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掂了掂袖子里的银子心满意足地要走,江无妍也并不阻拦,在那愣愣地站了半晌,才走出了茶肆。
周围行人依旧热闹地络绎不绝,唯她心里揣上了心事,便也开始惴惴。
一心想给卜算楼的那几人传话小心官兵,居然会有人落在了祥云谷的手里?江无妍想了想并不排除慕怜香的死给他们带来的冲击,或许被祥云谷撞见并非偶然,反是他们有意找去的也未必。
这样想着,顿时心下是更加的焦虑。
江无妍一身简便的轻衣穿在身上,加上连日来的仆仆风尘,将她眉目间的干净清隽也给遮去了几分,但依旧透着清丽。路边不时有穿着斗篷的人来来往往地走过,因要办法会,阵上不少摊子有贩售祥云谷的斗篷,一时间这样的装束反倒成全镇上下最为时兴的了。
前头的道旁有几个斗篷人围着几个年轻姑娘说着事,江无妍本并无在意地路过,却有人迎了上来将她拦住。看斗篷下的那张面容,也只三十出头的样子,虽然过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却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女人的视线在江无妍身上身下打量了个周全,才微微一笑开了口:“不知姑娘近日来可有要事在身?”
江无妍不明所以,斟酌着答道:“要事到是没……姐姐是有何事?”
女人笑了笑:“今日筹备仓促,我们祥云谷的法会上少了几个圣女,如果姑娘不嫌弃,想请姑娘……”顿了顿,她又含笑问了句:“姑娘当是处子之身吧?”
江无妍这才明白过来,这里拦下了这样多的良家姑娘,就是因圣女一事。她眼里思绪一过,已知这正是混入祥云谷的最好机会,便小作了深思的神态,徐声道:“要事到是没有……能为祥云谷办事,自当也是我们小户人家的荣幸……如果可以的话,自然不会推脱。”
她这样的神态已几分祥云谷信徒的样子,暗中的视线落过周围,另外几个被看上的姑娘似乎也是被说动了的样子。
女人面上的神色一缓,温声安抚道:“如此甚好,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具体法会上该做什么,待到了山庄我会细细同你们交代的。你们也都无需紧张。”
江无妍温和地点了点头,有些娇羞地垂下了眸,借以掩过了眼里闪过的一抹深邃神色。那个所谓的什么山庄理当是如今祥云谷落脚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人被抓,自然也当是被关押在那里。这一时,连她也有几分是上天相助的感慨。
整整半天的絮絮叨叨,最后同江无妍一并被请入祥云谷的一共有八个姑娘。几人被带到了镇外不远处的山庄,前方的人带了路,各自领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后,每人都有分派到换洗的衣服,热水一早也已在她们来前就已备好,等所有人都沐浴更衣后,才被又往后院带。
江无妍身上同穿上了祥云谷的斗篷,宽大的衣垂下,盖住了她整个清瘦的身子。一路去她一面探看着周围的布局,隐隐间心里也不由泛上几分诧异。
别看只这样一个小小的院子,竟然几乎在每一处都布有一处结界。非道界的人很难觉察,连江无妍本身也只有凝神细看才会辨别出那一处处细微的异样。
看来祥云谷的二谷主白衣,果然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这样一路看去,江无妍唯一的感念却是这个。
“大人,人都带来了。”领路的正是街上与江无妍搭话的那个女人,此时对着厅堂被的那人,态度甚是恭敬。
江无妍随着其他人一样,按照预先的交代微微躬了躬身,偷偷地却用余光探看。
刚入屋,那人只是背对着他们。是个女人。
她身上玫瑰色的斗篷落在那只系了披肩,却并未戴上。一头青丝垂下娴静地落在肩头,衬着那种妖异的色泽,光是一个背影就叫人感到妩媚。
她纤长的指取了杯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朱唇凝香,这时才似听到通报,不徐不缓地回过了身。
视线一过,貌似漫不经心,但江无妍分明感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略略一沉。然她并没有收回视线,只是这样面色未改地对上了女人的视线,娴静无波。
既然在这里遇到朱颜,她也并不指望可以躲过这个人的眼。
朱颜果然同祥云谷有关,想起几个月前在云来客栈偷听到的对话,江无妍想起,三谷主沉色,正是朱颜的饲主。
即便朱颜会揭穿她,江无妍也并未感到多少惊慌。她最多帮助过卜算楼,如今早已离开,即便是祥云谷,也没有为难她的理由。最多也只不过是,要救被困的人,或许反要麻烦许多。
然这时候心跳却微微突兀了几分,江无妍无法琢磨的只是——既然朱颜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段逸风也可能就在这个清风镇?
