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士兵苦战一夜,死伤无数,一朝让他们登上北门,他们便疯狂的涌上来,见人便杀,逢人就砍。因为过于拥挤,竟然将北门的城墙挤塌一大块,不少人趁机从城墙的破洞中冲进内城。
二十五皇子见状,悲愤莫名,取矛一掷,杀死一名辽兵。人们纷纷效法,手中没有武器时,就取城墙上掉下来的砖,掷往辽军。
眼看北门不保,二十五皇子望天一笑,道:“天朝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儿孙总算没有丢你们的脸!”左右皆泣之。
辽军蜂涌而上,将二十五皇子砍成了肉酱。负责守卫北门的士兵、百姓,没有一个人逃跑,全部为国捐躯。
那脱脱越过城门,率众如恶狼般涌往内城。这内城的城头只略比外城墙低了三寸,修的固若金汤。众人到了这里,只见内城墙上列军森然,烧开的热水不断蒸腾着热气,将城门守军的身影映照的扭曲可怖。
脱脱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外城打的如此惨烈,而内城的守军竟然能够沉的住气按兵不动,以逸待劳,足以看出内城守将非同一般,不由的道:“今棋逢对手矣!”
这负责守卫内城的,是孙浩固的得意弟子肖由,此人原系当地土著,蒙孙浩固收为门生,习学兵法、诵读汉书,打仗的本事十分了得,只是为人十分残忍,喜好杀俘。每次打仗,必定自己冲在最前面,再加上他使两柄纯铁打造的大板斧,在战场上十分的惹眼。
你看这肖由竟等不及用烧开的热水攻击辽军,下令打开城门,自己一马当先,挥舞着两柄大板斧杀敌,砍人如切菜。一股悍勇的土著军跟着肖由冲了出来,他们不着上衣,****着身子,见人就杀,口中呼号有声。
辽军素以凶悍闻名,但也从未见过此等不要命的架势,立刻有许多人掉头想跑。被脱脱杀了两个,大喊:“后退者,斩!”辽兵无法,只得又掉过头来作战。肖由见状,便知他是这伙辽军的头了,煞神一般朝他冲来!脱脱连忙举起马刀抵挡,只听“铛——”的一声大响,震的虎口开裂,低头一瞧,自己这柄跟随他戎马半生的马刀,竟然被打的卷了刃,不由心下大悚。肖由不待说话,又是一斧子,脱脱狼狈闪避,身边一个忠心耿耿的士兵见他有难,举匕首从背后扎了肖由一刀。肖由背上血流如注,竟然毫不理会,照样挥斧砍人。
就这样,冲进内城的辽军很快就被肖由凶悍的土著军给打败了,肖由下令内城守军全军出动,一直将脱脱率领的军队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又剿了脱脱的首级为止,才下令班师。肖由突然想到孙浩固曾经说过,辽军善砍人头作为武器,掷往城中恐吓守城的士兵,他一下子勃然大怒,下令众人绞了躺在地上的辽兵尸首的首级,每个人腰上挂着三四颗人头,大摇大摆的返回内城不提。
再说耶律昊天部,在深山老林中转了许久,手下的士兵们难以适应山中的气候,纷纷病倒。身体健康的扶着病的轻的,病的轻的抬着病重的,大家互相扶持着前行。有些人还有一口气,但为了不拖累大军行程,只得忍痛将他们丢弃。时间一长,骁勇善战的辽军内也不免人心浮动,左右皆请示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中原人的注意,攻打登州,并不是军令。如今我们损失惨重,而登州又久攻不下,照这样下去,恐将来没有颜面回去啊!”耶律昊天叱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中原皇帝虽然无道,但到底国广物博,我们此次深入腹地,后援久跟不上,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在我看来,中原根本没有打仗的大将,要说有的话,也只有孙浩固一个了。只要将他杀了,何愁他日不克长安!”左右听了,俱无甚话说。这耶律昊天治军甚严,众人也不敢违背他,只得挣命前进。
如此在深山中转了一个多月,北门之战早已尘埃落定。前方探子来报不见耶律昊天的踪影,有人疑他折道往扶同方向而去,但孙浩固却不这么认为。“扶同乃屯兵重镇,一旦有异,天子立即就会知道。可是现在长安城没有任何谕令,就表示扶同没有受到威胁。”孙浩固向属下说道,又下令重新修筑西门。在城墙上囤了许多装满沙土的袋子,加固城墙。又加派了许多的士兵守护。左右皆不解其故。这消息传到肖由耳中,肖由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辽贼灭矣!”
