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丽芬又把高鼻子男人约到市中心公园左大门见面。高鼻子男人跟她说:“发现一个新情况,这几天姓黄的两次到过华天小区,进了13幢B单元203房间。”廖丽芬奇怪地:“黄家在华天小区还有房产?他老婆天天标榜自己两袖清风,生不带来一寸布,死不带走半根草。哼,也是一个大贪官。”高鼻子男人说:“这房子不是他家买的。我通过新世界的朋友查了查,房间里还住了一个叫燕子的女人。”廖丽芬脸上马上掠过一阵笑意:“燕子租的?!好。燕子还耍小聪明,租房子这事没跟我提半个字,滴水不漏。”接着,他跟高鼻子男人说,“很好,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跟得不错。再跟下去,一定会捞到好东西的。你得设法拍一些照片,最好能录到像。”高鼻子男人说:“要进房间安装摄像设备很难。”廖丽芬说:“你们干这行当的还会没办法?无非是佣金加码吧。事成后,一万块钱买下你的录像资料。如果照片,当然指有用的照片,五千块。
”“还是拍照片吧,”高鼻子男人笑嘻嘻笑了一声,又说,“太阳岛疗养院那三个女人没什么异常。上次,她们三个女人一起跑到人民大剧院对面的店铺门前,好像在欣赏大剧院的景观。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看着看着,这三个女人吵了起来。”廖丽芬骂道:“三条母狗,发起情来也会狗咬狗骨头。狗的性格,狗性!还有什么好听的东西呢?”高鼻子男人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那个姓刘的女子,最近跟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见过两次面。看得出,俩人关系非常亲密。一次跑到码头旁边的店子里吃饭聊天,吃了一个大菜叫猪肚子包鸡;还有一次就在中山公园右大门旁怡香茶楼见过面。”廖丽芬一怔:“那男子才二十几岁?!”高鼻子男人嗯了一声。廖丽芬顿时满脸鄙视地:“死不要脸,老女人还泡个小男生。老牛吃嫩草。这老牛还包括这个老女人!你说说看,那男子长什么样子呢?”高鼻子男人说:“没看清楚脸孔。不过,那男的有一个最醒目的标志,就是他总是戴一副墨镜,连吃饭也不脱下。”“戴墨镜?!连吃饭也没脱下?”廖丽芬猛地一怔,接着追问这个戴墨镜的男人其他特征……
一个半小时后,廖丽芬绷紧一张脸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没几分钟,有人敲门,还自己拿钥匙把门打开。接着,孙水平走了进来。看到妈坐在客厅里,他奇怪地问:“妈,您要我十万火急赶回家里来,又有什么要事呢?我约好了范总吃饭。”
廖丽芬冷冰冰地:“恐怕不是约好范总吃饭吧。”
“妈,您昨天晚上听到我打电话约好了。他太忙了,好不容易才答应下来。”
“你更忙。比他养几个小老婆还忙!”
“还算忙得有价值。报告妈一个好消息,上次拉回来的两车皮蒜头卖三分之二有多,除去所有成本,已经赚到……”
“再多的钱你也不是用来养妈!”廖丽芬哼道。
孙水平才发觉母亲今天说话的声音有些怪异,问道:“妈,您好像有点不开心。谁惹您啦?这两天我爸回来了?”
“别提他!”廖丽芬大喝一声。
孙水平的耳朵震得嗡嗡叫,但他也不敢掏掏耳朵。他只得说:“那妈你开心些。”
“能开心吗?”廖丽芬看都还没看儿子一眼,把眼睛忽地闭上了,“孙水平,你的身体特征,你给妈描述一遍。”
孙水平诧异地:“妈,我长什么样子,哪怕我额头上有两小块青春痘留下的痕迹,妈您也清清楚楚,还需要我来自画像一番?”
“快说!”廖丽芬又生硬地催了一声。
孙水平对母亲这要求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还是乖乖地把自己的长相描述了一遍。
廖丽芬厉声追问道:“还有呢?”
孙水平想了一下,说:“还有,还有我喜欢戴墨镜。有时候妈还怪我,怎么吃饭也不脱下……”
“果然是你孙水平!”廖丽芬喘出几口粗气,猛地睁开眼睛,朝孙水平大声嚷叫,“报应呀报应,我遭报应!老天爷要报应我!”
孙水平惊恐地:“妈,您说什么?”
“我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妈,人民大剧院的事,我一定按妈您的想法,春节前把转卖的所有手续办完。”
“别提大剧院!我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得有半点隐瞒。如果你有半句话骗妈,妈就马上从阳台上跳下去。你爸没逼死你妈,倒让你这当儿子的来逼死啦。命中注定,我终究要死在你们父子俩手上!”
孙水平连忙坐到廖丽芬身边,挽起她的手臂说:“妈您别急,您问吧。我绝对说真话。一句假话都不说。”
廖丽芬把他的手掰开。“有一个男的,年龄二十几岁,他经常跟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女人来来往往,不是吃饭,就是喝咖啡,还跑到码头护堤游道上去看什么雪景?上次到中山公园右大门旁怡香茶楼喝茶,这男的开了一辆奥迪车子去的,是凑巧吧,这奥迪车你孙水平也有一台,喝完茶出来,发现车子屁股上被别的车子蹭了一下,这男的便责怪茶楼的保安没看护好自己的车子。这男的还把自己的车牌用报纸遮上了。又不是一个市长书记,怎么也怕人家发现自己在这里喝茶?孙水平,我问你,这男的是不是你?你回答我,那个男人是不是你?”
孙水平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廖丽芬这一串问话宛如几声晴天霹雳,让他心惊肉跳。他无法想像自己的母亲怎么知道这事的。他没马上回答。他不敢马上回话,否认或者承认,他都不敢。
廖丽芬恨恨地咬出两个字:“快说!”
