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阳平山之后,陈莺往汉中去,过长安到雒阳。时过半月,终于到达陈留郡陈留县。虽说此处受战火波及不大,但是盗贼蜂起的年代,依然是人心惶惶。
陈莺来到刘时的住处,却不见刘时在家,鱼缸的鱼也都放生了,缸里长满青苔。陈莺推开房门进去,案上已是满布灰尘,角落里是焚烧过的竹简残骸。只是案上用石头压着一封信函,陈莺见是刘时留给自己的,便拆开来看。
信函上书:问月,我知你会回来,只是我早已不在陈留。当下黄巾猖獗,天下大乱,身为男儿当为国家效力,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才不负这七尺身躯。也不知道我能否平安归来,望你早回扶桑,莫在此地逗留,忘了刘时此人,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信中只说刘时参军去了,又没说去了何处。陈莺想先去圉县找蔡琰,或许她知道刘时去了哪里。把屋里整理了一下,便关好门离去。
至陈留县城,便见到一道人马经过。只见为首一人,细眼长髯,正是曹操。陈莺心想曹操可能知道刘时下落,便呼喊他,士兵将她拦住。
曹操见了,急忙喝退左右。行礼:“陈姑娘,许久不见。”
陈莺问道:“曹大人,你可知道刘时现在何处?”
曹操疑惑:“静远应该在陈留,你们没在一起吗?”
“我之前回乡去了,今日刚到陈留,去过刘时住处,方知他已离去,只留下这封书信。”陈莺说着将刘时的信递给曹操。
曹操接过书信,看了一遍。说道:“原来静远从军去了,我此去正是去颍川助战,若是静远也在颍川的话,我定派人回来告知姑娘。”
陈莺说道:“那,我可否随军同去颍川?”
曹操回答:“自古以来,行军打仗都是严禁携带女眷,我身为统帅,又岂能藐视军法,望姑娘谅解。”
陈莺又说:“曹都尉可行军在前,我跟随在后,不入军中便可。”
“也罢,姑娘武功高强,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说完便令部下牵来马匹,“路途遥远,此马便送于姑娘。今日我先率军出城,姑娘可回静远住处歇息一晚,明日再追上来,若是途中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军中找我。”
陈莺谢过,二人拱手辞别。曹操率军往城门而去,陈莺也依他所说,回去刘时的居所。
而此时卢植与张角相拒于河北,已有月余,大小数战,各有胜负,张角退守广宗县。二人都并非是泛泛之辈,并且原来刘时就在卢植军中。
张角深知汉军来此路途遥远,粮食短缺,所以即使黄巾军多汉军三倍,也依然坚守广宗城,想让卢植粮尽自退。并令其他统领围困邺城,防止冀州刺史王芬送粮给卢植。
一直持续到四月中旬,张角于营中与众将商议对策。忽报廖遇归来,张角急忙率人迎接,只见廖遇怀抱婴儿来见。
张角见廖遇面色憔悴,精神不振。忙问:“洛笙,夫人生过孩子,身子虚弱,你何故长途跋涉来此战乱之地?”
廖遇低头叹气:“廖遇没能做好天公交代之事,本已无面目再见天公。怎奈苍天无情,妻子不幸弃世,只留此子重病在身,望天公救治。”
张角大惊,接过孩子看了看。问:“此子是哪日出生?”
