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杰……”
徐泽成打完电话，便调出了他的档案。
那个年轻人其实他见过几次，倒是一个有才华的家伙，就是有些懒散，做事很少尽全力，似乎与周业恰是相反。这两个人居然能混到一处去，真是让人惊奇。现在看来，周业大概凶多吉少。不过作为舰队指挥官，少将更关心的是，资料销毁工作真的完成了么？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徐泽成的面前还摆着大量的东西要处理。后面的敌军也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叹了口气，与参谋们一起开始工作。今天大概又要熬夜了吧。
不出十五分钟，卫兵忽然进来说，补给参谋科的一个少尉要见徐泽成。少将当然立刻就知道是谁，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让他进来了。
刘亚杰快步走到少将面前，笔挺地立正，然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和高级军官打交道。
“还有什么问题么，刘亚杰少尉？”
徐泽成起身回礼，然后命令稍息。
“是的，长官。我根据您给的信息询问了一些陆战队员。”
少将示意他说下去。
“有四个人可以证实他上了救生舱。”
“哦？那怎么会……”
“我也询问过相关人员，确认没有任何救生舱被击毁。”
“你打听消息的本领蛮高啊。”徐泽成揶揄地笑道，“都是通过合乎规定的手段吗？”
刘亚杰尴尬的笑了一声。
不过徐泽成似乎不太在意，“你的结论是什么？”
“是这样的，长官。如果他顺利弹射出来，就一定会被救起，而又有人看到他进了救生舱，所以他的救生舱一定是卡在下行滑道里了。”
“你不觉得这几率很小吗？”
“我不这么认为，长官。”刘亚杰坚定地说，“右舷救生舱段已经有三年没有检修过了，很可能出现各种问题。如果滑道出口的装甲门上六组爆炸螺栓有两组失效的话，装甲门就无法开启，救生舱就会被堵在滑道里。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就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
“他绝对还活着。”
“被俘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我军跳跃后，敌军也只用了十来分钟，估计没有仔细搜索残骸。”
“也许是这样吧。”徐泽成盯着他说，“你又想要做什么呢？”
“长官，现在派出救援队也许很不现实。我希望能给我一条船，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且不说船的问题，你不觉得太冒险了么？”
“长官，我军一直坚持决不抛弃任何一名战友。如果困在那里的是我，我相信也一定会有人去救我。”刘亚杰毫不示弱的对视着。
“敌军一直这样不紧不慢的跟着，并非要将我们歼灭，那样对他们的兵力分布来说也太冒险了。估计进逼到什么地方，就会停下来。等到他们不再追击了，我们也许能组织一个小队，渗透过去。危险会小得多。”
“但是，长官，我听说旗舰的隔热体系……”
徐泽成明白他在说什么，“温度是个问题。”
“等到您所说的时候，恐怕……所以必须尽快。”
少将想了一阵子。
“最大的问题在于——你打算怎么穿过敌军舰队？那可是绝对绕不过去的。”
“是这样的，长官……”刘亚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他的解释。
徐泽成深思了一会儿，说：“这方法虽然奇特，但也许可行。不过，万一他们没有怀疑，或者过分怀疑……或者他们行动慢了一点……”
“那么我只能希望他们的集中营伙食不要太差。”
少将又看了他两眼，把手中的报告仍在了一边，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走到舰桥的另一边，让参谋调了些资料出来，又打了几个电话。作为舰队长官，他不可能不做查证就轻易相信刘亚杰之前所有的话。
这一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刘亚杰少尉，”徐泽成咳嗽了一声，“按作战条令来说，我现在恐怕不应该和你讨论究竟该不该为你提供船只。而恐怕是该立刻把你投入禁闭室，然后在我们到达的下一个星系的时候把你和你的朋友丢给军事法庭。”
