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不知道慕容萍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解地瞅她一眼,你傻呀,当这是去玩哟?添乱。
慕容萍瞧出了王孝杰的意思,一改刚刚的风尘模样,脸色一变,露出原本的端庄秀丽,冲王孝杰嫣然一笑,最后居然又做个鬼脸。气得王孝杰一闭眼,这外族的小姑娘都这样?他不能理解。按理说自己也是从小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可自己咋就能知道不作不死的道理?她难道就不知道人是不可以作死的?哎呀,王孝杰叹息一声,按理说她流浪的西域安西四镇,也是我大唐的国土呀,这可真是国家大了,什么风土人情都有。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响,又是没打在身上而只在空中炸开了花,紧接是一阵推搡,“磨蹭什么?你发什么呆?!”
王孝杰皱眉。却不想让慕容萍抢了话,“哎呀兵爷你真神,你怎么知道他没吃饭?”说罢转身朝那管事的公鸭嗓儿开腔,一阵装傻充愣,“我在吐谷浑时,听说大唐是礼仪之帮,文明之国。怎么这还没到公堂、没定罪呢,你们就连推带搡、大呼小叫还要打呀?”
“啊?这个……”在漂亮姑娘面前,公鸭嗓儿有点强硬不起来,“是……大唐当然是文明之邦,这不没打吗,只是催促着走快点。大人还在府衙等着过堂呢?”
“那就更不能打,真打腿瘸走不动道了,就他那一块,二百多斤,你们这些人抬着可费劲!看见没、看见没……”慕容萍故弄玄虚,“他的腿真的、好像是瘸了。”
“真的吗?”公鸭嗓儿当真在漂亮女人面前没有抵抗力,傻乎乎当真,瞅王孝杰半天,“没瘸呀?”
“你眼有毛病!”慕容萍撅嘴假装生气。
“没毛病呀?我眼……”公鸭嗓儿揉起眼来。
唉,王孝杰不再理会这样的小把戏,同样的流浪人生,却教会了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生存信念。我王孝杰活要堂堂正正的活,死要光明磊落地死。他不屑慕容萍这套鬼把戏。当然,他没有细想过,一个男孩子可以在流浪中用打架、用拳头来保护自己,可一个姑娘能如何,除了古灵精怪之外。或许流浪带来的影响还不止这些,流浪中的无奈,让她很快学会了将悲伤放下,可以为一点小事而哄自己开心,王孝杰却做不到……
小城中的军府,作为大唐皇帝用十六卫遥领天下的诸多军府之一,居中御外,卫戍边城。门面虽然不大,但却好生威武了得。
说话之间,一干兵曹推推搡搡着王孝杰便来到了大门外。大门一左一右的两头狮子雕刻得吹胡子瞪眼,张嘴就要吃人。
王孝杰矗立门前,只抬头一眼,便是心中一惊。这里对他并不陌生。大唐的府兵制,是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兵农合一、寓兵于农的征兵制度。“军府”中的“府兵”,都是由各地军府从所在州县的农民中挑选出来的,男子二十就得入役当兵、六十免役。李虎——王孝杰的好兄弟便在此服役,所以平日没事时,王孝杰常来。尤其与李虎他们那一小队最熟,没少了切磋武艺。由于王孝杰武艺高强,所以在这其中颇受尊重。当然,所谓的尊重也不过是在兵丁与下级军官中而已。按理说,王孝杰也到了服役的年纪,虽然爹娘死得早,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年生人,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但由于他是外人人口,未曾编入本地户籍,所以,他没来当这府兵。
以前来此,好歹有人高接远迎,可今日……一时之间,王孝杰百感交集,无意之中又一眼瞥见了那两尊石狮,他禁不住是一声冷笑。
纵然你威严肃穆,纵然今天我被押解至此,你若讲理还则罢了,如若不然,若你们不分正义善恶,自恃官府人多势众而压人,“哼哼”,王孝杰冷笑两声,可知孝杰的脾气与来历?现而今我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反出大唐后,去哪里?王孝杰的脑子飞速转动着,他要走一步、看三步……出城便是吐谷浑,再远是吐蕃、西域。月影,你在哪里?王孝杰突然一阵凄凉。天地之大,却无我王孝杰片土的立锥之地。
也罢,时也命也,男子汉大丈夫有何可惧?大不了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便了。岂可畏缩而让人轻视?想到此,王孝杰虎目圆睁、眉头紧锁,阔步就要往里走。
“慢着!”带头那公鸭嗓儿忽然开口,紧接公鸭子彻底打开,一阵刺耳的笑,“你倒是着急得紧。我看你不知这里面的厉害!”
“管他厉害不厉害,既然到了这门前,岂有不进之里?”王孝杰拿眼斜他。
“啧啧啧,”公鸭嗓儿咂着嘴,“你当这是进庙烧香?我告诉你,这里面可好有一比。”
王孝杰露出轻蔑的笑,不为所动。倒是慕容萍好奇,“哎哎,我头一回来你们大唐,快跟我说说,这里面都有什么好?”
“这里面的好可多着呢!嗨,”公鸭嗓儿差点抽自己嘴,差点让她给绕进去,急道:“好什么呀?他当这是进庙烧香,你当这是逛庙会呢?”
“这不是没见过,才虚心问你的吗?你矫情什么?说不说,不说拉倒!”慕容萍似是这种人见多了,有的是歪门斜道对付他。
“好,姑娘,冲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讲给这小子听听,”说话他一点王孝杰,“你可听好了,爷不说二遍。进了这里面,可就好比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地狱里面转三转,哼,别看这会儿你是竖着进去的,一会儿你是不是横着出来,那可就不好说了!你听明白了吗?”
