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人》讲了个司空见惯的“艳遇”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我”是个男士，他给老爹上坟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模样我实在没法形容”的类似大明星的美女，那丫头把目光瞅准“我”，还冲“我”嫣然一笑，声音和“我”的两条腿一样软，并以优美的动作挨在“我”的身旁，她很快就困了，竟依偎在“我”的身上。“我”心中窃喜：“哥哥的肩膀就是为你长的！”可是临下车时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这才恍然大悟：“准是那个臭丫头给顺走了……”乍看平常吧？可是你细看吧，纯芦埋了几处伏笔作铺垫：一是“我”买的是以假乱真的大面值的纸钱，包里盛不下了上衣口袋还装了两打；二是“我”家里并不富裕，如今物价又高，老婆买了四棵葱就花了七块二。这才有了接尾的极具讽刺意味的一段话：“哈啊哈……拿吧，你拿吧，我那包里全是他娘的纸钱，臭丫头，就算哥哥送你的。哎哟，俺上坟咋办？爹啊！这不是坑人嘛！”这种冥币被美女盗窃的轻喜剧显然比真币被盗来得更为辛辣。
《丈夫给我一把刀》的主人公“我”是年青、大约貌也美的女性。她丈夫是桑拿的修脚工，丈夫死后为维持生计就用丈夫留下的这把刀还在这家桑拿做修脚营生。后来她遇到一个经常来找她修脚并且对她很好的男人，她又偏偏不小心把那男人的脚弄出血来了，那男人说他流了许多血要她赔，并说“把你的人赔给我就行！”“我”在一阵“心跳”之后拿起了刀子冲自己胳膊划了下去，血流的比那男人流的血还多，算是两清了。
此小说的结尾很妙，那男人突然一脸严肃地说是喜欢她这种自强的个性，刚才是试探，并说“现在我们俩的血已经融在了一起，我们能分开吗？”文本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望着他，重新坐了下来。”这是多么高超的浓缩技巧呵，这个故事不是不可以拉成短篇或中篇，但纯芦举重若轻地用极其简约的篇幅耐人寻味地叙述清楚了，还没忘记在结尾处给愁苦人间涂抹一线亮色。
网络写作从整体上说还不是严格意义的文学创作，有人说它充其量只能算是文学的“票友”写作，但我认为互联网的原教旨主义就是颠覆与反叛。读纯芦的这两篇小小说使我想到文学空间里的市井文化以及写作者关注民生、关注底层的问题。我们的确需要和底层对话，对话是一种有助于抑制专制主义和压迫意识的形式，并在对话中鉴别、提炼和解读底层的诉求，想象底层人物的真实命运，而网络文学恰恰是“为底层代言”与“底层自我言说”的最佳载体。我们的确需要对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寄予人道主义的怜悯、同情和关怀。纯芦独具慧眼的底层叙述亦庄亦谐，我真的感动于纯芦的人性悲歌与温柔的痛。
在一个短小的文学容量里，有情节，有人物，呈示出启人心智的艺术魅力来，实在很不容易。一篇好的小小说，作者化费的构思、布局以至功力，并不一定比写一个中短篇省力，为此，我特别感谢纯芦给我们带来的惊喜。
2008年1月25日急就于春江楼
《色戒》缘何挑战银幕底线