少尉显然有些心虚，他看着上司，脸略微发红。不过刘亚杰还是昂着头，说道：“那您为什么不呢？”
徐泽成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十分满意。
“接到人之后你准备如何撤离？”
“这……”刘亚杰文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勉强地说，“我打算绕远一点，走个弧线，避过他们的侦测范围，绕到前面去等你们。”
小型舰，包括巡防舰在内，跳跃速度都高于大型舰。刘亚杰的单舰移动的确可以这样绕行。
“你指望能顺利的绕一圈？”
刘亚杰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我经过的路线附近没有别的敌军。”
“你有多大把握？”
刘亚杰沉默了。
徐泽成接着说，“如果敌军已经构筑封锁线。你又准备怎么做？”
静了一会儿，见刘亚杰仍在苦苦思索，少将站起来说：“我建议你走另一条路线。”
“还有其他的路线吗，长官？”
刘亚杰疑惑的看着他走到立体星图前。
“你完全没有必要回到舰队来。”
“可是，长官，我听说那边几乎都沦陷了，半小时以前连马昭也……”
“那是事实。”
刘亚杰更加迷惑了，“如果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还能往哪里走呢……”
“这个地方一定能走。”
徐泽成将目光放到了全国地图上。刘亚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自西至东横亘整个国土的厚厚的曲面。代表74舰队的星形标志，就在它左边不远处。
刘亚杰惊呼道：“从那儿走？……长官……那可能吗？”
……
刘亚杰最后还是接受了徐泽成的建议。
“另外，”徐泽成脸色一变，忽然严肃异常，“到达旗舰后一定要确认清楚，情报销毁工作是否完成了。”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上将会给他这个机会。
刘亚杰将右手举过眉梢，敬着军礼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徐泽成点了一下头。
“去吧，我都安排好了。”
少将一直看着他，直到刘亚杰消失在门后。
“这小子，是个人才。”参谋长，慢慢踱到徐泽成身后，“说不定以后也是独挡一面的人物。”
“只要在那之前，他还没被懒散的性格毁掉的话……”
为了执行这次特殊任务。第三巡防联队仅存的6号舰不得不进行一些改造。
导弹全都卸掉，炮弹退出。电子掩护烟幕和干扰弹尽量多装。电磁信号屏蔽层重新检查了一遍。反应炉的输出被设置为优先满足喷射引擎和跳跃引擎。
刘亚杰拿了一张单子，交给机修班长。
“这些东西，尽快办妥。”
机修班长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看那个单子。
“作战口粮20份，真空作战服4套，A1隔热气瓶16个。——隔热气瓶怎么要那么多？”
一个A1型隔热气瓶大概可以让一个成年人存活8小时。
刘亚杰答道：“要航行很长的时间。”
“打个来回，顶多五个小时。”
刘亚杰咳嗽了一声，“我们不回来了。总共可能要航行二十四小时以上。”
“啊？”机修班长一愣，“你们到底……”
“办就是了。”
班长拿着单子就去办事了。刘亚杰则站在原处，仰望着空中正在施工的6号舰。
“是六号舰。”刘亚杰看着舷号，心情放松了一些，“大概会比较顺吧。”
他正想着，忽听背后传来一个疲惫的女性的声音。
“你就是刘亚杰少尉吗？”
刘亚杰一转身。一个女性军官，披着外衣，坐在自动轮椅上，正看着他。那是一个上尉，三十来岁的样子，有着一头暗淡而散乱的金发，眼神显得很疲惫，但仍掩饰不住凌厉的光芒。
“是的。您是——”
刘亚杰注意到她军服左胸前有一个特别的标志，那是一对翅膀捧着一颗五角星，五角星背后交叉的插了两柄剑，下面还衬着三颗小五角星——特级战舰指挥官的专业徽章。刘亚杰不禁有些吃惊，他记得周业也有一个类似的徽章，只不过下面一颗小星也没有。
“第三巡防联队指挥官，格雷丝·拉夫曼上尉。”她自我介绍道。
“原来你就是——”
“——那个废物的上司。”
