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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蒲公英

升降机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一个病危的老人时断时续的呼吸。它的老朋友~三十多米高的墙壁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弹痕,镶嵌在里面的枪液弹弹片早已成为苔藓的居所,连带着那段历史被人遗忘在角落,只是偶尔有好奇心重的游客会看着这些弹痕勉强联想起当时的场景,但随后也就被华丽的舞台剧迷的神魂颠倒。

没有人为她换上新的疾行螂,缨零只好牵着这一瘸一拐的可怜可怜家伙慢慢的走在初日尚未烤热的冰冷驰道上。她依稀看到后勤部的人正摇摇晃晃的牵着新的疾行螂冲他们这里走来,自然她并不想知道这群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

但,目光有时候也会杀人的。

埃蒙斯痛苦的低下了头。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毫无顾忌的冷嘲。

“哇!人类的战士啊。哈……““我们的安全就全靠你们了““二十个人回来两个,你们还真是勇敢啊!哈哈!““脸皮厚也是军人的特质吗?你们说呢?哈哈!““要是我去都比他们强,没骨气的东西,真给人类丢脸。““自杀吧!““你们是给虫族喂食去了吗?“有个眼尖的突然兴奋的叫起来:“嗨!还有个妞呢!“旁边的人立刻附和起来“军妓吧?““呵呵,你说呢?啊?哈哈哈!““当兵真好,还有妞陪睡“几个人吹起了口哨:“嗨!妞,跟哥吧!““肯定比那臭当兵的给的多,噢!噢“

缨零并没有说话,只是抖了抖头发上凝结的血块,“哗啦啦“的碎成片屑落到地上,一些略带潮湿的血块黏在她手上,她凝视着那战友的血块,忽然觉得这可能是他们曾经活在世上唯一的铁证了。微风吹过,那些血块从她的手中脱离,四散在空中,旋转着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无法找寻……

“拼尽力气,抛掉性命“她扫视着越聚越大的人群“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吗?“

她有时也会想,军人,就像高原之外的那些巨蒲公英一样,在起风的时候,成千上万朵十余米高的巨蒲公英旋转着飞向天空。在那时,天空只能沦为它们的陪衬。但当它最终落在地上时,沾满洁白绒毛的却是粘稠的泥浆。一声轻叹,她没有再想下去。只是继续扫视着这群有说有笑的人,一个个愚昧而低俗的表情,一双双呆滞而麻木的眼睛。一个个生命的逝去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短暂获取道德制高点的机会和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直到,那个男孩的出现。

那个挑着扁担的削瘦男孩就站在远处望着她,她愣住了,像是被一把柔软的刀划过身体,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那种源自潜意识里的锋利,包裹着柔软的复杂感情,但就那一瞬间,那眼神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惊慌的躲闪,他有些局促的挑起扁担,快步走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幻觉。

一生的幻觉……

卡历591年

9月12日

夜。

库码知道自己有麻烦了,当索尔队长满脸怒容的把他从伤员营里拽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冒充伤员等同于逃跑,也就是说他至少会领到一颗7。62毫米的子弹。可是他不喜欢,不仅是子弹,连鞭炮都会让他害怕,如果不是发放到家里的大额粮券,他断断是不会选择这个随时可能丢命的地方。

不会有蛰体的,不会有蛰体的。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平时打靶时的耳罩丢了,一听到爆炸声这就算负伤了,难道自己不该进入伤病营吗?

索尔队长没有给他争辩的机会,而是直接把他拖到了D区,他的腿全都软了,到处都是巨大的爆炸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息和虫子体液的酸腥味。黑色的天空被火光烤的通红,人虫双方数不清的光亮弹道划破天际,在各自远处爆裂成一团团黄红交杂的火焰,被拖过一个射击阵地时,一串弹壳崩到了他的身上,滚落在地上,在那摊枪液弹爆炸后的酸液里发出丝丝的声音,于此相和的是躺在酸液里的那个半身腐蚀溃烂,另半身被炸飞到两米以外的地上的士兵尸体发出的“丝丝“声,可怜的家伙,他被远程攻击者发射的枪液弹直接命中,根本没有抢救的可能。

