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封情书并没有如期而至,紫芩顿时没有了精神。除了写文章,紫芩的精神食粮就在哥哥身上,哥哥也一直在父亲的棉花厂里实习,他从小小的弹棉花职员,慢慢晋升到厂里生产部A线的班长。哥哥每天回来总是一身的棉花。紫芩每天盼望着哥哥回家,一边给他揉肩一边听他讲大大小小的故事。
每到周末。紫芩便会跟着哥哥去书社,原本书社周末是休息的。江颜溪周末会回来书社的消息被大家熟知后,都纷纷跑过来自愿无偿加班。那么,看到大家这样积极,江颜溪也不敢对书社懈怠。于是固定每周六早晨开一次集体会议,对一周的工作进行巩固、梳理、小结,对下一周工作的安排。紫芩则静静地听他们讲,默默做笔记,当然紫芩偶尔也会发表一些意见。
紫芩一直过着这样百般无聊的生活,最近也没有心思写文章,她期待着萧致鹏回来与她重逢。某天下午,她觉得在屋子闷得慌,想要出去逛逛。叫上雪梅,紫芩换上一套白素的雪纺裙,要到奶奶家拜访。
没想到奶奶刚刚去庙里还愿了,不在家。紫芩正打算走出门,看见紫苏携着叶淑歆的手走进来。正撞见她们的眼眸中,紫芩顿时欣喜。
“咦,二姐,原来你也在这里。原本要叫你,和江叔打了个照面,听江叔说你刚出去了。”紫苏的桃花眼俏媚如狐,不知要引多少英雄求之。
“我还以为你们早已经将我忘却。”紫芩苦笑。
“怎么会,这不最近听说了你很多事情,不是怕打扰你和姐夫约会嘛。”紫苏这时变化成一只狡猾的狐狸,她最喜欢谈论恋爱那些事,她对八卦的敏感是常人不能及的。
淑歆轻轻推了一下紫苏的手,她打小和紫芩一起长大,自然猜出紫芩几分心思。为了紫芩开心些,淑歆岔开话题:“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总是装扮成大人,也总是因为谁是‘爸爸’谁是‘妈妈’的问题争吵起来吗?”
紫芩莞尔一笑:‘’当然记得,当时我们年龄还小,很无知很单纯,也没有那么多烦恼——现在我们真的成为大人,却没有我们小时候憧憬得那么美好。”
淑歆走到紫芩的身边,扶着紫芩的肩膀,希望传递给紫芩一些力量。
“千万别那么想,现在我们只是遇见的时代不太好。只要耐心等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叶淑歆也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开心起来,现在的紫芩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暑假前紫芩还是非常活泼开朗、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现在的她多了一丝伤感,比以前更敏感。但是很欣慰的是,现在紫芩很以前一样单纯善良、一样朴素典雅。
紫芩当然知道淑歆在安慰她,除了哥哥,只有淑歆最懂她。“你和哥哥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紫芩望着远处遐想,她不情不自禁地说。
叶淑歆被紫芩突然地一句话说的反应不过来,立马脸红着说:“本来是开导你的,怎么突然地说这事?”
紫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马凑过来:“二姐需要开导什么,是不是和姐夫的事?”
叶淑歆和紫芩相视一笑,摇了摇头。还未等到她开口,紫苏似乎想到什么,立马嚷嚷:“我倒说最近二姐不太对劲,我也听爹说二姐有婚约,听说是东门陆家二少爷,其人人品不错……”
“好了,不要提他了。”紫芩听见陆昌菥有点心烦,她不想听见。
“二姐,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紫苏见过陆昌菥,她本人觉得二姐和陆昌菥非常般配。
“是呀,紫芩你怎么啦,反应这么大!”淑歆也觉得不可思议。
“二叔、二哥能出来,多半是姐夫帮的忙。”
“你刚刚说什么?”紫芩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那件事果然那么顺利肯定有问题,她知道陆昌菥来看过父亲和哥哥,知道他们能出来有陆昌菥一分力,现在的她不但没有去上门道谢,还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看,他到底为什么……
趁着紫苏没反应过来,紫芩拉着淑歆的手走到一边,说:“淑歆,你和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现在哥哥忙着实习,我也不敢打扰他。现在有些话不和你说我就会一直闷在心里了。”
看着紫芩忧虑的表情,淑歆真希望能将紫芩的忧虑都赶走:“当然,对于你我是一位称职的倾听和建议者。”
“如你们所知,我有婚约。知道这个我感觉自己不再自由,后来我遇见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每天我都在想他,婚约对于我来说是一道枷锁。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办,有时候我沉浸在西洋小说故事里不想回来。”紫芩说着眼眶里噙着泪。
曾经过来联姻的人不计其数,紫芩都恳求江二老爷拒绝门外,现在她为情所困,这就是她欠的“情债”吧。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让我们上海南垇一代的女神动了凡心?”
