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银他妈对我妈说,听说你家田毅要上北京去串连,让春银也一起去吧?听说你家田毅要串连去,春银回来就跟我闹,咋说咋劝也不听,急了,就躺在地上打滚不起来!
我妈笑着说,啊呀,那不行吧,春银他还只是个小学生,上面可是规定了大中专生才能去,他一个娃娃家,出门在外,万一有个三长短的可咋办……
这事发生在公元一九六六年秋天,即我将随着红卫兵大串连的革命洪流出发去北京串连的前一天晚上。
春银家和我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他小我一岁,也是我的玩伴之一。
那年我正上初一,春银上小学六年级。一个基本概念是,中小学的差别与初中、高中的差别有着本质的不同,初中生就算是中学生了,而小学生还是小学生,红领巾还戴着,那就是个娃娃。这差别在平时看不出什么,但因文革的关系,一开始便成了难以愈越的分界线。那年夏天是火红的,到处都在“破四旧、立四新”,真正热闹的是在各大中专院校。从一开始批判反动学术权威,批“海瑞罢官”“三家村”“四家店”,那时学校几乎都不上课,老师给学生们发了一堆报纸、墨汁和浆糊,动员大家写小字报,后来又发展到写大字报,到“8.18”毛主席登上天安门接见红卫兵后,风起云涌的全国大串连热潮漫延到全国各地。
我们要到北京去见毛主席,这样光荣的事没人敢拦。临行前回家跟父母说过,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过后,给带了四十块钱,三十斤全国粮票,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着第二天晚上乘火车去北京见毛主席去。
春银听说后,死赖着想让把他也带上。他对我说,你说说,到底为啥我不能去?平时你到哪儿我不是都跟着你吗,现在咋就不能去?我能跑能跳的,又不累你啥?
我说,关键是你还是小学生,不是中学生,你只能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
他不服,说我不够意思,你们几个去军人俱乐部存车看电影有我没?
我说,嗯,有你。
他说,到省汽修拾铁捡铜我去没去?
我说,去是去啦,可你差点让人家给逮住,要不是我叫你跑,你还傻X似站在那儿等着让人逮哩!
他说,去黑龙潭耍水(游泳)我去没去?
我说,去是去啦,可你连水都不敢下,在湖边给我们看衣服,结果把九在的裤子也看丢了,你忘啦!
……
我如愿去了北京,并荣幸地赶上了毛主席第八次检阅红卫兵,回来后,我去找春银去玩,他妈说告诉说,我家春银也去串连啦!
我说,他去哪啦?
他妈说,文水的云周西村!他们还是走着去的,也算是长征了吧?
哈,连省都没出去,也算是大串连吗?
春银回来后,变化很大,穿着自家做的绿军装,腰里扎了皮带,左臂也戴了红袖章,一付威风凛凛的样子。他骄傲地说,看看这,红袖章,咋样?
我笑笑说,不咋样?你那红袖章小,没我的大,谁给你的?
他得意地说了他们几个小学生去云周西的经历,原来他跟几个同学一块出走,想到云周西村的刘胡兰列士陵园去,走到半路时,碰上几个大同来的学生,人家是中学生,看他们年纪小,就带上他们一起走,春银他们那时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去图个新鲜。一路走了两三天,到分手时,大同的一位大哥哥把自己袖章送给他留作纪念。春银回来后,就把那袖章戴在左臂上,出来进去的到处煊跃!
……
写于2010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