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堂之上,几位皇子倒还沉得住气,各路大臣可就扛不住了。有几位甚至要大打出手,吵架吵得毫无形象。
礼部的刘老大人梗着嗓子,白胡子一颤一颤,义愤填膺地吼道:“老司命仙逝,举国上下二十七日内禁婚嫁,禁娱乐嬉戏,禁荤腥房事,此葬制传承已数百年,丧忌之时行婚嫁之礼,且在去往司命陵路上,老臣以为此事本就不妥。”
换言之,这不是找打呢么?
泰翰帝歪在龙椅上,昏昏欲睡,闻言,点了点头,赞同地说了声:“嗯,有道理。”
户部的小牛大人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接道:“举国上下二十七日内禁婚嫁,禁娱乐嬉戏,禁荤腥房事,呵呵,刘大人年寿一高,记性果然便不好了!此乃帝王家葬制,老司命虽德高望重,兢兢业业,但遵帝王葬制,这才是不妥吧。”
换言之,这不是找骂呢么?
泰翰帝换了一边继续歪着,长长地舒了口气,依然点头道:“嗯,也不无道理。”
说着,举平着双手,冲着两边官员隔空拍了拍,谁也不委屈,点头道:“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刘老大人气的直喘。
指着小牛大人骂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放什么屁呢?你才年寿已高,你才记性不好,老子当年跟着先皇在此处议事的时候,你他娘都还在你姥姥的娘胎里呢!如今却来和老子叫板,看老子不分了你!”
一面说着,一面跳着脚就要冲上去揍他,苍老的声音更加像在沙子上磨砺过一样粗糙。
小牛大人也不遑多让,一面往后躲,一面回道:“刘老大人年事已高,脑子不好,现下失心疯要杀人啦!”
众人全围在两人身边,开始拉架。
两人你追我赶,居然谁呀占不到便宜,泰翰帝想看的“决战金銮殿之巅”的戏码并没有上演,顿觉得有些无趣。
张着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意似的问道:“太子?”
太子躬身上前,恭敬道:“儿臣在!”
众人停止了打闹,排成两排,躬身站好,全场鸦雀无声,掉跟针都听得见。泰翰帝又换了一边歪着,觉着还是刚才你追我赶的有意思些。
泰翰帝随手指了指他,道:“司命一职乃我大英高重之位,若是蒙污,势必影响我大英国本。但若是少司命当真犯下罪行,也定然不可饶恕。事咨体大,定要严加彻查,大理寺听你差遣,此事便全权交由你负责罢。得出结果后再来报于朕知道。”
众人愕然,怎知吵了半天,最后就定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判法。
不过在楚王一派看来,太子与申屠交好,这么判简直就是在偏袒申屠。但皇帝都发话了,也只好做罢,便就这么退朝了。
泰翰帝既然将此事交由太子彻查,太子定然得有个查案的样子。便于当晚,将申屠押到大理寺,三堂会审,大理寺卿主审,太子旁听,还有一个楚王的心腹。
太子自然不可能真的审申屠,只让申屠将当天的事好生说了一遍,又找了几个证人过来,最后结论道:“两方均有过错。”
而后定下让申屠赔偿死者家属些银钱,太子、楚王,两人谁都不得罪,此案便算结了。
事后,大理寺卿做东,与太子、楚王心腹共赴饭局,期间,楚王心腹有事,先行离开。席间便只剩下太子与大理寺卿。
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无话不谈。
大理寺卿忽然神秘地道:“前些时候,云南地方上,有几个刁民上告地方官员不法征地,事咨体大,竟无人敢管呐!”
太子皱眉,天底下还有你大理寺卿都不敢管的事情?
大理寺卿忽然并拢五指捂在嘴边,神秘兮兮地说了一个字:“楚!”
太子一惊,自然明了此事指的是楚王。心中疑惑:“楚王不法征地?”心中有了打算,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不再谈及此事。
他自知避嫌的道理,况且此事真假尚不明确,只凭大理寺卿一面之辞,他就上赶着答话,那不是傻么?
太子虽看着温和甚至有些浑噩,但实则不然。他私下派人彻查有关楚王不法征地的事情,还真让他找到个削弱楚王势力的好法子。
楚王为人野蛮凶横,什么人养什么样的狗,楚王手下人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要说这些无恶不作吧,人家倒还真没犯什么臭名昭著的大罪,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恶性——贪。
太子灵机一动,第二日便到户部查阅官员收入,而后与手下上报的官员实际情况一做核实,顿时心惊不已——这也贪得太夸张了!
事后,太子又快速报了几个人名,让手下人速速核实查处。十几个大小官员,全是楚王最重要的耳目。
手下很快就将得到的信息整理成了卷宗,上报给了太子。
太子看完之后,狠劲儿将卷宗一合,眼中流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精光,他这五帝在云南一直不能安分,这么些年了都还没死心。
当年后宫之争,害死他母妃等于断了这十几岁奶娃的后路,不料他不仅没有死在云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竟还一跃成为最有力的竞争者。
太子握紧拳头,将拳面抵在桌子上,心脏猛烈地跳动。浑身流露着让人发寒的杀气。
这一回,就让你再无翻身之日!
贪污,其实是任何时候、任何组织都不能避免的通病。皇帝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严打,也只是小风小浪。
但这次事件落到了太子手里,这股风浪怎么也不可能轻易蒙混过去。
果然,第二日的早朝之上,太子将此事一提,朝堂众人一片哗然。皇帝仍然昏昏欲睡,听见众臣又要吵架,兀自打了个呵欠。
心中酝酿着:在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出来搅一搅浑水就是了。
太子陈述完毕他建议彻查贪污一事的理由之后,楚王便站了出来,恭敬地道:“儿臣完全认同太子殿下的观点,国家官员乃国之根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贪污之蚁,多一只,便溃我大英根基一分,断是留之不得。”
说着,不顾全场吃惊的抽气声,继续道:“半月后乃是太子殿下生辰,太子殿下怎可如此辛劳料理此等亘琐之事呢?”而后对着泰翰帝道,“儿臣愿请缨,彻查官员贪污受贿一事,为君分忧。”
他这话的态度完全是将自己放在了朝臣的角度,而不是以皇子、王爷的身份。
泰翰帝兀自高坐在龙椅上打呵欠,闻言,只道:“荣幺你久居云南,劳心劳德的,眼下回都城这才多少时日,就不要掺和朝中事务啦。这等苦差便交由你二皇兄便是,你好生感受一下都城的热闹繁华,瞧瞧这儿的好,日后也好惦记着此处,多回来看看父皇。”
众人闻言,纷纷色变,楚王更是生生要将牙根咬碎。
他向来知道泰翰帝偏心,却不知道他偏心成这样。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让他下不来台。
他抬起头怒瞪着泰翰帝,拳头握得咯咯响。
离他较近的太子甚至能感受到他浑身都散着让人脊背发麻的杀气,脸色一变,甚至做好了护驾的准备。
然而楚王只是斜起一边嘴角,邪气地笑了一下,便再次拱手对泰翰帝道:“父皇体恤儿臣辛苦,儿臣感动不已,如此,也多多劳烦皇兄了。”
太子也往下拜了一拜,道:“为大英分忧乃太子本分,为父皇分忧乃愚兄荣幸,荣幺休要与为兄客气。”
好嘛,这一家子竟然在朝堂之上聊起家事,哪还有众人说事的份儿啊,干脆皆闭口不言。
泰翰帝顺势借口退朝,此事便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