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辣椒当数四川、湖南人厉害。但细说起来,山西人也不逊色。
先从南面说,晋南人吃馍是少不得辣椒的,据说晋南人吃馍无菜可将就,若少了辣椒便很难下咽;而晋西北招呼客人吃莜面烤姥姥,西红柿加羊肉潲子,最主要的辅料是辣椒,那辣椒用滚沸的油浇过,滋滋的红油冒着香气,看着就让人有了食欲;而更具独特的是晋中的汾、平、介、孝一带的农家,平时食用的辣椒是将那刚刚摘回的辣椒用极细的刀法切碎,撒上盐腌上一会儿,再淋上香油,再点一股子醋,调后食之,那味道原汁原味,吃时香辣俱在嘴里,也有切碎后再用油爆煸一下,盐少许,红红绿绿的,食之,也很过瘾。还有一法是秋收后,将吃不完的辣椒洗净,置于小坛里腌十天左右,开坛后,即可做小菜食之。
我家祖上是晋中人。儿时回老家,适逢困难时期。但老家人见城里人来到乡下,还是拿出“好面”(白面)来招待。当时正值大夏天,老家的那位姥姥便烙了“好面”馅饼,并熬一锅南瓜稀饭款待,当时也没留意那薄薄的“好面”馅饼里包了什么馅,吃时一嘴下去,顿觉不好,满嘴里火辣难耐,仔细看时才发现馅里居然是用新摘回的青辣椒做馅,虽然味道不错,可那股子辣劲确实够受的。亲戚见我吃得香,还在一边劝道:好吃吧,好吃就多吃点。一个馅饼下肚,肚子里也开始“火烧连营”,情急之下,转身又去舀稀米汤,那年月村里熬稀饭都很少下一点米,舀一碗滚沸的米汤,喝一口,热乎乎又十分的烫嘴,慌忙中一口吐出,苦着脸,却也不好说什么。经这么一弄,两下里急火攻心,嘴里辣,肚子里也辣,那次回老家,还真让我领教了晋中人吃辣的风格。
其实,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爱吃辣也是因人而异。记得上中学时,同学们都住校,星期天回家,家长心疼子女在外吃住都不及在家里,临行时总要给带上几样小菜,周一返校时,同宿舍的成员就纷纷会将自己带得吃食拿出相互交换品尝。其中有一同学常带一小茶缸腌制的辣椒。那天,他突然提出要与人打赌,称曰,若有人敢把这缸子里的辣椒一气吃掉,可赢得白面馍一个。当时就一位仁兄站出来,问,此话当真?那同学答,当真。他老兄二话不讲,端起茶缸来,当着众人就吃,一,二,三,四,五……只见他一气把满满一缸子的辣椒全部吃下去时,顿时,就有人叫出声来。现在想来,吃辣也是一个适应,有人天生就不怕辣,吃少吃多当吃肉似的。有人则不然,见辣椒想吃,吃一嘴下去,满脸痛苦不堪,自己身体不做主,弄不好还得提防着犯痔疮。
这两年,街上各家新开张的饭店酒家纷纷挂川菜的招牌,动不动就是四川菜,名厨主理。我没去过四川,但我想,真正的地方风味,还是应在当地吃才能吃出原汁原味,一如吃四川菜要在成都吃;吃重庆火锅要在山城重庆才有味道;吃鲁菜当然得在济南吃。话说到此,我以为真正吃辣能吃出水平者,是光吃辣椒不吃主食,这在一般人来说是难以承受。而我在上面讲得那位中学同学(我猜他老兄体内必有某种能稀释辣椒的功能)吃辣椒的能耐至今令我刮目,却是个例外!
由此想开去,当我看到省城那些站在街面的小摊儿前因吃凉粉灌肠而吃得满嘴红红艳艳的少女媳妇们,那真正的辣味在她们的嘴里的感觉,或许也是一种饮食习惯上的喜好,不然爱吃辣的男人怎么就不具备这风度呢?
原载于1994年8月13日《太原晚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