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看得一行人等愈走愈远,渐渐消失在暮色苍茫下的大山深处,眼帘里空荡荡地,心里却犯堵得越来越实,终于憋忍不住,眼泪哗哗而下。
小蚂蚱知她心思,轻声劝慰道:“没关系的啦,花儿妹妹,你们看这一些人儿,要不趔趔歪歪地,要不就拉别人后腿,你看,一个胡镖主拖累了胡夫人、翠花、小鹰子人等;一个仙姑就把摇光子老道给拴住了,你看,就跟猪八戒背媳妇似地……放心啦,就这些老弱病残歪瓜裂枣的,还能成得了什么大事?——真是稀了罕了!”
他这背后诽谤人的话若是给走掉的群雄听见,后果不知会如何呢?但是当下里花儿听了却十分受用,破啼为笑道:“你这毛头小小子,说话倒也好听能入了耳!”
“我都是实话实说——”小蚂蚱续说道:“何况你们天穹魔……哦,不——神教戒备森严,好手多多,还有日月天险,你尽可无虞抱喜就是了!”
说到抱喜,小蚂蚱的眼神又落在她大腹便便上,花儿羞红了脸,伸手之下,便从里面掏出一个枕头来,甩手扔下了山涧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小蚂蚱又“哟哟哟”地叫起来,直吧啧嘴地说道:“别扔呀,这可是鸳鸯枕呢,这可是那日夜里我潜进人家农舍偷……请出来的!连带咱身上的装束,破费了十两银子呢!”
“你就是个偷衣服的小贼!”花儿笑嘻嘻地说,方才的忧郁一扫而空,尽绽笑容,如鲜花儿乍放在夜色掩上。
“嗨哟,甭提了,整这点衣服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小蚂蚱叫苦连天地说道:“——尤其是这个鸳鸯枕头!”
“你怎么知道这是鸳鸯枕头,上面也没绣着鸳与鸯?”
“哎哟,你头上还没写着‘花儿’两字呢,难道你就不是花儿了吗,难道你就不如花儿一般美丽漂亮了吗?”
“强词夺理、油嘴滑舌,人家不理你了!”花儿扭捏着转过了身子。
“好、好,花儿妹妹——”小蚂蚱说道:“你且听我说来,那天夜里,我潜进那家农舍,本已子夜时分,早该入眠安静了,可屋里……”
“屋里怎么啦?”
“屋里正翻天覆地、昏天黑地地,闹得欢腾着呢!”
“这又是为什么?”
“原来这是一对新婚夫妻!”
“呸呸呸——你这个可恶的小蚂蚱!”
“真的,说真话怎么都惹人嫌呢!……我躲猫猫在床下有好一阵子,还听得房语闺话呢!”
“夫妻之间有什么话说得?”
“我听得一个男声:‘崔小姐,你说咱们在这里闹腾,你们家肯定也在闹腾吧!’又紧接着听得一个女声:‘张公子呀,你说得倒轻巧,你把我拐到这儿,家里能不闹腾嘛!’男声又起:‘这真是我的不对,搞得你们家里不和、鸡飞狗跳的!’女声又起:‘我自愿的啦,好不好,不就是一个富农千金跟着一个穷小子私奔了呗!’男声:‘我总是对你不起,害得你跟着我吃糠咽菜的!’女声:‘没关系的啦,等咱的孩子造出来,我们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回家,到时兴许父母二老高兴还来不及呢!’男声:‘噢,原来孩子是这样造出来的!’女声:‘那就甭废话了,我们赶紧制造孩子吧!’……”
“我蹲在炕沿边上动弹也不敢动弹,直蹲得我腰酸腿痛的——”小蚂蚱继续说道:“最后终还是逮着一个机会,插缝将他们的枕头给抽走,并裹走了他们的衣裳,顺手丢下十两银子!”
花儿一直在低头羞听,此时抬起头,笑嘻嘻地说:“衣服没了,银子有了,也不知道这私奔的一对小年青早上起来是一副什么窘态!”
“哎,花儿,你这真有点私奔的意思啊?!”小蚂蚱笑着说。
“对呀,是私奔,就是我自己私自奔逃出来的!……你坏兮兮的样子,真是可恶!”
说罢,小蚂蚱屁股上挨了花儿结结实实的两脚。
这两脚踢得重重,小蚂蚱却觉得浑身爽爽,仿佛一瞬间七经八脉都打开了似地。
小蚂蚱看着已卸掉易容、还原美丽的花儿,一个疑惑蓦地里冒上心头,他问道:“花儿妹妹,我可以唐突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了,什么时候你也玩起羞涩来了呢?”花儿睁大眼,说道。
“就是你怎么知道那个地道口的?……不可能是有特异功能吧!”
花儿低下了头,想了片刻,再抬起头来时眼眸坦荡,对他说道:“我也说了实话吧,从我一进天涯客镇,我就已经知道了它的底细,尤其是进入天涯客店里,我更确定无疑了!”
“你现在还没察觉出来吗?”花儿盯着他,缓缓说道:“它本来就是天穹神教的一个前沿据点!”
她这么一说下,小蚂蚱也赞同地点点头。
“其实,这都是赛鲁班张叔叔的心血杰作!”花儿说道:“刚开始之初,张叔叔只是一介能工巧匠,他在荒凉之地看到了金子般的商机,于是动手建起了‘天涯客店’,一炮打响,生意红火,后来却让手脚阔绰化销极大的风二姨给看上眼,硬生生地要霸占过来,并一不作、二不休,要将他给残忍地烧死!……恰巧爹爹适逢现场,便出手救了下来……当时也正值教中急需能工巧匠之人,爹爹从中揉和并禀报教主,于是干脆把张叔叔也吸收拉进了天穹神教!”
