加重,延误尊体之攸。”
“哈?”风兮头晕脑空的不知其所谓,“宓妃,哪位?”话刚出口,便想起方才还在迷糊念想的女人,“哦,是她。”风兮无声沉默下来,久久不语。
伏地跪倒的迎筝等无回复,偷偷抬起头来瞟目探视,却见君上眸中骤然一厉,甩手将手中揪着的仙侍朝她狠丢过来,“那个混账女人,死就死了,还来禀报个甚,都给我滚!”
“喏…喏喏。”死罪得赦,如闻天籁,弹球撞在一起的两只连滚带爬的疾驰跑出他的视野,齐齐消失于夜色。轰走夜半烦扰的蚊蝇,风兮愠愠的回坐案前,杯盏狼藉,酒气流溢,他自斟一盅,举手凭杯落目,凝望案上平摆的那柄蓝玉弯刀,停滞无言。
有些习惯,实在不能随便开啓,便有如这杯中之物,一旦开始尝到这酩酊醉人的销魂滋味,便就此化做不离余生的终日依赖,心念求索,再也戒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