不知始于何时，影视剧“脱风”大行其道，激情戏花样翻新，2007年尤甚，备受大家关注的电影话题莫过于《色戒》。此片长达180分钟，其中四场性爱画面竟占片长的五分之一，片中饰易先生的梁朝伟与饰王佳芝的内地28岁女演员汤唯的多场超级性爱场面，真的全身赤裸，野性尽显，汤唯不仅三点全露，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撕破，其大胆程度史无前例，始料未及，难怪《色戒》被“最为开放”的美国列为顶级限制的“NC17”。在老美那里，此片是因17岁以下“禁视”而与奥斯卡奖失之交臂，威尼斯电影节上一阵鼓躁之后金狮奖也名落孙山，回到祖国怀抱却成了大众喜闻乐见的“大片”样子，还夸导演李安是“华人的骄傲”（内地放映时李安不得不“忍痛割爱”、亲自操刀剪掉约30分钟的激情戏，但港台和优酷网还是播放了未删减的DVD原版），《色戒》的床戏一直成为观众热议的焦点。
电影从来都是众口难调。有人说这部影片只不过讲了个小女人暗杀大汉奸的故事，床戏生猛，假戏真做，突破了中外银幕底线，《色戒》干脆改名叫《床戏》！也有人说《色戒》无色，删的太多，没有必要掩人耳目，中国电影要走向世界还是“色”一点好。“学术超男”易中天前不久接受《华商晨报》记者采访时说：“我看电影非常少，但《色戒》的完全版我看了……，对于中国电影来说，先得走向市场，只要坚守住道德底线，不（要）到为了票房到贩毒卖淫的程度。”我也是看过《色戒》完全版的，并且看过张爱玲1950年创作的同名小说原著。这个短篇只有13000多字，故事发生在二战期间各股力量交织混杂的香港和上海，女学生王佳芝因为各种机缘成了一名女特工，为完成刺杀汪精卫走狗易先生的任务接近他，但却陷入情网，不能自拔，演绎出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畸形爱情。张爱玲在小说中这样写道：“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小说结尾，易先生处决自己的性玩物王佳芝之后，是志得意满的，这正是张氏一贯的决绝与残酷。小说被改编成这样，若张女士地下有知，或许会泪流满面，或许会付之一笑：我的《色戒》是表现乱世爱情的《色戒》，写情色的平面文字只有百十字，李安的电影《色戒》是色情的《色戒》，拍这种下三滥的片子，玷污了我文学的纯洁！
对于影视剧中的激情戏，我并不一概反对，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根据剧情需要且要有度。世界各国因历史文化传统不同，对片子性描写的宽容程度原本就不同，文艺作品的价值体现，有时候除了看作品本身外，也应顾及到它所处的时代、地域和受众的普遍欣赏能力。陈可辛导演的《投名状》也有床戏，但相较而言拍得很文雅，几乎没有裸露，最露的也不过是徐静蕾的上衣有一粒扣子松开了。徐静蕾的床上戏，无论是和刘德华的那场，还是和李连杰的那场，都很斯文：和刘的那场，徐的衣服刚开始脱，镜头就黑了；和李那场，则是在半夜战场的壕沟里，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李把徐按下去，就切换到了另一个画面，留下很多想象空间。当下的问题是，不少影视剧似乎都是以激情、裸露、床戏作为卖点，吸引眼球，不仅如此，而且裸露的镜头越来越多，激情戏的尺度越来越宽，演员也越来越大胆。由此我想到冯小刚的《夜宴》和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硬是用虚构的盛唐“曝乳装”污染观众的眼目，好在尚未突破银幕底线。冯、张用快要被挤爆的乳房求功利，李安则是用超激烈的性爱场面当卖点。李安多次坚称“无需回避性和暴力”。”“我不是在讲道德、法律，也不讲社会约定俗成的东西，我在寻找中间地带。”（？），他还用“剥洋葱”来形容其对性的表述。在“票房价值”的趋动下，他把《色戒》简直玩疯了，不惜赤裸裸地展现性事，即以人性论的观点视之，私密的房事也没必要通过银幕示众吧！其实无论性爱表现得多么热烈火爆，说白了都是男女被窝里那么点事情，没有什么隐秘和稀奇的。不过对于大名鼎鼎的国际知名导演李安和一脱成名、性感火辣的明星们来说，不过是满足观众的好奇心与“明”窥欲罢了。
