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昏迷是因被点了穴道,后被陶元洲挥手解开。
经过这起风波,人人心情恶劣,此后路上再无交谈,马车就在沉重的气氛中抵达壶关。
过关时引起了骚动。
陶元洲把装有马贼首领首级的布袋丢到关门值卫的士卒面前,在马车上冷冷说:“‘灰胡子’马贼一伙二百七十三人,死一百八十四人。这是‘灰胡子’首级。速去报知上官。”
周围等待进关出关的百姓一片哗然,大多数人一边议论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看待陶元洲。
满脸写满“不信”二字的士卒捡起布袋打开看到血迹已干的人头,吃了一惊,不敢怠慢,飞快地跑入关去报于上官。
很快壶关守将匆匆来到,盘问过后,派出十骑去查证情况。
陶元洲冷着脸说:“我两名小兄弟伤势颇重,急需医治休息。劳烦将军安排安排。”
壶关守将将几人安顿在驿站,招来大夫为木离华和吴祈医治,整个过程寸步不离。名为关心,实则监视。
直到三个多时辰后,前去查证的骑兵带回了确实的消息,这才撤去卫兵,诚心向众人赔罪道谢。
壶关守将既惭愧又感激地说:“秦某多次领兵围剿‘灰胡子’一伙,都未成功,想不到要靠先生一行为民除害!惭愧惭愧!请各位留下安心养伤!秦某必上报郡守大人,为各位请功行赏!”
陶元洲冷冷说:“不必了。我习得武功,当要保家卫民。这是分内之事。二位小兄弟需要静养,秦大人请便。”
“竟然如此,秦某告退!但有所需,必当尽力奉上!”热脸贴上冷屁股,秦姓守将也不恼,尊敬地拱手施礼离去。
陶元洲扫了一眼旁边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出声的三女,冷哼一声,说:“陶某虽深恨叶宣,但从未想过要推翻他一手缔造的皇朝。况且这天下有一大半都是宫大哥打回来的!并州又是陶某故乡!陶某当要维护!”
宫兰歌诚心说:“陶叔不忘大义,乃真英雄!”
陶元洲冷冷地扫了公主一眼,讥讽地说:“英雄?英雄从不长命!都是死得特别快的!”
依偎着吴忧的公主闻言怯怯地低下头,然后满怀希冀偷偷地看了宫兰歌一眼,发现后者迅速抬头望天避开自己的视线,一直在眼眶内打转着的泪水再也强忍不住,流湿面庞。
宫兰歌见了心中一痛,旋即想到父亲,又狠下心来,咬唇说声“我去照顾吴大哥”,便匆匆逃进房去。
一连几天,宫兰歌都是躲着公主,令夹在中间的吴忧十分为难。
在照顾吴祈和木离华期间,宫兰歌向陶元洲询问的都是关于父亲的事情。
她十九年来一直被骗,如今得知父亲死亡的真相,心生恨意下难免与公主疏远,起了隔膜。
但自三岁丧父后便被太子妃收养,五岁当了公主的闺伴直到如今,又放不下与公主的姊妹之情。
心事重重下整天闷闷不乐,迅速消瘦。
某天陶元洲对她冷冷说:“宫丫头,别忘记当日你在车上对我说的话。”
宫兰歌轻叹,心中虽然明白,却自问做不到。
陶元洲干脆骂道:“你若是真心恨她,当日又何必出言相救!宫大哥常说‘祸不及妻儿’!当日若不是你及时阻止,我盛怒之下已犯下大错,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宫大哥!更不用说违反了师门不得伤害妇孺的戒条!我言尽于此,已还了你当日阻我犯错之情!你好自为之!”
正骂之间,木离华幽幽醒来。
三女大喜,都拥在一起。
宫兰歌和公主相视一笑,先前的隔膜尽皆冰释。
又过了一天,吴祈也醒了。
宫兰歌把这几天的事情都详细说给二人知,却隐去关于公主的一段不提。
木、吴二人不顾有伤,坚持对陶元洲行了大礼:“木(吴)某死不足惜,只恨连累了女眷。幸得天运眷顾,被恩公撞个正着!承蒙出手相救,请恩公受我一拜!”