索尔把他直接丢到了墙边,扔给他一把枪,说:“这里面的子弹本来是给你的。“他一愣,先是极短的高兴,然后便是极度的恐惧。身边的二十多个士兵像疯了一样冲着墙下开火,他小心的把头探出一点,眼前的景象立刻让他浑身颤抖,巨大的方格内弥漫着硝烟充斥着火光,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虫子像大河一样从敞开的铁门流入,并迅速提高着“水位“,墙壁上的射击孔不停的向外发射着弹药,但一层又一层的虫尸却把方格四周的射击孔堵的严严实实,活着的虫子踩着其它虫子的尸体向墙头爬来,蚀蝼,啃妇……无数的虫子张开着不不满密密麻麻牙齿的巨口,墨绿色的粘稠口水从它们嘴里淌出,乌黑发亮的晶壮眼睛透露出诡异的光,库码似乎能听到那成千上万的嘴巴发出的声音。

吃啊!……吃啊!……吃啊!……

人员伤亡到……死刑犯充数的地步了吗?

不可能,不可能!这段墙可足足有四十五米高啊!虫尸的堆积至多不到三十米啊!他下意识的向另外两扇铁门忘去,当透过烟雾看清了之后,他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原本用来疏散分割虫流的铁门,此刻,紧紧的关上了。

不是蛰体,不是蛰体。他安慰自己,只有游体。

“只是一些炮灰而已!“索尔冲他吼道。

“可是这炮灰的数量也太多了吧!“库码带着哭腔。

“听着,蠢货!“索尔换下一个弹夹“你只需要……瞄准!……射击!“

库码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足勇气,猛然起身,但索尔队长却把枪横着卡住了他的脖子,带着一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把他生生压到了地上,“咔嚓“他眼前出现了飞舞血珠,两颗在空中翻滚的头颅,还有一个长达一米五的刀臂。

猎螂。

跳跃。

“射击!射击!“索尔翻身,一梭子子弹倾泻在猎螂那绿色的细长脖子上。铜质弹头撞击在铁化甲壳上,顷刻迸发出一串火花。被低氧抑制身体机能的它一跃四米,巨大的刀臂钳住一个士兵,一口咬在腰上,享受地啃咬起来就像是在啃一个玉米,那个士兵一声惨叫便失去了意识。

“打它的眼睛!打它的眼睛!“其余的士兵终于反应过来,火力齐射下,它那绿宝石般眼睛顷刻间被打的稀烂,巨大的冲击直接把它半个头生生撕下,但就在此刻,瘫倒在地上的库码看到了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的一幕:半个头都没有的猎螂竟然缓缓的吞下了还未咀嚼完的肉,多瓣的嘴巴形成了诡异的角度,它是在……微笑……

好吃啊……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

绿色的躯体倒下了。

索尔长出一口气,枪口一转,崩掉了一个刚刚想爬上来的蚀蝼:“发什么楞!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剩下的士兵缓过神来,向下扫射着不断抬升的虫山,索尔队长仿佛完全没有一点紧张,一边射击一边教训着:“虫屎们!打游体都这个屎样!“库码稳定了一下呼吸,他只适合继续当一个乡下老师,他知道他不属于战场,是的,他不该在这里沦为食物,他应该做一些人都会做的事,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他踉跄着站起来,弯着腰想离开这个地方,两颗子弹却打到了他的脚边,他顿时屎尿纵流,半瘫在地上,冲着索尔队长哀求着:“天啊……我还有妈妈……“索尔一脚踹在他胸上:“那她会因你而感到羞愧!拿枪!“哭的满脸模糊的他摇着头,索尔没有再劝他,而是把枪口对准了他:“那我……就帮帮你……“

血……

温暖的液体……

流进了他的眼睛……

索尔的血……

“蛰!——蛰!“撕心裂肺的吼叫像爆炸般冲击着他的耳膜,在一片血色朦胧中,他看到一根黑色的管状物体刺穿了索尔队长的胸膛,并把他在空中使劲一甩,索尔队长便被摔的四分五裂,那是……蛰……的触手……

