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天暖了,万物复苏,大地吐绿。在春风吹拂、百花盛开的清明节前后,心中最惦念的就是离别十几年的父亲。
又到清明风雨时,唯一要做的是去给父亲上上坟。去年的清明节前一天,我在给父亲准备的祭品中,特意备了“双合成”的桃酥、潮脂糕、开口笑等糕点,这是父亲生前最爱吃的,再备上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每年清明去上坟,站在父亲遗照前,我望着他老家含笑的遗容,心情总是很乱,思绪翻飞。有诗曰:“憔悴坟头土,见之如亲人;千古彷徨事,此物最伤情”。此时,总想对父亲说点什么,总想再为他做点什么。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现在我能做的只是在父亲的遗像前,用心灵点燃三柱香,点燃一堆纸钱,然后默默望着它们化为灰尽、随风飘扬……
父亲一生坎坷,他从小离家在外闯生活,经亲戚介绍,他先是在祁县一家糕点铺子当学徒,那里管吃管住,头一年给一块大洋,到三年头上,挣到三块大洋时,就算出徒了。当学徒生活很清苦的,每天要早起,走来先去扫院子,挑水,然后给掌柜的一家老小倒尿壶,吃过早饭,就到后面的作坊当帮手打杂。父亲曾对我说,他从小最爱吃的就是桃酥了,桃酥入口即化,也不腻人,更不会吃伤人。不过,父亲曾对我说,点心那东西切不可热急吃,吃多了会伤脾胃,一次吃伤了,这辈子你见它就再不想吃了。凡当学徒的都知道,掌柜的对新来的学徒不放心,怕其贪嘴,学徒刚到店里时,掌柜的会笑眯眯给你端来一盘子热点让你吃,知道你刚从乡下来,知道你到了这店里见了这么多好吃的点心,心里会馋的痒痒,肯定要偷吃店里的点心,那好,那就先让你吃个够。想想看,一个十几岁的穷小子在家里整天吃糠窝窝头,平时别说吃点心,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刚一进点心铺,满鼻子闻到的都是油香喷喷的点心味儿,诱人呐,可他哪知道掌柜的会使一绝招,对刚来的学徒,头一件事就是先把你叫到上房里,让伙计给你端上点心来,管你往饱里吃一顿。当你趁热把点心吃下去,吃得饱饱的,下次再见了任何点心,连看都不想看了。幸亏,事先那亲戚偷偷告诉了父亲,说掌柜的让你吃,你可千万别贪嘴。父亲记下了,才躲过了一劫。
在上世纪的六零年清明,正逢国家困难时期,连买糕点都要凭号限量供应。在那年清明节前,父亲为祭祀刚下世不久的奶奶,买回了几样点心供在奶奶的遗像前。我放学回家后,心里惦念着奶奶遗照前的那几样点心,当我小心翼翼地剥下一点点心的皮放在嘴里,那滋味真得回味无穷,然后再用指尖蘸一点桃酥的渣儿尝尝,每天都偷着把那点心皮剥一点来吃,直到那点心快剥光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剥为止。后来,那几块被我剥光了皮的点心,不知被那个弟妹享受掉了。现在回想当年的那些举止行为,真是对奶奶的大不敬啊!
父亲晚年因脑血栓偏瘫在床,生命的最后阶段,他老人家进食困难时,只能靠蛋糕和牛奶维持。每隔三两天,我便会到柳巷的双合成买来父亲最爱吃的糕点,可回家看着父亲很艰难地睁开眼,为了让我们高兴,他挣扎着,轻轻张开已没有几颗牙齿的嘴,轻轻含一小块潮脂糕慢慢咀嚼着,这时,我便沉重的想哭。
又到清明,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十二年了。每到这时,我便深深思念已在天国的父亲,他在天国那边与奶奶团聚了。只要想起他们,我的心灵深处总怀有一种深深的歉疚,有诗云:风吹外婆在时雨,雨打外婆在时风;年年此日都留泪,岁岁坟前奠斯人。
又到清明风雨时,当我的思绪伴着春风当空飞舞之际,我想,此时此刻,是我们对亲人一种最好的怀念,是对骨肉亲情的一次深切追思……
原载于2008年3月28日《太原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