从《喜宴》、《断背山》到《色戒》，李安在玩“性”的路上越走越远。
（原载《大江晚报》）
冷兵器战争的力与美
《赤壁》上映好几天了，早就听说是投资数亿人民币的大片、大制作，想看，天太热，没去看，只听得观众和媒体嘘声一片，说此片宣扬暴力，色情，贬得一无是处。既然如此不堪，我更要看个究竟，昨天下午冒着36度的酷暑走进了大众影都。
吴宇森执导的《赤壁》（上）海报标明影片“类型”是“战争，历史”，我看后却觉得既非演义，更非历史，它摒弃了陈寿《三国志》直白与无情，也避免了罗贯中《三国演义》的平面与古板，是一部具有好莱坞水准的大制作，是中国大片里拍得最像史诗的娱乐大片。
大片时代的中国曾有过几部大制作，但《英雄》的苍白，《无极》的荒诞，《夜宴》的爆笑，《投名状》的血腥，《十面埋伏》的虚假，都令人失望。吴宇森是香港80年代黄金时期擅拍动作片、战争片的代表人物，也是第一位在好莱坞执导大片、享誉国际的亚洲导演，他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等都曾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赤壁》承载了吴氏试图表现中国人精粹、智慧与文化的愿望，比老谋子的《黄金甲》、李安的《色戒》崇高得多。影片结集了港台及大陆的多位一线实力派明星，有梁朝伟，金城武、张丰毅、尤勇、胡军、林志玲、赵薇、侯勇等很多当红演员加盟，阵容华丽、强大，有不少震撼人心的大场面。
赤壁之战是整个三国战争的转捩点。之后，天下三分，形成了魏蜀吴三足鼎立之势。其实该片所描绘的并非赤壁之战，而是此前的夷陵之战：刘备战败，求救于东吴孙权，二者结盟共拒曹操八十万大军来袭，曹操水路佯攻而陆路偷袭，只是两千兵马试探吴蜀联军虚实的小战斗，确切地说，上部只能称为“赤壁”前夕，看来“火烧赤壁”才是下部的重场戏。影片力图营造出一个“三国周郎赤壁”，当然也只是吴宇森心中的赤壁，理想化的赤壁，浪漫化的赤壁。无非借三国往事的外壳，加上好莱坞的技术融为一体的产物。影片开始就反复用一柄锈蚀斑斑的长剑慢慢复原的特写镜头，以视角化方式传达出一种“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的意境，复现一个古典诗词中描述的那种回肠荡气而又令人惋叹的英雄豪杰时代。应该说，带着吴氏战争烙印的各式阵法和打斗场面，周瑜小乔的浪漫床戏，诸葛亮的帅气与幽默堪称该片的三大看点。
影片剧情基本上顺着原著铺展，大脉络没有改动，倒也中规中矩，诸如“刘玄德携民过江”、“赵子龙单骑救主”、“诸葛亮舌战群儒”以及“公瑾当年，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雄姿英发和儒将风采，“曲有误、周郎顾”“周郎妙计安天下”之类国人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故事都有所表现。影片以恢弘的气势，宏大的场面，整齐的演员阵容和精湛的镜头技巧，大规模的陆战，水战，庞大的船队，大军压境，攻城掠地，剑矛相拼，喋血厮杀，慢镜头的刀剑入体镜头，飙射得堪称奢侈的血浆，战场上飞翔的白鸽……种种战争元素汇聚于此，为这些大场面制作提供了绝好的素材。无论是整体氲氤的气势，抑或士兵衣着中的细节，都透露着一股彪悍的古风。特别是冷兵器战争场景的拍摄，显得场面壮观，技艺娴熟，堪称同类国产片的经典。吴宇森的三国情怀在滚动的胶片中如江水般流淌，电影中许多厮杀场面真实、惨烈，而白鸽也彰显了吴导标志性的暴力美学风格。从大片角度看，吴宇森的场面的调度与气势陈凯歌辈远难企及，堪称中国冷兵器战争题材电影充分展示力与美的杰作。