“原来是这么回事……哦,我想起来了,在客店的雅间里,那老管家说那房屋建造精巧精致而心生得疑惑,原来如此!”
“对,加入神教的张叔叔当然全力以赴地工作啦,按照教主的思路部署……当然这其实是风二姨私下里的点子啦,要将以天涯客店为中心打造成一个明面集吃喝旅游观光与暗地战略桥头堡相结合的这么一个天涯客镇来……于是,张叔叔带领手下的一帮能手高人们花费了一年心血,始建成。我们看到窗格上、地道开关的日月徽记,还有很多地方,只是你不太留意而已,都是后来再行建造时给加上的!”
听到她如此说来,小蚂蚱心里渐渐明朗。
“我虽然很少走出日月山,但是听得张叔叔和爹爹说过,今日一踏进镇内,我就感应和留意上了,一看到风二姨时,心里更是雪亮,呵……只是风二姨没有认出我来,看来你夜里潜入农舍的功劳可不小呀!……”
“还是我的易容术高明而已!”小蚂蚱昂着头、撅着嘴说道,跟幼儿园的小孩一样一样的,这得全恩拜冰雅学院里学得好东西,名师出高徒,小蚂蚱心里忽得感谢无比起在他嘴里闭月羞花的老宅男莫教授来。
“风二娘也知道地道的事吗?”小蚂蚱问道。
“她根本不知道,张叔叔与风二姨素有嫌隙,地道之事她完全不知;只是张叔叔对我爹爹感恩戴德,将暗道之事告知了他,并嘱咐我爹爹不能让那张叔叔他嘴里讲话可恶的贼婆得知!……当时我也在旁边,还是小屁孩一个呢,他们也没在意,可是我全耳会了,当时不觉得什么……想不到今天却用上派场!”
“你爹爹也没告诉那风二娘吗?”小蚂蚁又问道。
“当然不能告诉了!”花儿说道:“允人之事,岂能反改!何况张叔叔一心将爹爹当作恩人与知己!……再说了,教内各堂主之间虽然表面上和气一团,其实也是各留心眼、互相提防的!”
“于是让我们钻了空子!”小蚂蚱庆幸地说,额上起汗,若不如此,当下里的他们早已是烧烤成品了。
两人随口聊着,信步走着,夜色越来越沉暗。
“咦,那是什么来着?”花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道。
小蚂蚱顺指所看,前面路边有一方形小物,隐隐淡淡得多光溢彩。
花儿过去拣了起来,原来是一块多彩巾帕,竟能微微弱弱地自身发出多彩光色。
“这是什么东东呀?”小蚂蚱好奇地问,瞅着眼熟,却一时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这是火蚕丝帕!”花儿摩挲着,并肯定地说,眼神里闪过一丝亮来。
“你怎么知道的?”小蚂蚱好奇地问,感觉她好像什么都晓得似地。
“这丝是我们日月山里所传说的灵异火蚕所吐的彩色蚕丝!”花儿说道:“如若织成这等丝帕,也只能出自魔羯奶奶之手了!”
“魔羯是谁,你和她很熟吗?”小蚂蚱更迷糊了,好奇连连。
“我哪有福分见得她老人家一面,连教主也很难见得她一面的!”花儿说道:“魔羯奶奶隐居日月山后数十年了,除了一人,其他不见!”
“这人谁呀,面这么大?!”
“这人就是——”花儿眼神里全是崇敬和欢喜之色,但听她缓缓说道:“天穹教下圣女娘娘也是教主的独生爱女——馨儿姐姐是也!”
小蚂蚱一愣神下,再瞅得这帕丝巾,眼前蓦地出现了一个手舞多彩锦带冰清玉洁的女孩,恍然间全明白了。
这个女孩总是适时出现,在莫名其妙峰谷里小棒槌命悬一线时,在飞鹰门里婚事上芸姑娘眼见要血溅当场时。
“这上面还绣织有字!”听得花儿叫道,声音里有惊又喜。
两人细细看来,但见得上面绣织有字如:
“偎郎会
纤手弄发,飞剑传情,一正一邪莫莫暗度,一叶归秋喜相泣,哪管它刀光与剑影。黄花晓梦,如痴如醉,忍泪花叶纷纷离去,两情若是相悦时,又何顾羁羁与绊绊。”
小蚂蚱与花儿两人看后,面面相觑蒙头蒙脑了。
“这可能是——”花儿干咽了一下,说道:“两人搞对象的事!”
“嗯,应该又是私奔的情事啦!”小蚂蚱说道。
“怎么跑出这么多私奔的事来?”
“现在流行这个,一高兴就裸奔,甭说私奔了,人都想得开嘛!”
“你、你……还有没有正型?”
“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这肯定是方才他们里的人不小心掉落的!”
“嗯,肯定是!”
不错,当然是他们里的人啦,那阵在天涯客店火楼里,他们已经挣扎不休,等跑路出得地道时,人人皆衣裳褴褛不堪,身上披丝挂条如墩布,有的已经近乎半裸奔了,巾帕掉落出来而浑然不知,当然尽在情理之中。
夜色深沉,秋露更重,从远处幽幽暗暗里传来叽叽咕咕也不知是什么怪鸟或是猛兽的叫嚣声,山风冷凛,吹得花儿哆哆嗦嗦摇曳在风中,便不由地靠近了小蚂蚱天哥哥。
小蚂蚱但觉一股幽香近来,中人欲醉,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一个孤苦女孩此时的求助偎依,便脱下衣褂,披在她身上,并轻轻地半抱住她,好让自己身上的热气暖和她的身体与心灵,自我感觉却一点也不冷,反而燥热乎乎的……
过了半晌,一堆篝火又起,明亮火焰在夜色深沉笼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