“射击!射击!““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一阵阵杂乱无章的命令中二十多条步枪惊慌失措的冲着那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开了火。通体黑色甲壳,绞着火红色的丝状条纹,长达七米如豹子一般的短节状身躯缠绕着数十道金黄色的电流,蜥蜴一般的黑色头部,附带着退化前肢形成毒螯的暗蓝色的巨大嘴巴,背上六条近十米的铁质化管状蛰尾。芭蕾舞一般灵巧的步伐躲过一颗颗子弹,少量的子弹撞击在它的身上迸发出一串串火花,它吼叫了一声,背上的蛰尾瞬间伸长到十九米,像一只捕食的章鱼那样操纵着与生俱来的致命铁鞭,狠狠抽打着一个个正在开枪的士兵,库码只看到无法分辨的眼花缭乱的黑红色鞭花把一个个士兵抽成两截,末端的尾刺如肉串般捅穿三名士兵的胸膛,狠狠甩在地上成为一块块碎肉,一个士兵慢了半拍,铁鞭一下子抽断了他两条粗壮的腿,那士兵一下子掉在地上,铁鞭狠抽他的躯干,尚算完整的上半身顿时被抽为两截,库克反应过来,连忙端起抢扣动扳机,“哒“的一声,撞针击空。

保险……

他这才想起去拉保险,一个手臂砸在他脸上,吓的他一哆嗦,两腿完全不听使唤,耳边传来铁鞭击穿空气时刺耳哨声,骨头断裂时的清脆响声,濒临死亡时的凄凉叫声,几近崩溃的他硬着头皮冲着蛰体的方向扣动扳机,但他却看到一个端枪射击的士兵被蛰为横向一扫,整个身体被抽成折叠状向空中,断掉的脊椎刺破背上的皮肤和衣服,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子和鲜红的血肉,他蒙了,手指僵硬的扣着扳机,任凭后坐力把枪口震向天空。眼见子弹对它的伤害不大,一个士兵连忙装填了一枚枪榴弹,没等他瞄准,一条蛰刺便贯穿了他的胸膛,尾刺伸展为横钩,蛰尾收缩,一下把他拉到蛰体面前,大概是觉得他的味道比较鲜美,一口把他含在嘴里,一边攻击着周围的士兵,一边不停的细细的咀嚼着,库码看到那士兵的头和小半个身子还留在蛰体的嘴巴之外,伴随着咀嚼,一股股血从蛰体的牙缝中喷出来,那小半个身体一阵阵抽搐,好像一支因潮湿而柔软的香烟在跳舞人嘴边无规律的摆动,库码无法想象那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体被慢慢咀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哆嗦着看着一个个士兵在瞬间变成一堆堆碎肉,大脑已几乎一片空白,打空了的枪被呆呆的举在空中。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几个士兵丢下枪就他的方向跑来,没跑两步,一条蛰尾便轻易扫断了他们的身体,一条肠子喷到他的身上,但他已经来不及把它扯下来了,因为他看到了那蛰体眼睛。它看到我了,他心里一紧,连忙把枪口对准了蛰体,撞针击空。

靠!

他生平第一次暴了粗口。

轰!

蛰体的身体被一颗枪榴弹击中,不破金身瞬间被攻破,它惨叫了一声,吐出了嘴里的半个人,库码惊奇的发现那个被吃士兵的衣服还是完整的,只是被肉酱染成了红色,这好像人类吃柿子留下完整果皮的技巧。对面那个发射枪榴弹的士兵大喊道:“打它的伤口!打它的……“没等他喊完,一条蛰尾便抽飞了他的头,库码来不及感受自己的恐惧,生存的本能使他捡起了地上的枪,同其它几名士兵一样疯狂的冲着蛰体的伤口一阵扫射,它的躲避动作依然很灵活,但还是有数十颗钢制弹头钻进了它的伤口之中,伴随着弹头在它体内剧烈的滚动,巨大动能被倾泻到它的伤口里。它哀嚎一声,浅绿色的软组织混合着墨绿色体液被子弹从伤口里崩出来。它快死了……库码突然兴奋起来。

它哀嚎着。

身体倾斜着。

却并没有倒下……

它就这样,发出了异常凄厉的叫声,犹如灯芯在熄灭前的闪烁,叫声由凄厉顿时变成怒吼,继而在一瞬间蛰尾全部收回卷起,又在眨眼间爆发,满天满地全都是灼红的蛰尾飞舞抽动的鞭影。库码只感觉一凉然后一阵灼热,然后便看到自己手中的枪被抽断为两截,从肋下到肩膀的血肉瞬间被割开,白森森的肋骨醒目的展现在他的面前,继而像遭到一记重拳飞向空中,狠狠的摔倒地上,五六颗牙齿混着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挣扎着向蛰体方向看去,却只看到飞舞的鞭花和飞舞的肉块,紧接着又是几阵短促的惨叫,之后便是一片平静……

