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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先秦秘史(15)

范雎进入秦宫后,一个出乎常人意料的惊人之举,已经在胸中形成了。范雎过了离宫,佯装不知地走入宫围禁地“永巷”。这时昭王从对面被人簇拥而来,一个宦官快步趋前,怒斥他说:“大王来了,还不回避!”范雎并不惧怕,反而反唇相讥地回答说:“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里有王?!”说罢,继续前行不顾。范雎此举,是冒着一定风险的。在封建社会里,向来把王宫和君王看得十分神圣,稍有不恭,轻则治罪,重则杀头。然而范雎的一句表面上看起来颇有冒犯的话,却恰恰击中了昭王的要害,其弦外之音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昭王非但不怒,反而将他引入内宫密室,屏退左右,待之以上宾之礼,单独交谈。

范雎颇善虚实之道,并能恰到好处地一张一弛。昭王施以重礼,虚心地请教道:“先生用什么来指教我?”范雎只是:“唯唯”虚与周旋,避实就虚。这样三次。

范雎见昭王求教心切,态度诚恳,便不再故弄玄虚,婉转地说道:“臣非敢如此,昔者吕尚钓于渭滨,及遇文王,一言而拜为尚父,卒用其谋,灭商而有天下。箕子比干,身为贵戚,尽言极谏,商纣不听,或奴或诛,商遂以亡。此无他,信与不信之异也。假如周文王召尚而不与深言,那么周便无天子之德,而文王武王便不可能成就王业。今臣羁旅之人,居至疏之地,而所欲言者,皆兴亡大计,或关系骨肉之间。不深言,则无救于秦;欲深言,则箕子比干之祸紧跟其后,所以王三问而不敢答者,未知王信与不信何如耳。”

接下来,范雎仍然围绕“信与不信”这个话题侃侃而谈:“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然后他列举了五帝、三王、五伯、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等先贤因圣、仁、力、勇而死,说明“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并不足以为恐,而“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向秦耳!”

经过充分的铺垫,范雎最后才接触到实质问题,点出了秦国的弊端隐患,水到渠成,令对方信服:“大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谄,深居简出,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难以明断善恶。长此以往,大若国家覆灭,小若自身难保。此臣之所恐耳。臣死而秦治,是死胜于生啊。”

秦昭王十分感激地施之以大礼,将范雎视为知音,推心置腹地说道:“秦国僻远,寡人愚下,先生至此,是上天对秦的恩赐。自此以后,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教寡人,切勿见疑。”

庞涓嫉贤良伪书害孙膑

《资治通鉴》(卷二)上载:“初,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仕魏为将军,自以能不及孙膑,乃召之。至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那么,庞涓用的是什么法呢?原来他是用伪造家书骗孙膑上当,再施毒谋以害同窗的。

庞涓急功近利,先下山。下山后,受到魏惠王的器重,委以兵权。不久,连续打了几个胜仗,威名四著。当初庞涓下山时,孙膑洒泪相送,庞涓发誓说,如果自己发迹定邀孙膑同享富贵。但庞涓明知孙膑学识才能皆在自己以上,所以虽已发迹也不想实践诺言,怕孙膑前来夺宠分权。后来,墨子游魏时向惠王推荐孙膑,魏王问起庞涓,庞涓才情不由衷地写信相请。忠厚的孙膑见师弟有信来邀,并有魏王相召的话,便辞别老师下山。

孙膑到魏国后在庞涓府中下榻。他很感激庞涓的举荐之恩,庞涓一副得意之色。翌日,孙膑随同庞涓谒见魏惠王。惠王亲自下阶来迎,礼数甚恭。拜孙膑为客卿,赐住宅一所,略亚于庞涓。

庞涓暗想:“听墨子说孙膑得到老师的密授,不知实情怎样,就探问一下。”就设宴请孙膑叙旧,喝酒之中谈及用兵之道,孙膑有问必答。孙膑问庞涓时,庞涓则张口结舌不知所云,他试探着问:“这不是孙武子《兵法》上记载的吗?”其实庞涓根本不知道孙武子《兵法》一书何物,特意来诓孙膑的。孙膑以君子之心待人,全然不觉,顺口回答说:“是的。”庞涓说:“愚弟昔日也曾蒙先生传授过,但未尽心,现在已忘得差不多了。请师兄把书借我观览一二,几日后自当奉还。”孙膑说:“此书经先生注解详明,与原书不同,先生只让我看三天就收回去了。我手中也没有录本。”庞涓又问:“师兄还能记住吗?”孙膑说:“依稀还能记得一些。”庞涓虽着急要知道具体内容,但不便于急催,只能暗寻机会。

过些日子,惠王要试探比较一下孙、庞二人的才能,就在教军场检阅军队,命二人操演阵法。庞涓无论怎样变化花样,孙膑一看便知,能随口说出破阵之法。孙膑排成一阵,庞涓却茫然不识,就偷着问孙膑,孙膑告诉他这是 “颠倒八门阵”,如果有人攻打就会变成“长蛇阵”。庞涓暗记后去向惠王汇报。惠王再问孙膑,所答与庞涓说的一样。惠王以为庞涓的才能不下孙膑,心中暗喜,对孙膑的重视程度自然大大不如以前。