原来这西门背靠大山,地势狭隘,面前一道笔直的悬崖,几乎贴着城墙。如此险要的地势,根本没人能从此经过。因此历代的登州太守在西门投入的兵力,最为薄弱。耶律昊天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执意带队从山中绕路,要来个“出其不意”!但孙浩固权衡几道城门的强弱之后,作出了准确的判断:辽人要攻打西门。及时派人增援西门。这些,都是身在深山中的耶律昊天不知道的。
若照此趋势,辽人就是再打上十年,也打不下一个登州城。但偏偏事与愿违,这边脱脱刚刚被打败,那边言官们就参了孙浩固一本,说他“恃兵强权”,“不知何为君”,洋洋列出数十条罪状。其实这也是言官们的老路子了,没功的,要参;有功的,更要参。虽则都只是些六七品的小官,但他们的话,却深深触动了昭帝。前番二十五皇子英勇赴死,刚刚赐了一个“忠国公”的谥号,并建祠堂纪念。二十五皇子的事迹,令皇族们重新看到了执掌军权的可能性,他们纷纷自请下战场,昭帝一一不准。在他看来,这些人的踊跃从军,不是为了国家安定,而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昭帝思之再三,无法拿定主意,这时又有言官来奏,称:“孙浩固驯养土著,在登州称王称霸,今辽贼已退,理应返回自己的驻地,按照天子给予的职位,兢兢业业的治理属地事务,但如今他却盘踞登州不肯退出,还加派士兵连夜筑造防御工事,岂非有不轨之心耶?!”昭帝看罢大怒,下令将这个言官解职,远远的打发了,一面又叫进吏部尚书,询问原本授予孙浩固的是什么职务,吏部尚书一五一十的答道:“朝庭原本拟给巡海总督的职务,但孙浩固拒绝了。后来又发给苏州太守的职位,御令刚刚通过各地驿站传达,辽人就攻了进来,一片混乱,也顾不及那么多了。”昭帝听罢,在心中一盘算:“苏州据登州有千里之遥远,且一个地处江南,一个地处西北,刚好制约孙浩固的势力。”因此马上下召,说今天下初定,着孙浩固立即赴苏州上任,为安抚功臣,还特意加赐了许多的奖赏,包括爵位、食田、奇珍异玩等,不计其数。
孙浩固在登州接到这道御令,便知朝中有人捣鬼,他深信辽人还会再来,此时西门的防御工事尚未全部完成,他也走不开,便立即写了一道奏折,洋洋数万言,陈述自己不能马上赶赴苏州的理由。哪知这道奏折并没有为他挽回局面,反而令昭帝起疑,又下了一道诏书,责令孙浩固立刻离开登州去苏州。孙浩固不予理睬,昭帝心中疑惑更甚,一日之内,竟连下三道诏书,催促孙浩固起程。
恰在此时,探子来报西门附近的山林中,发现了辽人的踪迹。孙浩固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但一面朝庭又再加下旨催他动身,正在两难之际,朝庭选派的新任登州太守到了。
此人的姓名已不可考,但因是胡人出身,人们给他起了个“猢轮”的绰号,一直残留至今。他虽出身卑贱,却娶了秦太子的同母妹妹安康公主为妻,以附马身份参与国事,是皇族贵戚中比较有势力的人。此次昭帝派他前来顶替孙浩固,摆明了就是对孙氏不信任,故取亲近之人代替之。
旁人皆劝孙浩固见好就收,不要触怒皇帝。孙浩固哂笑道:“孙某一生为国,更不知自己是谁!今皇帝既已派来新的太守,想是他的才能高于我之上。只消将登州的形势与新太守说明便可。”说完,他真的动身主动前去找猢轮了。这猢轮正为登州有两个太守而发愁,听闻孙浩固光降,连忙从内室中迎出,牵着孙浩固的手,亲热的叙话儿。那孙浩固将登州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各地粮仓的位置,存粮多少,战壕的准确位置,参与防卫登州战役的全部军官的名字与特长,东南西北四道城门的防御情况……那都是张口就来,显是烂熟在心。猢轮一一听在耳内,不住的点头,并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保卫登州,更赌咒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孙浩固见新太守如此明辨是非,心下安慰,抚须长笑。两人像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亲热的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华灯初上,猢轮才亲自送孙浩固出府,第二天又率领家丁,亲送孙浩固赴苏州上任。
那孙浩固到底是不放心,临行之前,叫过自己的几个学生,包括那个在北门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肖由,嘱咐他们留在登州,好好的辅佐猢轮。学生们都眼含热泪的跪泣答应。一时之间,登州城外哀声一片,人人伤感。
猢轮前脚刚送走孙浩固,后脚就写下一封奏疏,内奏孙浩固欺君诳上等词,着人以八百里快骑,连夜送往长安城中。
昭帝接的密奏,展开一阅,奏道是:“登州太守孙浩固,于乱世之中挺身而出,安保陛下江山,这样的贤能之臣,自尧舜以来再也没听说过。……登州城百姓只知有孙氏,不知有陛下。此系微臣之忧矣。何况其手握重兵,离别赴任以来,竟将自己的几个亲近心腹留在登州城中,致使微臣的命令无法得到实施,太守的职位等于悬空。微臣自认才疏学浅,不能使这些具有才能的人归服于我,导致这样丢皇家脸面的事情发生。微臣罪该万死!……”昭帝阅罢,心中大怒,问道:“孙浩固现在走到哪里了?”身边的人立刻回答道:“已到无锡。”昭帝道:“传朕口谕,着孙浩固立即到长安城来面见朕!”众人忙应道:“诺。”恭敬的退了出去。
这边留在登州城内的孙氏学生们,却惊奇的发现,这位新太守前几天还跟自己的老师笑容满面的讨教平定天下的问题,亲热的好像一家人似的,仅仅在老师走后一天,就变了张脸,对他们这些孙氏学生们冷淡而疏远,态度诚然可疑。
众学生中,有建造防御工事的人才;有专事进攻的前锋;有负责断后、保卫粮仓的传令官,但就是没有一个负责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的人,因此他们虽然心中起疑,却还是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情。又过了三四天,猢轮就开始找各种借口驱赶孙氏学生,今天赶走一个,明天赶走两个……终于引起了孙氏学生的警觉,肖由怒道:“这个两面三刀的下贱东西!咱们且先别管他,老师留给我们的命令,是要守住登州城,除了这里,我们哪儿也不去!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赶不走我们!”他的态度得到了一片附和。渐渐的被驱赶的孙氏学生又回来了,这些实战型人才与猢轮领导的官府之间的对峙情绪,也越来越炽。
这些巨大的变化,都发生在耶律昊天在深山中转悠的几个月内。等他终于出现在西门面前的时候,登州城内早已物是人非。这回,双方都没有叫阵,而是直接打了起来,未知登州城命运如何,且看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