二十六名全部阵亡。

此时距第一个蛰体出现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十六秒。

库码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的喉咙里此时几乎溢满了自己的血液,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只蛰体还没有意识到还有幸存者,六条蛰尾已经因为刚才的暴走而完全断掉,低氧环境下它的呼吸越发困难,它已经走近了死亡的边缘,但库码知道即使是现在,这只蛰体依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咬碎自己。所以他必须装死,他现在只想活下去,他只想再回家看一眼病床上妈妈,他只想再回到那个他曾经嫌弃的乡下,他只想在回去教那些整日用树叶擦鼻涕的孩子。但是现在,他必须保持安静。

“咳“他还是被自己的血呛到了。他剧烈的咳嗽着。那只蛰体几乎也破碎不成样子的头警觉的一晃,库码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腿早已不听使唤,他下意识的从地上抓起一只步枪,透过暗红色的视线看去,那庞然大物跃向空中,冲他张开了暗蓝色的巨口。他下意识扣动了扳机,一种阻力略大的扣动感,紧接着一阵耀眼的白光,随后他就发现这个世界安静了,只有耳朵里不停的翁鸣声。他这才想起,他刚才扣动的是枪挂榴弹的扳机。

…………一枚40毫米的榴弹凌空击中了这只垂死的蛰体,它来不及哀嚎,便摔在地上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

迟来的疼痛感让他几乎昏厥,但他还是挣扎着扶着墙让自己站起来,他要离开这儿,他要离开这儿,就他在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但是当他费劲力气让自己勉强站起来时,他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在那密密麻麻的虫尸堆里,成千上万只蛰体从那些炮灰的尸体下涌出来。

战争,才刚开始啊。

几包黑乎乎的油膏,换来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当然有人会向何子瞳提出要芰荷粉,这种药物带来的快感更强,利润也更加丰厚。但他却表示无能为,因为他并没有从帮头哪里得到权限,他还没有蠢到为了这点眼前利润得罪商帮的地步。

“今天……收成咋样?“一个打着酒嗝的老兵痞模样的人晕乎乎的问到。何子瞳把一小包油膏丢给他:“又赊账?“那家伙含糊着笑了几声,伸出脏兮兮的手把那包油膏揣进兜里:“我就……知道……你够意思,不过你别在意……等我这个月的饷钱发下来……“何子瞳把剩下的油膏放在货箱的暗舱里,又压上几件杂物:“得了吧你,给你发饷钱,还不如直接发酒桶呢。“诺德。李有含糊地笑了两声,满脸通红,不过何子瞳知道这肯定不会是羞愧,而是酒喝多了,这老家伙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是羞愧。

“这东西你也少吸点。“何子瞳漫不经心的说。说完自己也笑了,这感觉就跟在香烟上写“有害健康“一样。

诺德。李,一个四十余岁头发花白的老男人,常年的纵酒、吸毒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要老十岁。他的左手和右脚都是木头的。每当他喝高了的时候,总会抠着左脚,眯着那双仿佛永远也睁不开的浮肿眼睛向周围的人说道:“一只这么大……哦不……这么……大“他在虚空中比划着,时不时的舌头打一下结。“这么……大的……一只虫子……呵呵……这么大的……一只虫子……一口!一口……就咬断了我的……我的右脚……“酒精的作用下,他壮起胆子和小孩子们半真半假的扯着他年轻时候的事迹。据他说,他曾是名优秀的侦察兵,“然后……我……我们长官说……“他叉着腰,吼着破锣嗓子“你这个……不……不碍事……出去……打……打“伤愈后,他再次出征,但不幸的是,上次咬掉他右脚的那只虫子仿佛很喜欢这个味道,并且把这件事告诉了其它虫子。于是又有一只虫子咬掉了他的左手,这次长官不能再留他了,因为一只手是没办法操纵飞行装置的。所以就把他调到了堡垒“享清福“。

当他像小孩子们扯着这段血腥经历时,小孩子们都被吓得够呛,但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讲述同一段故事时,孩子们由恐惧变为平淡,最后变为厌烦。直到后来,一个男孩子干脆站起来问:“那只虫子不知道你有脚气吗?“

