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一大早起来,披着件棉袄,在院子里放了挂小鞭,炸一地的爆仗皮,雪上彤红一片。大门和屋门,也贴了大红的对联,喜喜的。回屋炕上,把铺盖卷朝里卷了卷。
地刚扫过,堆在墙角上。大年初一的东西,不能倒,倒财哩!炕上放了三个盘儿,一盘瓜子,一盘糖块,一盘纸烟。
纸烟是自己卷的,屋后地里的黄烟,自家种的晒的。留下抽的,还拿集市上卖些,换些粮米油盐。
烟一捆捆,压好的,红油油的黄,好色。炕上了,搓一大口袋,够抽俩月的。过了小年,就开始备,报纸撕一溜溜,捏上烟,手捻着,卷一颗颗。末了,再拿嘴唇湿些唾沫,粘上,摆放到盘子里。知道是不会有人来抽,破了五,就都自家享用了,一直能抽过十五。糖块呢,却过不了黑,一群群的孩子,不断溜哩。
听着院子里脚步响,一群孩子拥进来,小猫奶奶家的,“周豁豁”家的,“张胖子”家的……
“爷爷过年好!”
“爷爷过年好”
“好!好!好!娃儿也好!”
孤单的小屋热闹起来。花花绿绿的小孩子,坐一炕沿儿,分糖,抓瓜子。
有孩子就认不出是谁家的。眯起眼瞅半天,问了,铁匠家的,小猫奶奶家的。唉,小草芽要拱倒老草母啦!问多大了,属啥的。就答属狗的,属鸡的,属猪属羊的。
老刘头说:“属鸡的好。今天是鸡日哩,鸡旺,你看今个的天,有多晴!”
“不对,我娘说,今天是过年!”
“你娘不知道,回去问你爷爷,你爷爷知道哩。”
“今天为啥是鸡日?”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没听人家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天辟地的时候,还没有动物。这头一天,生出了一样东西,会打鸣,能下蛋,有翅膀儿,却飞不起来,就叫了鸡。”
“是公鸡,还是母鸡?公鸡不会下蛋!”
“别捣乱。公鸡母鸡都有。过了一天,又生了狗。明天是狗日。狗生下来,比鸡大,看见有鸡、耗子,气得不行,就撵着咬。鸡会飞,耗子钻洞,干撵也撵不上。第三天,就生了猪,初三是猪日。有了鸡、狗、猪,就挨着又生出了羊、牛、马。鸡下蛋,狗看家,猪生肉,羊产奶,牛耕地,马拉车。都全了,初七这天,就生了人。正月初七,是人日。到正月初九,就是天老爷的寿诞了。”
“啥叫寿诞?”
“寿诞就是生日。元始天尊,天老爷,就是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本姓张--”
“不对,天老爷不是神仙吗?咋会姓张?”
老刘头一时也懵了。张玉皇吗,姓张还为啥?回去问你奶奶,你为啥姓李?”
孩子呼呼隆隆地走了。老刘头早就有些尿急,就去房西头刺了泡尿。都是雪,尿刺下去,竟刺出一个黑洞来,洇出一片。
天太冷,忙提上裤子,欲进屋,一转身,忽然看到个人影,提着什么,打北大井往下去了。
老刘头眯起眼瞅,那人有些像朱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