王孝杰根本没搭理他。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懒得理你,甭不服,一会有你好受,”公鸭嗓儿转身冲慕容萍咧嘴呵呵,“姑娘,你听明白了吗?”
“没有!”慕容萍一阵摇头,“你们唐人可真有意思,你这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什么竖着横着?”
哎哟这吐谷浑姑娘缺心眼?还是故意拿我开涮?公鸭嗓儿低头琢磨,眼珠子一个劲乱转,然后抬头直瞅慕容萍。
“说呀,你说那些到底啥意思?”慕容萍假装着急,“你不说话净瞅我干吗?”
看这小妮子长得古灵精怪,再看这一头的小辫儿,还有那俩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眨着,她不会是耍我吧?“不明白算了,”公鸭嗓儿忽然转身,冲王孝杰一阵发狠,“别怪我没提醒你,等进去上了堂,可没地儿买后悔药。俗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礼没钱你莫进来。这可是最后一遍问你,身上有钱吗?”
“什么钱?”王孝杰一愣。
“那姑娘不懂,我还能原谅她是少数民族,可你小子装什么傻?你不提前拿钱打点一下弟兄们,我可告诉你,一会儿将军大人下令打你板子,弟兄们可下死手,啊?”连威胁带吓唬。
“下死手?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了,”王孝杰一脸的不屑,“没有,有也不给!”
“嘿,好,有你小子哭的那一刻,”公鸭嗓儿咬牙。
“哎,你让让,我替你问问他,”慕容萍扒拉开公鸭嗓儿,来到王孝杰面前,满脸挖苦的笑容,“我以为大唐能比吐谷浑强很多,谁想也跟我们吐谷浑一样,到处里索贿、敲诈、勒索、吃黑钱,老百姓一点活路没有。”
“啊……这个,”王孝杰不知该说什么,“我听我爹说过,在现在这个皇帝他爹当皇上的时候,不这样。”说到最后他自言自语开了,“唉,一代不如一代。”
“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呢?”公鸭嗓儿很机警。
“嗨,我这不替你问他要钱吗?”慕容萍做着鬼笑,“可兵爷,不是不给,他是真没钱。”
“没钱?没钱好,没钱就等死吧!”公鸭嗓儿威胁。
王孝杰有点顺毛驴的味道,吃顺不吃呛,大义凛然,将头一抬、胸脯一挺,“少废话,带路,上堂!”
“嘿?!”公鸭嗓儿急眼,气急败坏道:“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人,带走!”
“哎哎,”见公鸭嗓儿要走,慕容萍急忙呼他,“你看你着什么急呀?我好歹和他有一面之缘,虽说是来看热闹,来大唐长见识,可我们吐谷浑人好朋友,总不愿见他遭打受辱。”
“那依姑娘之见?”公鸭嗓儿心中乐开花,敲诈要成功,有门儿。
“你开个价吧,”慕容萍一努嘴。
“这个……姑娘要仗义疏财?”公鸭嗓儿又上下打量起慕容萍。
一身吐谷浑女子特有的装扮,红绿配色而成的衣服,裙与衣齐、随风而摆,显得端庄秀丽。当然这在其次,她的头饰显出了她的富贵。一头乌黑的发辫用一支金凤簪别着,辫尾绕于脑后,上面点缀朵朵金花,一些小贝壳、小珊瑚、松石坠于发间。额头上扎着红绸的额箍,那额箍上嵌着的砗磲让他眼前一亮。砗磲这材料取之不易,所以珍贵异常,身上有这种饰物的人,如果不是身居要职,就是达官显贵。看这姑娘打扮,吐谷浑王族也说不准……公鸭嗓儿眼珠转两圈,哎呀发财啦。
“我说你想明白没有,多少钱?”慕容萍瞧出了他的心思。
“这个……既然姑娘如此恩义,那我就开口啦,”公鸭嗓儿往狠里敲诈,“怎么也得三百个铜钱。”
“三百个铜钱?”
“要不,至少也得两匹绢。”
“啊?你说你这不难为人吗?三百个铜钱?你知道那东西得多重吗,本姑娘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拿得动?还有那两匹绢,我又不是卖布的,即使卖布,也没成天带身上到处跑的。这一时之间,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弄呀?”
“啊……也是,那依姑娘之意,该怎么办?”
“好办,拿别的顶呗!”说话慕容萍一把将自己头上的金簪抽下,一头细细的发辫如枝枝柳条垂落,甚是好看。伴随发辫上的小贝壳、小珊瑚叮当作响,她把金簪往公鸭嗓儿跟前一递,“这东西行吗?”
“不行!”王孝杰急了。
“行行行……”公鸭嗓儿高兴得一阵点头如鸡啄米。
王孝杰恼了,“我就是让他们用刑打死,也不能给!”
慕容萍也恼了,“我就是连这一头的金花都给了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对你用刑。”
“你们都别吵了,就这么定了!”公鸭嗓儿板着脸,一把夺过金凤簪,然后冲慕容萍咧大嘴谄笑,“一切尊从姑娘安排。”
“我宁愿挨打!”王孝杰还在倔。他不怕挨打,他怕的是让吐谷浑人看大唐的笑话。
慕容萍却不再理会这些,“我跟你打听个事。”
“姑娘请讲。”有钱好办事,公鸭嗓儿一脸堆笑。
“我这样做,是为了他咱好不说,好歹也算是民族团结互助呀,可他居然这样对我。”慕容萍猜出了王孝杰心中的想法,故意朝他说话气他,“我说兵爷,我请教你,你们大唐的男人,都这么小心眼儿吗? ”
“啊?”公鸭嗓儿一愣,“不能不能,他这样的是个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