那个男孩子就是何子瞳。

不过,何子瞳有时候也会相信这个老男人的话里有一定的真实成分,因为在诺德。李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吊坠,那是一颗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虫牙,但至于是什么虫子的牙,老家伙可能忘记了,也可能不好意思说,反正一直没有给他答案。

一定是一个小虫子的牙。他心想。

不过,这毕竟是真家伙,男孩子似乎都对这种奇物有着浓厚的兴趣。何子瞳也曾用一瓶上等烈酒和他换这颗不到十厘米的虫牙。但老家伙却楞是无视了自己流出的三尺长的口水。断然拒绝。不过老家伙似乎一点也不爱惜这个东西,甚至用它来切肉,开啤酒,甚至是杀人。

何子瞳已经不想记起14岁那年的事了,那是父母离开之后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在接子睫回家的晚上,他们遭遇了两个身形强壮的男人,正是眼前这个老家伙用那颗虫牙干掉了那两个恋童癖。当然还报销了一条假手和一条假腿。

老家伙年轻时或许真的很能打。他心想。但眼前这幅颓废样实在是无法让人想象出二十年前他的样子。

身处堡垒内部,除了几件生锈的大炮,何子瞳实在没办法把这里与人类最前线画等号。而眼前这个坐在火药桶上喝酒抽烟的老家伙更是让他以为这是一个三流地下酒吧。

“我说……”诺德一脸神秘的说“你和素手家那个丫头……发展的咋样了?”

“啊?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那些欠账怎么还我吧。”何子瞳有点厌烦,坐在货箱上用笔不停的计算着各种账目。“我又不是慈善机构。”

“臭小子!”诺德骂道。“别给老子岔开话题……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是咋想的……”

“……暴雨季快来了……趁着这段时间游客还多……多卖点纪念品。”何子瞳点头称赞着自己的想法。然后看看诺德。“送子睫去高原读书……”

“……然后呢?”诺德喝了一口酒。何子瞳微笑着说:“她那份嫁妆我一直攒着呢。听说高原那边很重这个的,到时候不能让她跌份儿不是?”

诺德。李吐出个大大的烟圈,无奈笑道:“……何老师好人好报……当初要不是收留了你……”

“有烟有酒还堵不住你的嘴。”何子瞳皱着眉头把账本放进货箱里。“你要精力过剩就去给个楚锡牵个线吧。”“那小子嘴厉害的很……”诺德眯着眼说。“你俩成天泡在一起,多少学学那小子……省的见了女人连话都说不利索。”“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古怪。”何子瞳用扁担挑起货箱笑着说。“要不要让楚锡给你介绍个第二春?……哦……第一春。”“混小子!”诺德。李骂道。“今天怎么滚的这么早?”何子瞳无奈道:“子睫要去看戏。”“戏?”“啊,讲你们这些勇~士~们是如何捍卫人类的尊严的。”何子瞳意味深长的朝隔壁正在打牌的士兵们看了一眼。

“……你这混小子……”诺德。李有些生气但没有反驳。只是很沉闷的吸了一口烟。然后低头说。“……城防兵团本来就是个摇篮兵团……”何子瞳正了正肩上的扁担:“啊,我知道……指望你们还不如指望这个堡垒呢。”诺德。李抬头看看他,然后把头转向窗户,说是窗户实际上是个射击口,只不过用来射击的无后坐力炮此刻已经和炮架锈在一起被推到角落了。透过窗口,曾经堆满虫尸的方格此刻早已遍布杂草和小树。何子瞳依稀记得这是当初战斗英雄库码一战成名的地方。无数的小说都讲述了百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恶战。

“这个堡垒…………”诺德。李缓缓的说道。何子瞳眼见老家伙又进入了“冥思”状态(吸毒多了经常会有这个现象),变不再理他,挑起扁担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诺德。李缓缓吸着烟。

刚走出一段光线昏暗的台阶,他便看到了楚锡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打翻在地,瘦小的楚锡被打得遍体鳞伤,那两个男人边打边在嘴里骂道:“……渣滓……异端……”一股热血猛的冲上脑门,何子瞳抽出扁担吼叫着冲上去,两个男人重重挨了几下之后便把他打倒在地,何子瞳不顾从鼻子里涌出的血,伸出手把楚锡拽到身后,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的瞪着面前两个男人。

“够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两个男人停下手,转身向后望去。

那是个一头金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身材很高大但是一副很文静的样子。何子瞳看到了他一身黑色长袍上印着的T字形图案和那个挂在脖子上的铁质银色T字吊坠。

“混蛋!”何子瞳挣扎着站起身向那个中年男子扑过去,没等他挨到中年男子边儿,旁边那个男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放开他……和他没关系啊!”楚锡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去阻止,但另一个男人却把他踹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老子想在哪布施就在那布施!什么时候轮到平原的猪猡来教训我们,你肋骨是不是太多了!”

