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愉悦，总因一首诗或一篇文章有所触动而被激活，因那些丰富而瑰丽的想象而引起，流畅而闪光的诗句总令人感慨。我常自问，诗人丰富的想象最厉害会到什么程度？它所拥有的空间究竟该有多么辽阔？我答不出来。早些时候，从博客上读到的两首诗，引起我的注意，颇有感触，便信手抄录下来。
第一首《我答应》
我很无知/我不知道风无所不在
播撒幸福/只是需要我静坐并坦露
在那无名的山岗/拂开额头的散发/吹风
所有的行为都是仪式/为了雨
我们打开伞/宣告一种隔绝
我们明明知道/雨依然在没有雨伞的地方
任意传播湿润的信息
我答应/你的邀约
让我们共同无知/把所有的仪式
一一消耗/也没有伞
我伸出手/让你握住
我答应/我们手牵手
不动声色/从一粒沙子进入
从沙漠那端出来
发现并相信自己
是绿草鲜花/树或者大树
是清泉、流水、河湖江海以及
梭游其中的鱼和无名怪兽
是茄子、辣椒、罂粟、金龟子
到了那个时候/某个夜晚星月齐辉
万物澄明
我答应
第二首《何况》
当凉水被火焰/煎熬沸腾
你就应该这么看着
要道先欣赏和体味沸腾
何况石头/何况你
不可以急于用沸腾沏茶
不幸总是来得很快
而幸福总是来得很慢
你得学会把沸腾欣赏掉
然后把已然沉静却依然滚烫的开水
慢慢沏入茶杯
眼睛蕴藏着万物的根
沿着幸福其实在视线里生长
你的目光要学会攀缘
沿着水蒸气
沿着茶叶的尖到茶树的根
沿着肢体和情调
与蝴蝶的翅膀
何况还有声音
以及没有声音的那种声音
你要让茶叶注视茶具
让阳光注视你的举止
胳膊、手和指甲是你的花瓣
不管你每次开始做什么
你都让它们细腻地开放
这是沏茶/何况还有夜晚
在床上/在梦中
大约幸福就是这样
逶迤徐来
也许要耗费你一百年的心血
不过/说容易也容易
其实就是烧开一壶水
然后/坐下
整个
这两首短诗是我上网浏览博客时，从女作家池莉的博客上摘来的。池莉的小说写得好，然而对她的诗，却是第一次看到。
从内心来感觉，我以为具有现代主义的诗多以奇异的想象、瑰丽的诗句、丰富的意蕴和深厚的哲理来表达自我情感，自然总会给读者的视觉带来一种刺激。惯写小说的池莉以女性的细腻和婉约，不经意向我们描绘出一幅恬淡而富有想象的风景：第一首《我答应》，从“雨”到“雨伞”，都是为了幸福的来临和幸福的期待。从“绿草鲜花到树或者大树”以及那“梭游的鱼儿和怪兽”，它们所期待着的竟然只是一个朦胧的湿润的雨降临。以伞为意象抒写情感的意蕴。诗写得很随意，意象呢？也婉约、淡雅、不张扬，更不做作，如梭游的鱼，绿草鲜花，小树或者大树，更有清泉流水，这些富有生命意义的物体，鲜活的意象，很恰当地排列组合，构成一种情感，然而她真情所在，却捂着，藏而露，也不明说。意蕴其实就包含在诗里，由你去猜去想。第二首《何况》，更有意思，入题就写“水被烈焰煎熬”的感觉，进而带出她对幸福的评价，以沸腾的水沏茶，从视觉到感觉抒写人的心灵体验，有种灼痛感，人们习惯了的生活总是被忽略掉，如辟如看到茶壶里的水沸腾，会产生这种感觉么？没有，更何况我们天天都喝茶，却这样轻易忽略茶叶在壶中被沸腾的水煎熬的感受？由茶叶、茶具联想到阳光，想到胳膊、手和指甲，沏茶的过程，告诫自己不可以急于用沸腾的水去沏茶，与做人做事一样，因为“不幸总是来得很快，幸福总是来得很慢”这样的忧虑。欣赏沏茶的过程，是一种享受，但在享受的同时又要目睹的煎熬，很费劲也很折磨人。大约幸福就是这样，逶迤徐来。
欣赏这样的诗句，欣赏这样女性的别具一格的情感，人们极易被同化掉。例如对事物的看法以及对幸福的理解。说到幸福，在第一首诗里已有所展露，到第二首更细腻也更具体的以沏茶来暗示：大约幸福就是这样：也许要耗费你一百年的心血，也许很容易，就跟沏一杯茶一样简单。
咀嚼品味现代诗，有时会有所获，其间滋生的愉悦，促使我们的思维丰富。需要当心的是，有时会被引导入她的思维里去，并且落定在一个瞬间：“某个夜晚星月齐辉/万物澄明/我答应……”我会自问，我是一条游在其间的鱼吗？还是一只怪兽？寻找幸福还是等待幸福？人世间还是念及幸福的因素多一些，因此，就权把生命当成“一条梭游的鱼，或是无名怪兽，或是别的一些生物，或是一杯茶”吧，生活依旧，太阳依旧，天宇茫茫，万物神明，不要只有落寞和抱怨，其实，人世间的关爱，与山川大地河海以及万物之和谐，都是我们应该倍加珍惜的。
写于2005年3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