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早起上学能有碗豆浆喝,再吃两根麻叶,在当时来说,那简直就是到了天堂。
我上小学赶上了60年三年困难时期,由于年龄小的关系,和我一般大小的同学都对“吃”的概念印象深刻。多年以后只要一提起60年,就想起当年的饥不择食的日子。
由于吃不饱的原因,每天一睁眼就想着如何解决肚子的问题。那时,几乎天天面对的是一个让人毫无食欲的窝头或是一碗玉米糊糊。在上学的路上,我都要经过那个曾经是卖豆浆麻叶的小摊点,背后的那堵墙上依稀可见“豆浆麻叶”的字样。在困难时期到来之前,那卖豆浆麻叶的小推车就在街口支着摊子,每天天不亮他们一家就在那儿升火炸麻叶,豆浆是提前在凌晨四五点前便磨好,将豆浆盛在一只硕大的铁皮筒里,再用一棉被捂严实,可保一个上午都热乎乎的。到了冬天,只要将盖子一揭开,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麻叶呢,又炸得焦脆,黄澄澄的,看着就想吃。只可惜,到了困难时期,由于粮食供应紧张,归类于细粮的白面粉是按人头配给,每月少得可怜的白面是稀罕食品,从此那豆浆麻叶的摊子就失去了踪影。
豆浆麻叶的消失,并不抹掉对它的记忆,于是每每看到豆浆麻叶的字样,就怀念当年享用它们的情形;那时的豆浆一碗才三分钱,麻叶也不贵,六分钱一根。花上不到两毛钱,便是一顿很好的早餐。60年困难日子熬过后,生活较前好了一些,当时物价还比较稳定,但多是凭票供应,一人一份,多了也没有,再后来还有议价粮,是除了票证,另外凭粮本按人头供应的粗杂粮食。家庭孩子多的家庭,每月都需买些议价粮来维持生计。
久违了的豆浆麻叶远离了我们,却在梦里梦外成为让人牵肠挂肚的一个浓浓的思念。
豆浆麻叶的重新出现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度过了六零年的困难时期,熬过了十年动乱,人们对于吃已是越来越挑剔了,豆浆麻叶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已不再是什么稀罕东西。前两年在街上见到有卖豆浆的,就过去要了一碗来喝,却发现味道不像从前,清汤寡水的令人失望。再看那豆浆没有盛在桶里,上面也没有捂盖子的棉被,就那么凉着,它能好喝么?失望之余,我想好玩意(包括传统的吃食)要的就是个原汁原味,可如今条件好了,供应也充足了,却对传统的工艺缺少传承,这是令人失望的做法。
好在,前年我到北京去,还真的吃过一回地道的豆浆麻叶。那是在地坛门前的一家小饭店里,当时我因办事方便住在附近,早起吃饭时,忽然发现这里的那家饭店时竟然在卖豆浆!心里暗喜之余,又担心这不会也是用了豆制粉一类勾兑的玩意吧?要是那样,我宁肯不喝!然而当我看到店里的顾客都在那里滋溜滋溜地喝着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豆浆时,便上前要了一碗,外加两根油条。当时,我望着久违的豆浆,百感交集,喝过一碗,不过瘾,再要一碗。在京办事我呆了三天,天天一早就去喝豆浆,同时我想,这豆浆麻叶也不过就是廉价而又受大众喜欢的吃食,怎么在我们这里就因只赚个小利而不被重视呢。现在的街头早餐点,都处可见在卖老豆腐、卖豆浆的,可真正够得上原汁原味的纯正的豆浆卖家还真是不多。
我又想,久违了的东西,无论大小,只要你还在依恋着,就值得怀念和记忆它。
原载于1994年《山西青年》第2期
1995年1月15日《广州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