“住手!苏格尔!”中年男子厉声呵斥道。那个叫苏格尔的男人立刻把脚从楚锡胸口上移开。“放过他吧,沃尔特”中年男子命令道。沃尔特犹豫了一下,松开手,何子重重摔在地上。中年男子脸色很难看:“你们这样做神会愤怒的。”苏格尔立刻点头称是,沃特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何子瞳一眼,轻蔑的哼了一声。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关切道:“你们伤到哪里了?”何子瞳冲他吐了口血唾沫:“…。滚开!别假惺惺了。”

“子瞳…。”楚锡试图提醒他现在的处境。但他的声音却完全被沃尔特的吼声压了下去:“不识好歹的平原渣滓!”

“沃尔特!”

中年男人厉声喝止道。沃尔特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收起了拳头。“奥布莱恩导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叫奥布莱恩的中年男子淡淡的说。“但是神的恩泽不是靠暴力去布施的。”沃尔特索性不再说话。“平原人…。。不需要你们布施!”何子瞳恶狠狠的吼道。奥布莱恩看着何子瞳,半晌:“九角巷的伤……到现在还是无法愈合吗。”他显得有些无奈。“走吧,我们去别处布施吧。”

何子瞳踉跄着站起身来,一把将楚锡从地上拉起来。望着转身离去的奥布莱恩。“这几天来布施的人渣越来越多了。”他转身看看楚锡。“没事吧。”楚锡揉了揉胸口:“还好啦,没什么大事。”“下一次再遇到他们,先去把九角巷的人都叫来。你一个人上,不成南瓜了吗?”“不…。不是啊。。”楚锡委屈的说。“我只是想和他们理论一下,本来这里就是非传教区…。”“理论?你跟他们理论?”何子瞳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两个人坐在城墙边,何子瞳从筐里掏出一瓶药酒丢给楚锡:“抹上吧。不留疤。”楚锡道了声谢。等涂抹差不多的时候,他开口了:“子瞳…。”“恩?”“你说…我们真的能挡住那帮传教的家伙吗?”何子瞳沉默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一定能。”“可是我听说教盟会议上有好多温和派已经掌权了……我们…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撇弃了那些强硬派的手段…。。”“待会和我一起去接子睫吧”何子瞳说。“啊?”楚锡显然没有跟上他的思维。“中午剧院有一场戏,子睫一直吵着要看。一起去吗?”“我…”楚锡支吾着。“伤成这个样子,回家又要被训了吧。”何子瞳。“好吧…。可是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楚锡试图重新回到刚才那个话题。“走啦!这个时候她们应该放学了。”但是何子瞳并没有给他机会。“快跟上啊。”

“哦”楚锡踉跄着跟了上去。

“还是。。没办法谈吗?”

注:九角巷事件——天兆教强硬派在无神论比较普遍的平原地区进行强制性传教所引发的****。

“第17页,卡历439年,因为触怒于神,卡文迪许大决战失败后,人类出现了大溃退。就是这一段。”历史老师扶了扶眼镜。“一直划到……光荣帝国的崩溃,在神的指引下……人类利用虫族呼吸效率低这一特点移居高原,并且分裂为峡谷部落、平原要塞、高原城邦三个国家。”

何子睫乖乖听着老师的话在历史书上划出大段重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素手果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天蓝色的及腰长发犹如一件披风,几缕头发覆盖在刚刚褪去婴儿肥的白皙脸庞上,一身白色连衣裙露出两条纤细的腿。

“果糖!”她小声喊着素手果糖。因为老师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可是素手果糖只是眼皮动了几下,然后睁开那双黑水晶一样的眼睛看了看老师,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褪去倦意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站起身,用手理了理头发,什么话也没有说,淡然的走向教室后墙罚站。

