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华发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四围白茫茫一片浓雾,雾中吴祈的背影时隐时现,自己追在后面大喊大叫,但是前者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吴祈的背影彻底溶入雾中消失不见,周围白雾逐渐变灰,再由灰转黑,最后黑雾变成了黑烟。
冲出黑烟,眼前是一个烈火熊熊燃烧的山谷,草皮变成焦地,树木化作黑炭。
大火之中一条青色巨蛇正在将两头浑身雪白的猿猴拖入水中,自己上去相救,反被巨蛇缠住,眼看就要葬身蛇口。
一枝箭矢射入巨蛇的眼睛,巨蛇扭动长长的身子“嘶嘶”叫了几声死去。自己被人贴身扶起,低头一看,是香汗淋漓,满脸忧色的吴忧。
火势越来越大,身边越来越热,已经无路可走。突然一股银色的液体从天而降,把自己浑身浇透,带来一阵舒服的凉意。
银色的液体越积越高,把自己淹没,大量光点出现升起,拼命溶入自己体内,飞快地修复受伤的身躯。
光点越来越多,到最后已是一片金黄,强光令自己闭上双眼,眼皮上阵阵灼热有轻微刺疼。
原来是一场梦。
木离华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金光闪耀,令他不由皱眉重新合上双眼,过了一会,才眯着眼露出一条细缝。
秋日下午温暖的阳光穿过破旧腐朽的窗台毫无遮拦地直射在木离华苍白的脸上,空气中已微有凉意,几片干巴发黄破碎的窗纸顽强地抓住窗框,在微风中轻轻战抖。
木离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满布灰尘蛛丝的破旧房屋内,身下是置于地上的一块破烂木板,身上所受的数处创伤都被包扎妥当,不再渗血,只是隐隐作痛,旁边一阵细微悠长的呼吸声,扭头看去,是睡得正香的吴忧。
吴忧头枕左臂,和衣面向木离华侧卧熟睡。
几缕青丝从她耳边垂下,遮住了小丫小头半张秀气的脸庞。
木离华想起城中大火,挂念受伤的吴祈和留守刺史府中的张诚洪涛等数名亲卫的安危,不知周侗等世家是否成功占领全城,心中焦虑,再也躺不住,就想起身,手一抬,扯动腰间伤口,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一声,惊醒了身旁的吴忧。
吴忧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正揉眼间看见木离华扭头看着她,不由大喜说:“木大哥,你醒啦!”
木离华含笑点颌,说:“忧妹,昨晚多亏有你!”
吴忧想起昨晚二人已经有“肌肤之亲”,小脸一阵发热,连忙抛开杂念,说道:“木大哥若不是因为来找我,也不会受伤!说来奇怪,木大哥你腰间伤口很深,开始时血流止也止不住,后来你昏睡,不一会儿伤口竟然只是渗血了!”
木离华想:莫非梦中所见的光点确有其事?这是那神奇的银液所致?
吴忧脸红红地扶木离华坐起,又从身边拿来三个有点发硬的馍馍和盛水的小瓦罐,准备喂他进食,好像要掩饰什么似的说:“幸好隔壁是户尚算殷实的人家,家中无人,我凌晨时分去偷…去借了这些食物,还有两件衣物。”
木离华接过吴忧手中馍馍,说:“事急从权,忧妹辛苦了!我自己来。”一边进食,一边将昨晚的遭遇对吴忧说了,只听得吴忧小脸发白秀眉紧锁,恨不得插翼飞去寻找吴祈。
一阵刀剑交击和厮杀叫喊的声音从小院单薄的土墙外传入屋内,然后逐渐远去。显然是一方不敌,被另一方追杀,逃命去了。
木离华和吴忧对视一眼,前者喜道:“看来叛贼还没有全面夺得控制权,可能大哥正在城中军营指挥抵抗!天色一黑,我们就出发去刺史府取兵器,再去军营碰下运气!”
吴忧高兴中不免担忧,说:“只是木大哥你伤势颇重,可能行路?”
木离华施展内视之术,检查完毕说:“只要不与人交手,运动真气,应无大碍!”
吴忧待木离华吃完,解开绷带为他换药。
刮去腰间伤口处止血的药粉后,二人看着伤口上那一道薄薄的透明血痂一起发呆。
过了好半晌,吴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层薄薄的血痂,木离华缩了缩身子。
吴忧双眼发直,结结巴巴地说:“木…木大哥,这…这…这么快就…就结…结痂了?”
木离华也好不了多少:“忧…忧妹,我…我也…也不知…知道是什么…什么回事。”
这时院子破烂的大门被人以身躯整块向内撞倒,落在地上发出“嘭”一声响,扬起满地灰尘。接着一条大汉滚了进来,后面几把刀追着那大汉乱砍,大汉在地上滚了几圈,刀身贴着大汉的身躯落在地上“乒乒”作响。
木离华和吴忧大惊,顾不上其他,赶紧闪到窗角下躲藏。
院子中发出几下兵器交击的声音,一人惨叫,然后是“追”、“别让他逃了”几下叫喝,凌乱的脚步声出了院子,越来越远。
由头到尾,竟然都没有人朝屋中看上一眼!