紫芩果然破涕为笑,脸一红害羞地转过身说:“你应该认识他,哥哥的好友萧致鹏。”
“萧致鹏?!学院的大人物呀,我见他的机会不是很多,光是我对他的一些接触,能感觉到此人是一个气场很强大的人,做事情沉着冷静、一丝不苟,善于思考和总结。他热忱于文学创作,对先人的文章总是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叶淑歆一边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一边观察紫芩的神情。叶淑歆对萧致鹏的好感是钦佩和尊敬,不同于紫芩的爱慕。
“你真的爱上他了?”看见叶淑歆凑过来,一脸好奇的模样,紫芩害羞了。
紫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思索了一会儿,说:“这就是爱吗?我不确定,我看见西洋小说上面的情节不是这样的。爱,说不准,但一定是喜欢的。”
“古人云,才子配佳人。萧致鹏确为人才,但是理我心目中紫芩夫君还差点呢。”淑歆明白,感情这种事说不准,撇开门第之见思想,萧致鹏虽为细心,但是他和紫芩在一起不会幸福。紫芩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长大,她的性情比较敏感多虑,有时候有点小任性。而萧致鹏在寒苦的环境下长大,他比紫芩年长三岁,更为成熟,他看中事业,他会将绝大部分时间精力放在事业上。感情需要双方共同维护,不仅仅靠爱情,婚后更多的是亲情,需要相互协调,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紫芩,你要记住了,感情是需要花一辈子去琢磨的,如果真爱两人必须有足够的默契,要包容对方的小缺点,要有坚持下去的决心。若他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们俩在一起会非常开心,会促使双方产生积极的效果,某种程度上还能激进你成长。你还年轻,经历不多。而且感情这东西,别人只能指点一二,还需要靠你自己体会。”叶淑歆要比紫芩成熟很多,因为她的父母比较开明,她所处的环境相对紫芩来说要好太多,对淑歆的成长是有利的。另外淑歆亲眼见到亲历很多东西,长此以往她总结出来很多道理。
“你们在聊什么,都不带上我——呀,奶奶回来了。”紫苏一句话让淑歆和紫芩立马打住。随后,几人转身便见身着朴素的江老夫人精神抖擞地走进来,桂儿在后面提着装有各种上香的物品。江老夫人看见几位妙龄少女在院子里的小鲤鱼池旁站着,连忙招呼。
“奶奶好,祝奶奶身体健康!”三位妙龄少女异口同声地拜礼。
江老夫人看见几位妙龄少女在院子里的小鲤鱼池旁站着,连忙招呼着。“好好好,歆丫头也过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啊!你的父母现在可好?”
“谢谢奶奶关心,家父家母一切尚好!家父家母因事务繁忙,无法脱身来看望奶奶,特托淑歆来问好。他们改日再亲自拜访,请奶奶宽恕!”淑歆诚恳地作揖,说的每个字都很有气魄而且有敬意。
江老夫人看着淑歆是越来越喜欢:“无妨,我自己的亲儿子也挺忙的。倒是你们几个懂事,常来看望我。”
江老夫人转头注意到紫芩的状态不好,便关心着紫芩:“芩儿,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你父亲和哥哥去了一次逮捕房,还是你将他们提出来了?”