陶元洲也不谦让,坐在椅子上坦然受了二人大礼,然后说:“我救你五人性命,这礼受之无愧。既然行了礼,这恩情就还清了,以后莫再唤我做恩公。天运确是眷顾,让我得遇…”
天运确是眷顾,让陶元洲得遇故人之女,但他不是凑巧撞个正着,而是由雁门郡起就一直追踪了这伙马贼数月。那晚再度追失,后远远见到火光,赶到车队时已是迟了。况且马贼人数近三百,他武功虽高,亦不能力敌,潜行暴起杀了‘灰胡子’后,趁乱杀四十余人,余众皆散,再杀八十余人。
木离华和吴祈齐齐叹道:“想不到差点阴沟翻船!命丧马贼之手!”
又以愧疚的眼神看向三女。
陶元洲冷哼一声,教训道:“莫要小看这些马贼!其中有些是被鲜卑所灭部落的酋长的随身护卫,手底颇硬!”
二人对望一眼,心中惶然。
想起出发前在邺城客栈论及马贼的情况时,宫兰歌曾说有些马贼是所在部落被鲜卑所灭,无依逃难来的,当时都不以为意。现在想来,能在鲜卑各部联军重重围杀下逃避存活下来的,都必是身负绝技,岂有庸手?!
若不是巧得陶元洲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想到这里,后怕不已,又再齐齐对陶元洲行了大礼,以表谢意。
陶元洲依旧坦然受之,冷哼说:“听你二人刚才说话,就知是恃技而骄,虽知天下能人无数!我这侄女跟在你二人身边,令人如何能够放心?若不点醒你二人,怕是将来重蹈覆辙!悔之晚矣!我再受你二人一礼,也不为过!”
木离华和吴祈心悦诚服,拱手齐说:“陶老教训得是!我兄弟二人定要面壁自省!”
陶元洲又哼了一声,站起冷冷说:“若不是为了我这侄女,懒得理你二人!”
转身出门去了。
宫兰歌与陶元洲相处数天,已经知他脾气,实是外冷内热,否则也不会孤身千里追踪为祸数方的马贼,为民除害了。
又过了五天,二人伤势渐愈。
木离华已无大碍。吴祈血虚气弱,虽然行动自如,但要运功与人交手还需一段时间。
算算日子,已是七月末,距离八月十五不足半月,也应动身赶路赴约了。
二人从年前就开始追踪马贼的陶元洲处得知,“灰胡子”这伙马贼不过是为祸并州的四伙马贼中人数最少、实力最弱的一伙,其余三伙合起来怕不下二千余人,不免忧惧路上再遇到马贼。
只得木离华一个,难护众人安全。
二人想请陶元洲一起上路,但都怕和他说话,因受不了他句句如老夫子般训话的语气,于是互相推诿。
木离华对吴祈说:“当然是由长辈出面!才显出诚意!”
吴祈板起脸说:“大哥还伤着呢,行动不便!这事就靠二弟去说了!”
木离华戏谑地说:“还是大哥去适合!陶老看在兰歌的份上,必然不会为难大哥!”
吴祈面上就是一红,正欲出言“教训”木离华时,陶元洲来了。
陶元洲冷冷说:“中秋时我有要事,需回晋阳一趟。你几人有何打算?”
二人大喜说:“竟然这般凑巧!我们也是要到晋阳去,如此路上就劳烦陶老照看了!”
两天后,几人坐着秦姓守将赠送的马车,前往晋阳。
路上木离华和吴祈听宫兰歌与陶元洲交谈,得知陶元洲每逢运功,整个人就会气质大异,变得冰冷无情,而又遭遇巨变,久而久之,性情也就变得如此怪异。
宫兰歌说:“怪不得那晚我只觉得突然一冷,如身坠冰窖!竟然是陶叔的武功所致!”
木离华却不惊讶。自从那晚见过祖先生华丽至死的奇功秘技后,再联想到自己身上消失不见的神秘的银色光波,心中淡定。
一路顺风。
走了十天,去到离晋阳二百里外的吕梁山中一处隐蔽的小村庄。
山间小路曲折迂回,勉强可容马车行走,两边巍峨的山峰上点缀片片树林,郁郁苍苍,蔓延翠绿。
小路尽头是处山谷,谷中一条小溪中分流过,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阡陌交通。
十数间村舍和十数快田地就稀稀落落地分布在溪水两边的空地和其后的疏林中。
陶元洲眼中闪过暖色,缓缓说:“这就是我十数年来隐居的地方!”
众人在山谷入口处的矮坡上望去,都为眼前安详宁静的美景赞不绝口。
木离华心想:若能和涵菡留下安居乐业,白头到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