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改嫁后,林华家里便只剩下老太太与苏梅了,非常冷清。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行动又不便,干不了多少家务活,苏梅又还小,更是没有多少劳作能力的,因此,家里的墙角处,到处都是结得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家具上也是灰扑扑的,就连玻璃窗户上都落满了灰,将外头的天光遮住,致使屋子里一片昏暗混沌。空气中的灰尘也颇多,有时打开了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稀可以看见细密如霰的灰尘在空中飘浮,折射着黄褐色的光。祖孙俩见屋子里不干净,也曾想过打扫,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高处的灰,她们擦不到;地上的灰,扫了又有,无穷无尽。特别是三四月份后,晴天日渐增多,空气越发干燥,尘烬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玉连得知情况后,忙不迭前去打扫了卫生,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个遍,又与羽生合力将家里的家具一一擦拭干净,用长扫把将蜘蛛网尽数除去后,屋子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像个人居住的地方。老太太甚是感激,少不得要感谢一番。玉连道:“嗨!多大点事嘛!大家邻里乡亲的,互相帮衬帮衬也是应该的。您就不用感谢我了。再说了,我成天闷在家没事可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将力气花在该花值得花的地方。”
玉连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阿美走后,屋子当真不如从前那般干净有人味了:因多灰,家里的墙壁都变得灰白了,像被火微微熏过了一般,透着股呛人的味道;漆着朱红漆的木质橱柜上写着一个大红色的倒“福”字,因使用得久了,那颜色也就淡了,褪成了略次一些的铁锈红;墙角处放着一个木质的架子,用来摆放脸盆、毛巾等物;屋子正中间则摆着一张木桌,桌下是灶,灶炉里早已没了火,怪冷清的——之所以没火,是因为老太太担心冬天没有足够的炭火烧,平日里尽量省着,能不用时一般不用。若临时有用,也都只用柴火代替。整个外屋不过十平米不到见方,狭窄逼仄。
玉连眼见着这样的情状,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这祖孙俩真是太可怜了!她思忖着,一个身体本就不好的老人和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住在环境这样恶劣的屋子里,身子怕是吃不消,指不定哪天就会住出病来,又想着自己家里正好有一间空房,正适合她们祖孙俩住,便道:“婶,您和小梅都没有多大的做家务的能力,生活起居上肯定多有不便,这屋子又冷清又昏暗,不适合居住,不如您带着小梅去我们家住着吧,我们家里正好有一间空房,我和长古也好照顾您和小梅,顺便还省了这趟两家来回跑的麻烦。”
那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先是有些惊诧,张大了嘴,一副不相信自己双耳的模样,旋即,又嘤嘤哭了起来。玉连忙替她拭去了泪,道:“怎么,您老不愿意?”
老太太哽咽着道:“唉!玉连啊,你和长古的好意我就心领了,只是我是万万不能答应你的。林华他爹去得早,你们也知道,是死于急症。虽说他是发病去的,我这个做婆娘的也负有责任,只怪我没照料好他,我对不起故去的祖宗。如今,我又没守住唯一的儿子,罪孽更加深重了,即便是死了都再无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为赎清我的罪过,我必须守在家里向他们进香忏悔。如今,我们这一脉就只剩小梅了,她是我们家唯一的香火。若此时我还带了她去别家了,我就真的罪不可赦了。再说,虽然大家都说邻居乡亲,关系亲近,但到底不是一家人,就不能行一家人的规矩。我一个外家的老太太去你们家享清福,怎么说都有失礼数,这是万万不行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拍了拍玉连的手,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和小梅好,这份情我们心领了。可我们是绝不能去你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