放学铃声响起后,素手果糖一如既往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有条不紊地把东西放进书包,慢条斯理地领着何子睫走出教室,然后跟往常一样听着何子睫那就小声的嘟囔:“果糖……你今天又睡了一上午……”

“哦?”她应声道。“那又怎样?反正都是些高原的教材,翻来覆去都是神的旨意……”

何子睫鼓着嘴气呼呼的说:“果糖……你要再留级……可就不能和我玩了……”素手果糖看看她严肃的表情,摸摸她的头,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子睫是舍不得我喽?”何子睫点了点头:“不替哥哥看着果糖的话,果糖会跑掉的。”素手果糖弹了她一下:“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何子睫噘着嘴哼了一声。却依旧很听话的跟着她走。只比她大两岁的果糖此刻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神情淡然的领着她走向门口。

“果糖……”“嗯?”“我哥哥他很疼人的……”

素手果糖停下脚步,用手捂着脸:“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何子瞳吮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我把糖饼分你一半儿……”素手果糖面部一阵抽搐:“这是说半个糖饼就把我买了的节奏吗……”“哥哥的糖饼很好吃的。而且对我特别好。”何子睫。“果糖要是来了,哥哥也会对你好的……”

“男人是不会无条件的对女人好的……”素手果糖不屑地说。“你哥哥早晚也会把你丢掉……”“果糖胡说八道。”何子瞳显然有些生气。“哥哥不会丢掉我的!他答应过爸爸妈妈的。”“呵呵,把你养大再丢掉不是刚刚好吗?”素手果糖冷笑着说。“十角巷李镍不就把他妹妹卖掉了?反正养到成人了。”“果糖是大南瓜!大南瓜!”何子瞳捂着耳朵大叫道。素手果糖耸耸肩,朝着门口看了看,然后碰了碰何子睫。何子睫本来还想和她吵几句,但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何子瞳和楚锡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笨蛋和胆小鬼。”素手果糖哼了一声。

漪姆河。

尽管这只是庞大的地下巨河网在地表的一小段裸露部分,但依然被人类视为生命之河。在高原生活的二百年里,人类所有的饮水都依赖于这条绵连三百余公里的地表河,却依旧未能完全探明她的地下分布,只是在发现一些干涸的地下河床后,机智工程师利用这些河床建立起了沟通平原要塞和高原城邦的复杂地下交通网。也就仅此而已了。

而此刻,漪姆河畔兵团协调委员会一个小型的木质审讯室里,罗斯托克忘记了自己点燃的香烟,尽管审讯室里只有他和缨零两个人。等到缨零原原本本地把在矿洞里发生的事陈述出来时,他沉默了。

半晌。

“这样吗?”罗斯托克沉思着。刚才得知的情报让他十分震惊。甚至可以说是惶恐。

“列兵,你……刚才所言……属实吗?”

缨零没有丝毫犹豫:“属实。埃蒙斯队长也可以作证。”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那个样本盒……”

“只是一些湿透了的生活垃圾而已。”罗斯托克漫不经心的说。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在高速运转。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联想到几天前城邦会议上各大家族的表现,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可是……如果只是……”

“我不知道勘运兵团为什么把这些东西放进样本盒里……军纪都败坏到这种程度了吗?”罗斯托克重新点燃一支烟。“以前只听说城防兵团会在大炮上晒衣服,没想到勘运兵团也会如此。”

“我的七位战友为此献出了生命。”缨零说。

“最起码你们带来了重要的情报。”罗斯托克。“好了列兵,下面的事就不需要你了。好好休息吧。”他拉响了铃,两个警卫人员走了进来。等到他们把缨零带走后,他长吸了一口烟,吐在了笑面迎过来询问审讯结果的低级官员的脸上。那个低级官员知趣地停止了询问。转而又用一种谄媚的腔调问罗斯托克有何吩咐。他知道,如果能伺候好面前的这个脾气很坏的老头,那么将来也会有人把他伺候地很好。

如果这个情报属实,那么对人类的影响几乎是无法估量的。

不对。

如果它们真的成功了的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咳了一声:“你去办件事。”

“您吩咐。”那名官员显得很兴奋。

罗斯托克又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看着那青灰色的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变化出诡异的花纹,他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

“杀了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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