紫芩看着江母说:“奶奶,事情是这样的。爸爸在前段时间的‘菊花展’上认识了佃霸刘冠之,因为双方意见不和而起了争执。刘冠之就将哥哥组织学生游行的事件爆了出来。爸爸哥哥相互袒护就被捕了,我请了很多爸爸的至交,没有人帮上忙,后面是陆家二少爷帮的忙……”说到“陆家二少爷”紫芩的脸立刻变红。
“哦?陆二少爷不是你的未婚夫吗,你有没有好好向人家道谢?”江母问道。
“还没有……”紫芩的声音若蚊鸣。
“记住了,人呀,一定要秉承感恩之优良风尚。”江母严肃地说。
“记住了,奶奶教训的是。”紫芩低头认错,“改日定当亲自上门重谢。”
暂别了奶奶,紫芩、淑歆等人在回去的路上漫步,她们五人(雪梅和紫苏的丫鬟晴儿也陪同着)都有各自的小心思。谁也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一直盯着他们。
“紫芩,你来一下。”快分别的时候,淑歆拉紫芩到一边,“其实我听颜溪说过最近你们的事。真的很感谢你这个妹妹,难为你想办法把他们解救出来。我知道你不来找我们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每天看见颜溪去工厂里实习,我都很心疼。开始担心,慢慢的能够理解他。有时候甚至很欣慰,他是一个愿意为了梦想去拼搏的人,很孝顺的人,很负责任的人……他那件事我也知道,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可能引火上身。这样,我更加佳宁和他一起。也感谢陆昌菥,若不是他的帮忙,颜溪也许没那么快出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答谢。”
“首先作为妹妹的我应该去救赎他们,若不是爸爸哥哥为了保护我,他们也不会被牵连。你是受了奶奶的影响吧,答谢陆昌菥倒不必。”紫芩诚恳地说。
“紫芩,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插入,刘冠之也会这么做的,他的人品风格极其恶劣,人人皆知。”叶淑歆还是比较客观,她能看懂整个局面。
“淑歆,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的知识面比我广,经验比我丰富,更重要的是你能够继续学习,继续去经历去感受。”
“你也可以的!”看见紫苏过来,一脸愤怒的样子,淑歆冲忙说道。
“两位姐姐,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见的?”
“哪有,我们在讨论婚嫁之事,难道你也要加入?来来来,给我们讲讲!”淑歆打趣道。
“我不要!”爸爸叫她早点回去吃点饭,紫苏收回八卦的心。
回到家紫芩累的不太想动,就拿着致鹏写的文章仔细阅读。不一会,紫芩打开窗户想看看窗户外面的风景,她想萧致鹏会不会也在这个时候想念着她。
萧致鹏停驻在紫芩家门口,无声地站在一棵茂盛的大香樟下面,若不是从他面经过,谁都不会注意到这里会有一个人在这张望面前这家主人二楼亮着的屋子,窗户上正好有个瘦弱的影子往外眺望,萧致鹏心疼极了。他消瘦了很多,最近他的事情很多,奶奶病重,他必须全心全意陪伴她。今天隔壁的王大叔来看望奶奶,王大叔是搞皮影唱京剧的,现在正唱京剧给奶奶听,奶奶的心情瞬间好起来了。他偷偷出来,他想她想到难以入眠,但现在只能默默地站在这里,他不敢打扰紫芩,他害怕紫芩看见现在的他会担心,他要等精神、身体状态调整好了才敢与她重聚。
遵照奶奶交代,紫芩一大早去挑选礼物。当然紫芩不知道陆昌菥喜欢什么,就向雪梅打听。
雪梅看紫芩最近很多事,知道她的神经一定是紧绷着的,于是打算让她轻松一会。“这个,小姐不应该比我们这些下人更清楚吗,小姐和姑爷的接触可比我多得多。”雪梅嗤嗤笑道。
“我和他接触也不多……啊,你这丫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你和陆昌菥的跟班陆平走的很近,受他们影响吧。”紫芩嗔怒,最后一句竟然是肯定句。雪梅最近确实“怂恿”紫芩放弃萧致鹏,说“陆昌菥才是值得她一生依赖的人“之类话,让紫芩感觉一个亲近的人“叛变”了。当然她知道雪梅心里是对她忠诚的,可能对萧致鹏有偏见吧。
“没有啦——陆平曾经提起,陆家二少爷喜欢各种材料制作的机械器具和陶瓷器具。”雪梅害羞地低声道。