二人惊魂未定,早把刚才因昨夜才受伤、今日就结痂而带来的震撼感抛之脑后,深感此处不再是安全的藏身之所,但又无处可去。
木离华建议躲去隔壁,反正也没有人。
吴忧匆匆替木离华包扎了伤口,又拿出一件“借”来的衣物帮他换上,随即动身。
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洒下满城雪白。
木离华和吴忧暗暗叫苦,如此皓月,这叫他们如何借助黑暗隐匿踪迹?
二人此时就在刺史府后门不远的大街一角,但月光将这三四十步就可走完的空间照得纤毫毕露,令二人愁眉不展,不敢轻举妄动。
“唉。要是这月亮暂时不见了该有多好。”
老天仿似回应吴忧的要求,一片乌云飘来,把整个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天地间顿时一片黑暗。
二人大喜,快速穿过大街。吴忧翻墙而进打开后门,等木离华进来后再轻轻合上。
刺史府静悄悄的,丝毫不闻人声,让二人放心不少。木离华带着吴忧在府中穿梭,先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取了兵器,再到刺史大人的书房察看。
院落里倒着十数具尸体,从院门一直铺伸到正厅大门。
位于正厅大门左边的书房已被焚毁,到处一片焦黑,烧剩半截的家具倒在地上,一条烧断的细小副梁斜斜依在屋角,从那里望去可以穿过没有瓦片的屋顶看见天空上重新露脸的月亮。
木离华翻动尸体,并不见熟悉的脸孔,心想:书房可能是张诚他们为防止机密文件被敌人所得,放火烧毁的,不知他们是否安然无恙,身在何处。
吴忧不知不觉间靠近了木离华,半个身子依在他右臂上,声音颤抖,低声说:“木大哥,我们快点走吧!这里阴风阵阵,我好怕!”
被吴忧这么一说,木离华心中也有些发毛。
他毕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对着活人可以无惧厮杀,但晚上在间烧得支离破碎的残屋里,周围躺着十数具尸体相伴,刚刚还翻弄过他们,说不怕都是假的。
木离华硬撑,维护大哥的尊严,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声音里也带上一丝震颤,紧张说道:“忧妹不怕,有大哥在!”
此时一阵风吹过,开始发抖的吴忧朝木离华靠得更密了。
二人手硬脚硬地离开书房,出了院子,来到后院的厨房附近,才松了一口气,一把飘忽不定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木大人。”
吴忧“呀”地一声尖叫,抱紧木离华,闭着眼低头往他怀里钻。木离华全身一震,鸡皮疙瘩迅速爬满脸上。
那声音又响,这次清晰多了:“木离华木大人?”
木离华一听,感觉声音有点熟悉,未及细想,一人从左边厨房走出。扭转头去,月光下看得真切,是大管家邱忠。
邱忠走到二人面前,双目含泪,欢喜说:“木大人,见到你就好了。昨夜不知来了多少暴徒攻打刺史府,府中侍卫和下人死了不少,小人躲在茅房内才逃过一劫。直到今晚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来厨房找食物,就遇到木大人。太好了。也不知我家婆娘是否仍在……”说着说着就抹起泪来。
木离华先安慰了邱忠几句,再拍了拍吴忧肩膀,说:“没事了忧妹。这位是刺史府大管家邱忠。”又对邱忠说:“这位是我义妹吴忧。”
吴忧满脸通红地离开木离华怀抱,难为情地说:“邱老伯,吴忧失礼了!请老伯莫怪。”
邱忠慌忙回礼。
三人进了厨房,找不到丁点熟食,又不敢生火,只好喝了几瓢冷水,在一角休息。
木离华将所知情况大概对邱忠讲了。
邱忠说:“若说要一起谋反,其中一定不可能有王家!”
木离华追问为何。
邱忠说:“那王家是近两年才突然出现冒起的,因城东码头的事时常与周家起争端摩擦,老爷(邱池)在时,经常为两家械斗死人头疼不已!”
吴忧点头说:“嗯!王府就在城西军营几条街外。大哥那时刚投身军伍,每次去阻止械斗我都好担心他出事!”
木离华说:“如此看来,昨晚城西起火,必是叛贼攻打王府了所致了,若王家反应迅速,懂得向军营求助,那城西未必会落入叛贼手中!”
吴忧见邱忠面带戚意,显然还在为老妻担忧,便柔声安慰说:“邱伯,若真如木大哥所料,城西必是安全之所。今天城中乱了一天,大娘必会跑去哪儿寻求庇护了!”
邱忠听了,心中稍安,连连感谢。
此时已是凌晨,三人又饿又困,就在府中休息,等天明再去城西军营视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