“我、我……”
“我什么?是不是你?快说!快说!”
“是的。”孙水平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声音弱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但廖丽芬听到了,她追问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刘卓青?”
孙水平连话都不敢说,只能僵硬地点一下头。
廖丽芬痛苦万分地:“好呀,没想到我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当老子的一个人去追三个女人;当儿子的更有出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老子还行,竟然变态跟一个老女人来往。那个女人到现在都还想做你的后妈,她、她竟然鼓动人家上门来威胁你妈跟你爸离婚!天呀,她一个女人,既要嫁给当老子的,又要嫁给当儿子的,报应呀报应!”
“妈,您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您听我说,妈,不是那一回事!”
“二十多年前,我从这几个女人手里抢来一个老公;二十多年后,我却要把一个儿子回报到这些臭女人怀里,这不是要活活气死我?当初,正是怕你爸心不死,还会去找那几个野女人,找一个后妈进来,让我儿子活受罪,我才跟你爸吵架的。没跟你爸吵架前,妈性格好好的,读书时,班主任说全班二十七个女生中数我最温柔,分配到医院工作,没过半年人家还叫我温柔天使。不是为了你孙水平过得幸福些,你妈的脾气会变得那么暴躁吗?为了你,跟你爸吵得没半点家的温馨。这二十几年来,你看过我跟你爸开过半句玩笑吗?还有,吵得妈都觉得活在这世界上没半点意思了,只有你这个儿子给了我一点点向往。你难道不知道,妈这二十几年的日子有多苦?你没做过女人,你孙水平也该体谅体谅当妈的苦处吧。你跟哪个女人来往不好?哪怕你跟发廊里一个婊子好上了,妈也接受得了。你怎么偏偏跟这个……”
“妈,您先别激动,还不是妈您想像的那么一回事。”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妈想像的那么一回事?说得多准确呀,再过一段日子,怎么想像妈也想像不出是哪一回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要撒谎吗?”
“我、我没说假话。跟她接触,朋友一样喝点茶再闲聊几句,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孙水平别忘了,她是一条野母狗!”
“妈,您也别骂人家。”
“什么?我骂不得?你、你还袒护起这个坏女人?到死你都不得忘记,妈怎么被她,还有被另外两个女人害惨的。如果没有她,还有另外两个坏女人出现,你妈,还有这个家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你说说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像一个家吗?没有她们,你爸怎么会像一个叫花子一样?市文化局长轮也轮不到她姓邓的当,一定是你爸当局长,你爸还可以当厅长、当副省长。当初我看中你爸,就是觉得你爸一身才华,不仅能登上一个小舞台,还能登上一个更大的舞台。你以为我稀里糊涂就跟着你爸进了洞房?那个时候,我看中你爸一身本事,料定他这辈子一定会大有出息,会出人头地,会光宗耀祖的。虽然跟你爸结婚头一个晚上,那三个坏女人便来骚扰我们这个家,但平日除了管紧你爸一点外,我对他并没失去信心,一样相信他会有出息的。有出息的男人,他能挣更多的钱回来,可以让老婆穿金戴银,夫贵妻荣,但当老婆的也得咽下一杯又一杯的苦酒。不愿喝下苦酒,女人能荣华富贵吗?这道理我懂,这杯杯苦酒妈也愿意喝下,只要你爸能混出一个人样就行。
他能当上一官半职,妈把比长江水黄河水还多的苦酒喝下去也心甘情愿。妈咽不下这杯苦酒,自己男人还会有什么出息?妈就是这么一个女人!男人,女人的面子,不单单是一个钱包。可是,你爸只让我喝尽苦酒,半点荣耀也没让我感受到。你爸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那几个女人,特别是那姓刘的诱拐的。你爸中邪了,死不悔改,最终堕落成一个街头卖艺的家伙!一些来住院的病人问我,你家先生干什么的,我要么装没听见,要么说是一个老板,自己开公司赚钱。这些年来,你妈没半分勇气跟任何人说过你爸到底干什么的。有些医生还有护士问过我多年,我就是不说。妈恨你爸,更恨死那三个女人!每一个晚上,我睡上床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咯咯磨牙,我要把一口牙齿磨得锋利无比,我随时准备好要把那三个女人咬死!咬断她们脖子上的动脉血管!咬破她们的喉咙!可我万万没想到,孙水平呀孙水平,你爸昨天才端上一大碗苦酒给你妈来咽,这个当儿子的你今天就要端一大盆敌敌畏来灌你妈喝,你这不是要帮她们把妈活活呛死?我知道,我猜得出,三个女人她们合谋好了,让刘卓青出面引诱你,一定是这样的。儿子,让你跟踪了二十几年,到头来竟让人家跟上你了,你、你这不是要逼死妈吗?”
“妈,您别说了。”
“让我不说?难道你想马上让妈憋死?一个不孝的小畜生!”
“妈,您别生气了!我求求你,妈!”
“小畜生,你给我跪下!”廖丽芬大叫一声。
孙水平叫道:“妈——”
廖丽芬脸都气歪了,大吼一声:“跪下!”
孙水平没办法再选择什么,双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廖丽芬跟前。看到廖丽芬全身都在颤抖的样子,他张嘴还想说什么,但不敢把什么话都说出来。
“你跪下了,好,你给我发誓,以后不再跟刘卓青这个坏女人来往。把她邪恶狠毒的影子给我从你脑子里赶出去!我要你发誓!”
“妈——”
“你不发誓,那妈马上跳楼。好,我现在就把窗户打开。我说到做到。”
“别、别开窗。妈,我、我发誓。我、我发誓什么?”
“妈说一句,你发誓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