正好紫芩她们走到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陶瓷器具店,她们便走进去。他喜欢机械器具,上次偶然看见他的车上摆放着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音乐盒。这家小店的陶瓷器具做得十分精致,里面的工艺品都具有小巧精致的特点,有各式的小器皿,有各式的小动物,有各式的小乐器,有各式的小船,有各式的小佛像……紫芩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挑花了,在一旁擦拭陶品的伙计注意到紫芩进来,看见紫芩如此迷惑急忙过来招待,伙计礼貌地介绍了紫芩旁边的青花瓷编钟,“编钟兴于西周,盛于春秋战国直至秦汉,后来失传了,古代的编钟皆用青铜铸造而成。祖祖辈辈都流传编钟的故事,不知去向何处。有一位高人一次采药误入一个山洞,偶然间看见快乐壁画,此高人觉得是上天的意思,按照壁画的编钟模样打造了一套陶瓷编钟,此高人就是我们掌柜的爷爷……”紫芩被这介绍吸引了,她还试着敲打了一下,声音清脆入耳。按照她对陆昌菥的认识,她挑选了一款可以手托的青花瓷编钟。编钟虽小,价格不菲。别了陶瓷店,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家木质工艺品店铺。紫芩情不自禁地走进去,里面的物品物美价廉,有各式的扇子,有蚕丝制成的团扇,有竹骨制成的折叠扇,有白羽蒲草的蒲扇……最让紫芩喜爱的竟是角落里摆的竹制轻笛。店家看紫芩如此爱不释手加以介绍:“此管笛子是上等的紫竹削制,此笛长约30厘米,内径为1.3厘米,共开六个音孔……”
“我可以试着吹一下吗?”看见紫芩如此喜爱,如此诚恳,店家立马同意了。
紫芩带着敬意抚摸一下笛身,表开始清吹,吹的曲子是她自谱的《待君归来》,附近的行人和生意人皆闻声而来,不一会店门口挤满了人,大家纷纷陶醉其中,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大家还陶醉着。紫芩付好钱打算走,店家见笛子和紫芩颇有缘分,便送了一款流苏给她。紫芩走了很远,大家才苏醒,都赞叹其美妙。
今天无风,天气尚好。紫芩到了陆家,见了陆老爷和夫人,忙拜礼,送上早准备好的玉坠和紫檀细珠手链。陆老爷和夫人见她,都有非常喜欢,道明原因后,被带到陆家花园。陆家的房屋和园林风格是仿西式古典造型,陆昌菥此时正坐在紫藤萝廊架做成顶部的白色凉亭下面看书,桌子上盛放着水果和坚果,正好背对着紫芩。陆平见紫芩和雪梅,正要叫陆昌菥,紫芩摆摆手,示意不需要通知。紫芩走进,看见陆昌菥看的是英文版的书。
陆昌菥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自己的母亲来了,下意识地问:“商量好了么?”没听见答复,陆昌菥转头一看,只见紫芩尴尬而微笑地看着他。陆昌菥又惊又喜,忙丢下书问:“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陆昌菥一边问一看望向陆平,好似在责怪他。
“少奶奶示意我不要打扰您!”陆平忙解释,害怕自家少爷给自己来个“爆栗子”。
“陆平,不要乱称呼……”紫芩害羞地嗔怪陆平,陆平吐吐舌。
“还愣着,快去给少奶奶泡茶!”陆昌菥用眼神示意,这时雪梅也被陆平带走了。
“那件事,谢谢你!”紫芩微笑而真诚地看着陆昌菥。
“哪件事?”陆昌菥继续拿起书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爸爸和哥哥的事,我知道他们能够安全出来全都因为你的帮助。”紫芩顿了一会,“我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对于紫芩的到来,陆昌菥无疑是非常开心的,他不想表现得很明显,他想等到紫芩真正发自内心的接受他。
如果这是欲擒故纵的话,希望也是对你好的一种方式,我希望我的小心机不会给你带来伤害。
紫芩拿着包装好的小编钟双手递给他,陆昌菥收起紫芩给他的礼物,知道紫芩看他的眼神只有感激,没有爱。
“陆昌菥,这是我欠你的,我这里有三张愿望卡,你随时可以找我兑现愿望。只要不是结婚,我能做到的一定完成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