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望着歌定镇漂亮的夕阳发呆。来到这儿十天,十一天,十二天,二十天,与我的时代彻底隔绝,我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更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念我。
于是我习惯性的在傍晚时分来到歌定湖边,有时候欧阳夕安会陪着我,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一个人望着湖水,看着夕阳,直到夜晚真的来到,一切真的凉透。欧阳夕安会在晚饭做好的时候叫我回家,看着我迷惘呆滞的神情,只当我是想家。
“别着急,以前的想不起来的就不要难为自己,爹已经在打听你的家人了。”
她总是会这样安慰我,可是我哪里是想不起来呢,过去的一切在我的脑海中如此清晰,清晰到历历在目;至于我的家人,三十年前的他们,又如何打听得到。
这一天我再次一个人呆坐在湖边,抱着膝盖看着穆琥他们不知疲倦地跑来跑去,享受并挥霍着简单的满足。
一个长长的影子在余晖里悄悄来到我身边,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忽然发觉周围明显地暗下了一块,我茫然抬头看,看见佴……佴方良微笑着看着我。
蓦然见到三十年前的佴教授,我总是感到有点局促和荒诞,然而此时的他,年轻英俊,眼神里除了我熟悉的宁静,更有着鲜亮的热情和希望,不是我经常见到的纠结和难以言说的痛楚。
我想了想,嗫嚅着说:“大良哥。”
他的眼神里弥漫出一种淡然的温柔,点点头,陪我坐在了湖边沙地上。
“听欧阳夕安说,你念过不少书,还会写诗?”他忽然问我。
我一下子就红了脸,实在是在欧阳夕安家里闲的无聊,我找出了几本欧阳夕安早年间上学时候的小人书,看烦了就随便在上面写写画画,顺手写了几行大学课堂里讲过的诗词,诸如“走来窗下笑相扶”“也教人无惜从教坠”之类的小资情调的酸词。
“什么呀,不过是几句酸溜溜的宋词,我可写不出来。”我一边玩手上的石子一边说。
佴方良笑了,他眨眨眼说:“想不想出来工作?”
“啊?”我讶然。
他点点头:“看你的言行举止,应该是读过不少书;这样,听才新说,你在家里成天嚷嚷着很闲,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你的家人,你不如到镇上的学校来教书吧。”
我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佴方良颔首微笑。
“我可以吗?”在这个年代,我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但是从小嘻嘻哈哈惯了没什么正形,一下子让我为人师表,这可真够吓人的。
佴方良说:“没问题的,相信我。”他的微笑,在宁静安然的夕阳里,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我认真看着他的神情和眼睛,忽然就放下了自从来到这儿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心。
我狠狠点点头说:“好!”
柯衬千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些天里,他和英格兰丽奥,王成远他们把整个宁海市翻了个底朝天,那个古灵精怪的臭丫头就这么凭空从这个城市的上空消失了。他们走过每一条弄堂,问过每一个小区的保安,查过每一个酒店的记录,甚至想办法去看了车站机场的录像……没有她的消息,一点都没有。
公司本来要即刻通知楚云落的家人,被柯衬千用尽手段压下,想办法给她请了病假。他坚持不要让杨晴告诉她的父母,这样的焦灼和绝望,不要再继续蔓延了。
他相信自己能把她找回来。
事发的第二天,他疯了一样地去找了君南哲。
在电梯上的时候,他那么自责也那么害怕,如果是他的疏忽和拒绝,导致了君南哲的疯狂和楚云落的失踪,他这辈子都无法再面对自己。
出乎意料地,电梯在十五层停下的时候,他见到的依旧是一个冷静美艳的君南哲,虽然略微苍白憔悴,但是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连疤痕都找不到。见到他的时候,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坦然。
“衬千,你回来了?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出差很辛苦吧。”
他冲进她的办公室,微微讶异的她抬起头,关切的问。
柯衬千抚了抚额头,感觉到是自己乱了阵脚,糊涂了脑袋,他稳了稳心神,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楚云落失踪了?”
君南哲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自己的吃惊和担忧:“啊?我不知道啊,出什么事了,报警了吗?昨天C大没有什么活动吗?有没有去问?”
柯衬千虚弱地点点头,用余光紧紧盯着君南哲的表情。
“你,昨天,去哪里了?”他一个字一个字问。
“啊,我昨天,”君南哲愣怔一下,“我和展组长去出了一个外景,这个节目是乾励和宁海市电视台合作的。”
“……”柯衬千沉默了。
“衬千,你不会是怀疑,楚云落失踪和我有关系吧。”
她说的如此坦白,又如此坦然,让柯衬千略微尴尬失言。
君南哲微笑了,微笑中带着一点楚楚的哀伤委屈。
“我承认,那天的典礼上的事情,是我不该。可是我…衬千,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吗?我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吗?我确实……很爱你,但是我们还年轻,我相信还有机会的,就算你现在不能被我感动,但是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时光,不是吗?”她殷切地看着他。
柯衬千微微有点动容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也为君南哲的深情而叹然。何况酒店的事完全是他对不起她。
他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佴教授那边有她的消息,希望你能告诉我,拜托了。”
君南哲点头,目送他离开。
柯衬千推开门的一刹那,君南哲说:“我不会放弃的,衬千,我对自己有信心。”
柯衬千的动作顿了一下,义无反顾推开门走了出去。
君南哲的眼神朦胧了。她离开了,柯衬千,她再也回不来了,你是不是,就只能看见我了?
我趴在欧阳夕安面前,小狗一样地嗅嗅她又亲亲她,把欧阳夕安恶心地不行,终于扑哧一声乐了,手指尖抵住我的额头,长叹一声:“哎呀,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能折腾。”
因为镇上的学校是寄宿制的,所以老师也要在学校住宿,并且佴方良已经帮我申请了一间宿舍,我乐颠颠地跟欧阳夕安商量,准备搬出她们家了。
谁知道,欧阳夕安一听这个居然瘪了嘴,说什么都不同意。“你才刚来几天啊,走路都一摇三晃的,就发起疯来要去教小孩子写字,你知道穆琥那群小王爷多难伺候么?再说了,我好容易有个伴,你就要走……”说着说着,眼眶居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