我特别想说的是所谓“暴力”，无非是那些人仰马翻、热血喷溅、惨烈厮杀的战争场面，它的确给人以惊悚和震撼，但影片中弱小儿童的笛声，圣洁白鸽的飞翔，喻示了吴氏宽厚的人文情怀。我们不是常讲“居安思危”吗？我们的“80后”们难道不需要接受战争教育吗？再遇到八国联军、日寇侵华怎么办？须知影片中周瑜、诸葛、曹操、刘备、孙权、赵云等人当时都很年轻，在某个时代，只要孔武有力，足智多谋，都能去建功立业，一如瑜亮。我认为让只知沉迷于风花雪月的年青一代正视铁与血自有好处。
《赤壁》最大的艺术魅力和看点在于人性化处理，即对所表现的人物进行了大胆地、超越历史和小说的合理想象，表现出活生生的人性，使人物比《三国演义》小说血肉丰满，弥补了原著的某些不足。虚构和想象在艺术创作中是完全必要的，谁见过三国中人？还不是从书上看来的。可是书也是后人写的，陈寿和罗贯中就那么可信？比如诸葛亮智激周瑜献小乔而出战，张飞长坂坡上狮吼退敌等等也都是“演义”出来的，毕竟历史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谁又能确认罗贯中同志就没有“忽悠”人？所以我觉得对于编导改动“演义”的剧情一笑了之就是了。值得称道的是，影片在人物塑造方面着眼于性格并注重细节描写，如刘备的忠，关羽张飞赵云的勇，曹操的奸等，对周瑜和诸葛亮这两个主要人物，则是不惜镜头浓墨重彩地铺陈，都在“演义”人物原有的基础上加以雕琢，使人物形象更为鲜明，更为生动，其中还大胆地忽略了主要人物的某些性格缺点，如周瑜的善妒；加大了反面人物的缺点，如曹操的好色等。
人性化处理的精彩之处如刻画周瑜：他善用人，能攻略，通音律。听一儿童笛子走音，他暂停练兵，帮助儿童用刀扩大音孔，使音色变得好听；他得知士兵粮食不够偷了百姓水牛便立即整肃军纪，直到把水牛还给百姓；他亲自上阵杀敌，不惜受伤，用身体挡住箭簇，保护友军赵子龙的性命；他用抚琴回答诸葛亮前来游说联刘抗曹；他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小乔面前，柔情万种，惟命是听，显得可亲可爱。二号人物诸葛亮也塑造得比较成功。世人都知诸葛孔明知农耕，识大局，专谋略，才华横溢，谦虚谨慎，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影片“八卦阵”的设置颇具匠心，也是《赤壁》上部最为经典的画面，很像奥运会开幕式的团体操，不知张艺谋能否胜出。该片用人性化处理淡化了小说原著中诸葛亮能掐会算、料事如神“而近妖”的传奇色彩，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塑造：他舌战群儒，说服孙权联刘抗曹；小乔钟爱的马难产，周瑜放下公务帮助夫人料理马匹，在他们束手无策时，诸葛主动帮助马产下幼子，赢得周乔好感；为谢诸葛，周提出和他一道抚琴，并用琴声表达了迎战意愿，诸葛心领神会，起身告辞这些细节，都符合战败一方不得不求助于人的谋士处境和历史逻辑。
刘备和其他几个人物的人性化处理也比较成功。他为了保护百姓撤离，不惜牺牲自己的士兵，而且在战地间隙，抽空为他的爱将和士兵编草鞋，感动得将士们愿意为他去拼命，虽屡败，但追随他的官兵和百姓仍然不少，他以人格魅力赢得了人心。孙权想用胞妹孙尚香作棋子，劝她嫁给刘备，实现孙刘联姻，偏安东吴，孙尚香当场拒绝，还把刘备吓唬了一番，说我有一百多会弄刀抢女侍卫站在外面，你还敢进我的门吗？并出手点了刘备的穴位，使刘备当场晕倒。这些表现虽然太过牵强、夸张与离奇，但孙尚香敢恨敢爱的性格突显出来，也还比较符合人性化的逻辑，使这个人物较为丰满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