廖遇回答:“三月初五所生。”
“可有名讳?”张角又问。
廖遇回答:“妻子临终之时赐他单名一个‘淳’字,意在望他远离人世间的纷争,做一个朴素、诚实的平凡人。”
张角安慰廖遇:“你且放宽心,这孩子既然与我有缘,我定会治好他。”
廖遇急忙叩谢:“天公如此大恩,廖遇当以死报答。”
张角急忙扶起廖遇:“洛笙何故轻易言死,你我乃是忘年之交,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对了,我在回来途中遇到汉军的信使,应该是往雒阳去的,所以将他抓来,并从他身上搜出信函。”廖遇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信函交给张角。
张角左手抱着廖淳,右手接过信函阅之。大笑:“我早知卢植粮草不济,所以派人加紧扰乱冀州、青州、幽州、徐州的官军,让他们无力运送粮食给卢植。卢植就只有向兖州或者朝廷求粮,这个腐败的朝廷,贪官污吏横行,自私自利,若然要不到粮草,卢植必败。”
说着又谓张梁:“三弟,此信是卢植向何进索要粮草的。我要你换上汉军信使的衣服,带着此信去见何进,待粮草运到,便里应外合将粮食劫来。虽然你刚回河北,但是为防再出个唐周,此事必要信得过之人去办,陈败上次在雒阳出事,若派他去,恐被何进身边的人认出,所以只能交由你去做,还望不要推辞。”张梁领命辞别而去。
张角抱着廖淳转身离去:“洛笙,你远道而来,身心疲惫,先让陈败带你去吃饱,再休息好。放宽心,我一定治好这孩子,诸将也请各自回营。”众人散去,陈败与廖遇也近两月不见,都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五月上旬,张角收到张梁来信。言何进上奏朝廷,皇帝体恤将士,派小黄门左丰领军两千,押运粮草而来。张角说道:“卢植数万兵马,区区两千人能运多少粮草来。如此不为将士考虑,卢植败局已定。”
又令陈败:“陈败,你领五千人从西城门出城,绕过卢植军营,悄悄往芦头谷去埋伏,待朝廷的粮队一到就劫下粮草。”陈败领命而去。
芦头谷地处广宗县南部边境,只有南北两个极其狭小的出口,山谷形似芦头,故名芦头谷。芦头占南方,芦茎占北方。
陈败领军绕过卢植营寨,隔重山而行,途中只吃干粮,藏匿踪迹,为防被汉军发现。抵达芦头谷南口后,陈败令人在谷口两侧山壁上埋伏,备以落石,又令人埋伏于谷内,备以弓箭。
数日之后,探子来报,汉军粮队距此不足二十里。陈败下令:“待汉军全部进谷再听我号令,若是汉军撤退,再放落石堵截出口。”
左丰与张梁领军到此。左丰怒道:“道路如此遥远,究竟何时才能到达?”
张梁奉承道:“大人请息怒,过了此山谷,便进入广宗县境内,我便去请卢中郎来迎接大人。”
“我奉天子之诏令,特来体恤将士,慰问三军,他卢植若是稍有怠慢,我便上奏陛下。”左丰话未说完,只听得四处喊声,弓箭齐发,汉军死伤无数。张梁立斩十数人,左丰大惊,被张梁生擒。四周黄巾军冲杀出来,汉军四处逃匿,又被谷口落石砸死些许。又无统帅,余下四五百人尽皆弃械投降。
张梁领左丰来见,左丰伏拜于地,乞求饶命。张梁怒斥:“你这阉狗,欺压百姓,剥削将士,无恶不作,尚敢乞求饶命耶?”说着便抽刀欲杀之。
陈败急止:“将军,姑且留他一命,或许尚有利用价值。你带那些投降的汉军押运粮草回去,将他们重新编制,其余人照顾受伤的将士,记住绕过卢植军营,莫点炊烟,趁夜入城。”
张梁问陈败:“你不回去,还要作甚?”
陈败回答:“我还有一件事没做,事后我自会回去,望将军替陈败禀明天公。”张梁也不多问,转身离去。编制军队,整理士气,便押运粮草回广宗城去了。
陈败去挑寻了一负有轻伤的军士,名叫于勇,唤至军营,令他换上战死汉军的衣服。谓之:“你快马前去卢植军营求救,就说朝廷粮队入广宗县中了黄巾贼埋伏,死伤过半,将士们死战保护粮草,被围困于芦头谷。你受左丰大人之命,奋力突围特来请求援军。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于勇领命而去,陈败则整顿兵马,埋伏于芦头谷北口。
次日卯时,卢植正与刘时在营中商议破敌之策。忽报有朝廷粮队使者求见,卢植急忙与其相见。于勇见到卢植,尽诉左丰率军入广宗县中了张梁埋伏,被围困于芦头谷一事。自己奋力杀出重围,连夜兼程前来求救。卢植大惊,只恐粮草有失,急欲收拾军马前往救援。
刘时谏议:“大人若是亲自去救,倘若张角前来袭营,我军岂不损失惨重。不如我领两千精兵前去救援左丰大人,大人也好坐守军营。”卢植纳其言,挑选两千精兵拨于刘时,令其去救左丰。于勇带路,直奔芦头谷而去。
途中,刘时问于勇:“不知左丰大人何时遇袭?”
