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过后的木离华拒绝了宫兰歌和公主的帮忙,对着吴忧喃喃低语,满脸情深地微笑着为她除去染血的外衣,再温柔至极地换上那件有着镂空花纹的浅黄低胸宫装,最后拿起那支玉质步摇,轻轻别在她的发髻上。
宫兰歌和公主被木离华反常的神态举动吓得俏脸发白,只懂屏住呼吸呆看着他的动作,一动不敢动,深怕打扰了他和吴忧最后的话别。
兵器交戈的声音以及接连不断的惨叫从竹楼外的空地上传入,衬得小楼内一片死寂。
楼外火光闪动,映进楼内来,把木离华和吴忧的半边身子齐齐染得火红。
木离华面色苍白,用匕首割下吴忧的一缕黑发,撕下自己的衣襟珍而重之地包好贴身收藏,再次俯首轻吻吴忧冰冷的嘴唇,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站起转身往楼外走去。
将到门口,突然身子一摇,张口猛然喷出一道血箭,打湿面前一片。
他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什么呢?
木离华茫然。
宫兰歌和公主大骇,上前要将他扶住,却被他突然往背后伸在空中张开五指的手吓得停住。
是了,我需要武器。
“拿我弓来。”
声音一片空洞冰冷,比当日的陶元洲有过之而无不及。
“箭。”
宫兰歌和公主手颤脚颤地先后把蛇筋大弓和箭囊送到彷如行尸走肉的木离华手上,惊忧地退到一边。
木离华行到门口突然停住,像是记起了什么,声音转柔说道:“啊~差点忘了!兰歌、涵菡,你们陪陪小优,她最是怕黑!我去去就来。”
公主惊恐地捂住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脸上未干的泪痕再度流湿。
宫兰歌再忍不住,嘶声朝木离华哭喊道:“小优她死了!”
小优她死了?
怎么会呢!
小优她死了!
我才刚刚为她换上好看的衣裳啊。
小优她死了!!
她一定是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一定是的!
小优她死了。
兰歌你为什么要骗我?
“小优不要怕,木大哥去去就来。”
木离华边茫然说话边系好箭囊,自顾出门,背**兰歌和公主压抑的哭声隐隐入耳。
竹楼前的空地上躺着十数具尸体,陶元洲、吴祈二人就以此为界线与一大群马贼对峙。
吴祈背上有两道刀伤,鲜血不住渗出,把被划破的衣衫染红染湿;陶元洲原本满头的黑发已经半白,一些乱发随风飘舞。
这显示二人先前经过一番剧战。
上百马贼屏息静气,不敢越雷池半步。
“寸草不留”分成两截的尸体就在面前,是被陶元洲一招杀死的,这暂时镇住了马贼。
马贼这次行动是由“刘三刀”和“寸草不留”领队的,方才围攻二人时,“寸草不留”混在马贼中偷袭,却反被陶元洲杀死,另有十数人则被吴祈杀死。
由进村屠杀村民,到陶元洲出现,然后吴祈加入战团,马贼已经被二人击杀了数十人。
刚才的围攻,更是连“寸草不留”也死了。
刘三刀躲在马贼堆中暗自庆幸,若他刚才也如“寸草不留”般混在马贼中上前偷袭陶元洲,恐怕地上会多他一具尸体。
他对来投靠的“灰胡子”手下对陶元洲一人单剑连杀百多人的话虽不尽信,但多年为奴养成的谨慎小心救了他一命,见到陶元洲后留了心,没有按照和“寸草不留”的约定贸然上前围攻。
所以他活着,“寸草不留”死了。
刘三刀偷偷朝心腹手下打了几个眼色,示意鼓动“寸草不留”的手下为头领报仇,先上前送死,消耗陶元洲二人功力。
却见陶元洲突然把手高伸,似要抓住什么。
竹楼二层传出一阵剑吟。
十数柄款式各异的宝剑受到主人的召唤,震颤不休,数息后离鞘而出,化作十数道白芒破开窗口落往空地,一字排开三丈多长,间距分毫不差地插在陶元洲身前地上。
马贼中有人吼道:“为首领报仇!是汉子的跟我上!”
“杀!”
“谁为头领报仇,谁就是新头领!”
“他们只有二人,气力有限!”
“杀!”
刘三刀手下不遗余力地大叫,推波助澜。
名利义气下,“寸草不留”手下上百马贼气血上脑,举刀踏过地上尸体,往二人涌去。
陶元洲冷哼一声,双手拔出正前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却似举着万斤重物般缓缓朝即将冲到身前的群贼一指。
其余的宝剑同时剑身震鸣,有若龙吟,齐齐拔土而起,离地三寸悬浮,半息后白光炽盛耀眼。
十多柄宝剑剑身破裂,碎成几百块,闪耀着光芒往上百冲锋的马贼激射而去。
木离华踏出竹楼的时候,刚好见到这华丽的一幕。
连天上明月亦要黯然失色!
几百块白色光片有如天上璀璨群星组成的银河,成扇形正面往上百马贼作暴雨倾泄。
这情景令他猛然从难以接受吴忧之死的自欺欺人中清醒过来,祖先生的面容快速在心头掠过。
陶叔,是不是也会像祖先生一样消逝而去呢?
是不是经过了最灿烂最辉煌的一刻后,生命里剩下的事情就只有静静迎接死亡?
光河以比劲箭更快的速度闪穿群贼,再投入群贼身后的竹林里去,发出的破竹声密集如暴雨刷打屋瓦。
竹子不断弯曲折断倒下。
光河在竹林中生生开出一条三丈宽的通道。
竹楼前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朝陶元洲做正面冲锋的马贼无一幸免,身上千疮百孔,死状可怖。在其身后的刘三刀一伙马贼亦被连带杀死杀伤,只剩得十数人。
陶元洲满头白发飘飞,以冰冷的目光投往剩下的马贼。
刘三刀魂飞魄散,也不招呼手下一声撒腿就往身后竹林黑暗处跑。
手下马贼纷纷效仿。
陶元洲再坚持不住,身躯一晃,松开宝剑,跌坐地上。
木离华和吴祈大骇,赶到陶元洲身前视察他情况。
陶元洲半头乌发尽白,面露色斑,皱纹累叠,老态毕露,显露出真正的年龄。
他哑声说:“扶我到楼里去。把我的命剑拿好。”
二人慌忙依言拾起那柄没有裂碎的宝剑,把陶元洲扶进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