刘亚杰不得不咳嗽了一声，谨慎地表示不快。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连逃命都做不好，不是废物是什么？”拉夫曼上尉扫视着这个位于航母最底层的小型船坞，带着不屑的口吻说。
刘亚杰一句话也不说了。
上尉将目光挪回刘亚杰身上，“徐泽成少将告诉我说，你居然要去救他。他还说你的计划看起来不错。但‘看起来’可是个不祥的词。”
“您有何指教呢？”刘亚杰盘起手臂，看着她。
“他也许告诉过你，要你夹着尾巴往哪儿逃，而且你似乎也没得选择。”
“基本上是的。”
“遗憾的是……刚刚他发了个信息到那边询问情况。得到的回应是，你的目标——零星星系，已经和帝国佬交上火了。”
“是么？”刘亚杰吸了一下鼻子，“说起来，这种消息还真不会让我产生反悔的念头。”
“所以，”拉夫曼上尉说，“司令希望你这种菜鸟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专家陪着。”
“难道是你？可是……”
坐在轮椅上，左臂打着固定支架，衬衫右肩鼓鼓的，似乎是里面打着仿生绷带。即便是现在的医药科技，不说完全恢复，就算恢复到允许上阵也得一周时间。
上尉哼了一声，“结果他查了一圈，发现还能动弹的二级以上战舰指挥官只剩我一个了。”
“如果我去，即便再狼狈，也能把命保住。不过……现实是残酷的，不是吗？”
“想来想去，”她嘴一撇，“——菜鸟，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我只能临时教你一种在几乎被敌人占领的星系也能与友军会和的办法。”
咦？几乎被敌军占领的？那还有友军吗？会合了又有什么用？
“拿着这个。”上尉递过一张存储卡“如果用不着，就别去看。很多老手都自以为掌握了，转头就死在这上面。如果要用，一定要严格按上面说的去做。错了一个步骤，你连骨灰都留不下来。”
这也太夸张。好吧好吧，冲着她特级战舰指挥官的名头，看一看也许是值得的，反正到时候还不是自己当老大，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刘亚杰大大咧咧的想要接过磁卡。上尉却突然一抽手，让他抓了个空。
她向前倾着身子，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口吻说：“即便你每一步都做对了，也未必能活下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刘亚杰一愣，还是接过来了。
上尉控制着轮椅向电梯驶去。进入电梯之前，她忽然侧头说道：“菜鸟，别给我搞砸了，他在那堆废物里还算可塑之才。我可不希望我的联队只剩白痴。”
“那都是些什么？”帝国舰队指挥官看着屏幕说。一团看起来像是碎片的东西遗留在了74舰队上次跳跃所在的位置。
参谋看了看说：“看起来像垃圾或者碎片什么的。”
“经过扫描，没有发现任何电子信号。”
另一个参谋说：“也许他们在里面藏了被动跳跃障碍器什么的。想再阻挡一下我们。”
“那倒是有可能。”司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每次空间跳跃都要对空间进行扭曲，让目标点与当前点重合在一起，就好像把纸对折，让两端重合一样。那些空间扭曲并不会立刻就消失，它会持续一定时间。后面的舰队如果跳跃的路径和先前的差不多，就可以利用这些残存的扭曲，用较少的能量和时间完成跳跃。为了阻挡敌军，前面的舰队往往会释放延迟开启的跳跃障碍器。敌军就不得不改道，无法利用残余扭曲了。之前，74舰队基本就是这么做的。这次就有所不同。不过最近的两次他们都没有投放任何东西。
“不错，他们想迷惑我们进入那个区域，再开动障碍器，那样我们会被拖得更久。”
“怪不得前两次什么都不投，想让我们以为障碍器耗尽了。真是狡猾得很呢。”
“妙计被看出来，也就不是妙计了。”
于是，司令下令跳跃到邻近的区域，绕路追击。
他也想过，那些碎片里可能藏着另外的东西，但他觉得那里面藏不了什么大玩意，即使有些小的，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若是派出部队探查，万一被障碍器阻挡了，自己还要费力重组、调整队形。何必自找麻烦呢？
司令就是这样想的，刘亚杰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