于勇回答:“约是昨日中午。”
刘时又问:“听你口音,似是江东人士?”
于勇回答:“将军见多识广,小将乃是吴郡吴县人士,初次来河北。”
行至一条河边,刘时下令停军,全军就地歇息,生火做饭。于勇说道:“将军,兵贵神速,若不快些去救左丰大人,恐怕凶多吉少啊。”
刘时却回答说:“若是将士们疲于奔走,过度劳累,即使到达了,恐怕也非黄巾贼敌手。”边说边取出白布,为于勇伤口换药。
于勇说道:“将军如此体恤下属,小将深感佩服。”饭后,全军迅速往芦头谷进发。
申时时分,刘时率军到达芦头谷北口。不见炊烟,不闻剑声,却隐隐感觉到山谷中透出一阵阵杀气。仔细审视此处地形,山谷入口狭小而深长,两边山壁高而险,周围草丛深而密。于勇见刘时不动便说道:“将军,快些进军谷内去救援左丰大人吧。”
刘时下令:“左右,将于勇给我拿下。”周围士兵将于勇拉下马,押解至刘时面前。
于勇急问:“将军,这,这是为何?”
刘时厉声道:“汝好大胆,想诱我军入谷送死么?速速把这黄巾奸细押下去。”
“将军,无凭无据,何以凭空说我是奸细将我拿下?小将不服。”于勇边说边挣扎。
“我就知道你不肯承认,左丰既然是昨日中午遇袭,你连夜兼程,今日卯时到我军营,用了将近一天时间,而我军卯时出发,现在不过申时,中途还在河边做饭歇息一段时间,这么快便到了芦头谷,不到半天时间,难不成我两千兵马步行还比你连夜兼程更快么?或者是你不尽其职,在中途歇息一晚?所以即使身负刀伤,连夜不眠,到现在还不觉得疲劳。”刘时俯身问他。
于勇一脸恐惧地望着刘时,无言以对。刘时继续说:“你是江南人士,初来河北,我也是自幼居于荆州江夏,常往来于江东,亦懂江东方言,今又来河北月余。不难听出你的话语参杂河北口音不轻,想必已经在河北生活数月有余?中午我给你换药,发现你的衣服刀痕和身上的伤口位置根本不符,想必这套汉军军衣原本并不是你的。而且之前你伤口上的药是提炼过的草药,若是你突围时受伤,在途中寻找草药敷伤口,就应该是青草,怎么会有干草?显然之前已经在黄巾军营中治疗,左丰大人不会傻到让一个伤兵去突围求救。此山谷地形如此凶险,我军若贸然进去,定全军覆没,对否?”
于勇伏拜于地乞求:“将军饶命。”
刘时拔剑指着于勇:“你若是肯说出事情原委,我可饶你一命,若是有半句谎言,必教你身首异处。”
于勇胆颤:“小将是黄巾军张角部下,张角派其弟子陈败领军绕过卢植军营,往芦头谷去劫汉军粮草。事成之后,陈败令我换上战死汉军衣服,前来诈卢植往芦头谷。”
“果不出所料,将于勇押下去,改日回军营交由卢中郎发落。全军就地扎营,留出大道,隐藏于草丛之间。”刘时下令全军一分为二,一队埋伏于芦头谷口左,一队埋伏于芦头谷口右。
刘时独自领军去救左丰,在路上便识破陈败计谋。而陈败仍然领军驻于芦头谷内,尚不知他一出谷就将面临一场恶战。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自比一山高。百密总有一疏,行军打仗,将士贪功不遵军令是为大忌,倘若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便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