没想到本只是为了碰运气彻解蛊毒,来了后反而如滚雪球一般,将纠葛恩怨愈滚越大了。
轻轻地吐了口气,江无妍本已作好被下逐客令的准备,却听朱颜平淡无波的话语:“只是法会的圣女,你授好礼数就是。”
领队的忙是应下,道:“本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领来给大人看过。”
朱颜朱唇含笑:“看过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恭声告退,便是又准备领着一队人回去。
江无妍可以留意到朱颜的视线意味深长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正转身要走,她却又恍然想起地唤了声,不冷不淡道:“圣女只需要七个人,我这正好少个人服侍,你就把她留下吧。”
她纤长的指漫不经心地一点,果是落在江无妍身上。
果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江无妍心下哀叹一声,抬眼见领队的眼中透着几分惊羡,似是一种鱼跃龙门的神色,惹得她越是烦闷。
“我这正好也少人。”
江无妍本准备屈从地移去朱颜身边,大堂之外远远地却传来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有些轻缓,微浮的感觉让人觉得似是一个重病的人,有些沙哑,但是落在耳里的一瞬,她分明感到心似突兀地一跳。
下意识地回眸一眼,落入江无妍眼中的是无尽的白。
前方提着灯笼的两列人临近了,立在堂外依次展开,现出后面一顶舆轿。薄薄的轻纱在风间飘然地摆起,却始终只叫人看到软榻上散散地靠着的那人。轿子落了地,才依稀间看到里面的人伸手轻轻地把纱幔捋起,一时挡去视线的层层重帘顿时掀开,露出纤白修长的手,既而看到了那个白衣加身的人影。
一眼过去只觉是无尽的白,长长的衣摆垂落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何第一印象却是感觉有些病态。****的白斗篷下却是被一张半脸的面具掩去了面容,只见下颌的弧度,唇角若有若无地漏出的一抹笑却是邪佞。
几乎不用多言,这样一眼,就知道他无疑就是白衣。
江无妍遥遥地立在堂中,感觉这是周围所有的视线都已被来人引尽,然而他明明在万众瞩目之下,面具下的容颜未明,她不知为何却有种这人始终只是看着她的错觉。
思绪一时飘远,她恍惚间眼前竟然浮现出昔日那个同样喜穿白衣的男人,影像顿时感到清晰,然忽然回神间,却仅是有几分自嘲地一笑。曾经不知多少夜因那人而霍然梦醒,难道还不够吗?
朱颜眼见白衣,不似其他人俯首的恭敬,一抿唇角反而有些不屑:“白衣,又是你。”
“不要说又是我,难免让人误会。”白衣轻轻一笑,下轿后徐徐走入大堂,沙哑的声色间透点别样的磁性。周围漏过几点风,入门时胸膛微微起伏,举袖掩唇,轻轻地咳了几声。
江无妍默着神色在一旁端详,有几分明白过来。听这样略有沙哑的声音,恐是所谓的“久病”造成的。无意中一回眸,却见朱颜此时的面上神色舒缓,却是带上几分冷意。
看来,白衣同她的关系似并不好。
然白衣显然也并未与朱颜周旋的意思,只是走到了江无妍身后,手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语调似笑非笑:“我要她来当我的贴身侍女,不知朱颜姑娘可有异议?”
这样的动作显得自然而熟捻,江无妍不由愣神。身后的人周围有些若隐若现的药味,这时咫尺地传入鼻息,却也并不难闻。
朱颜对白衣这样的举动倒似一早料知,面色淡漠:“白衣,你知道我也少个侍女的。”
白衣却并不答,只吩咐道:“词千。”
人群中顿走出一人,态度恭敬:“在。”
“明日从我院中调十人给朱颜姑娘。”
“是。”
江无妍哑然地看着这样突变的情形不明所以,这时白衣已转身走开,沙哑的语调里不含几分的情绪:“你,跟我走。”
周围很多人也是未回神,江无妍感到朱颜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疏远间愈发多地带了几分低沉,揣摩间自然也知跟这个毫不知情的白衣更要安全几分,忙不迭一抬步子也匆匆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