虽然瞒过了惠王,但庞涓心中有数,回府后闷闷不乐,怕孙膑一旦被重用就会夺去他的兵权,便冥思苦想出一条陷害孙膑的毒计。一次两人私下相会时,庞涓很关切地问孙膑说:师兄家族都在齐国,今兄已在魏国为官,何不派人来同享富贵?”孙膑闻言,含泪答道:“咱们虽为同窗,你却不知我的身世,我四岁丧母,九岁丧父,是叔父孙乔将我养育成人的。后来齐国内乱,旧臣被诛戮,叔父和两位从兄孙平、孙卓带我逃难到周。因遇荒岁,我在周北门换个地方为人做工糊口,叔父父子不知所往。多年来杳无音信,不知他们流落何方了,哪还有什么家人可问。”说完已泪流满面了,庞涓又问:“然则兄长还怀念故乡坟墓吗?”孙膑说:“人非草木,谁能忘本?先生在我下山之前曾说‘功名终在故土。,今已做了魏臣,这些话再休提起了。”庞涓点头称是。

半年以后,孙膑早把和庞涓的谈话忘得一干二净。一天上朝回来,忽然有个山东口音的人求见。孙膑问其来历,那人自称是齐人在周行商,并说孙膑从兄托其捎信到鬼谷先生处,听说已下山仕魏,故绕路而来,并递上一封信。孙膑听说是从兄之信,忙启封观瞧。信中大意说:兄弟离散日久,万分思念。你叔父已经去世。如今齐国已允许他们回国,请孙膑也尽快回去为盼。孙膑与两位从兄少年分别,自然不辨字体。见信之后,不觉热泪盈眶。招待来人食宿后,写了一封信求其捎回。信的末尾说:“弟已仕魏,未可便归。俟稍有建立,然后徐为首邱之计。”又送来人黄金一锭为路费,来人收信而去。

其实来人根本不是山东的商人,而是庞涓的一位心腹家人。送信及诓回信都是庞涓精心布置的。拿到孙膑的亲笔回信之后,庞涓模仿其笔体将结尾的几句改为:“弟今身仕魏国,心悬故土,不日当图归计。倘齐王不弃微长,自当尽力。”然后拿着这封改过的信去见魏王。在庞涓的桃唆下,魏王勃然大怒,以私通外国罪将孙膑削去官秩,发军师府问罪。军政司奉旨,把孙膑押到军师府,庞涓故作诧异,听完王命,庞涓满面愁云地对孙膑说:“兄长受此奇冤,弟这就进宫去向主公力保。”说罢,即刻驾车入朝见惠王说:“孙膑之罪不至死,以臣愚见,不如处其刖刑和黥刑,使他成为废人。既保其命,又无后患,岂不两全?臣不敢自专,特来请旨。”惠王准奏。庞涓回到府中,哭丧着脸对孙膑说:“魏王盛怒,欲如兄极刑,愚弟再三保奏,好容易保住性命,但要刖足黥面。这是魏国的法度,愚弟实在无能为力了。”孙膑叹息说:“如今能保住性命,就是贤弟的大德了。兄终生不忘。”庞涓唤过刀斧手,把孙膑绑在刑架上,硬是剔去两个膝盖骨。孙膑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醒后,又用针在脸上刺“私通外国”四字,用墨涂上。庞涓在旁假装啼哭,并不时地挤出几滴眼泪。可叹足智多谋、满腹才学的孙膑竟被同窗害得终身残废,而且受完刑还未察觉是受同窗的陷害。

忍屈辱成大业装疯傻脱虎口

孙膑被害,庞涓表面非常热情,让孙膑住在自己府中。庞涓每日供应丰厚,又常来看望,孙膑颇觉过意不去。庞涓请孙膑传示鬼谷子注解的《孙武兵法》,孙膑慨然应允。

孙膑受刑不久,体质虚弱,又因两腿酸麻,不便于长时间坐立书写。而且他对近日发生的事常惶惑不解,因此写得很慢,每天只能写两三个竹简。庞涓派了一个名叫诚儿的小奴仆来服侍孙膑,同时监视孙膑的行动。几天过去,孙膑所写尚未到十分之一。诚儿见孙膑无辜受害,甚是可怜。几天的相处,他被孙膑诚实和蔼的品格所感动,暗生怜悯同情之意。一日,庞涓忽把诚儿叫去,问孙膑缮写进度怎样,诚儿说:“孙先生因为两腿不方便,每天只能写两三个竹简。”庞涓一听,非常生气地说:“这样迟慢,什么时候才能写完?你给我加紧催促,不得怠慢!”诚儿对庞涓的脸色和语气未免有些不理解,从屋里出来就悄悄地问庞涓身旁的一个近侍说:“咱们军师是请求孙先生缮写,何必这样催逼?”近侍悄声说:“你有所不知,军师和孙先生,表面上虽然很亲近,内心实际上非常忌妒,所以保全他性命就是要得到他的兵书。等缮写完后,就要断绝他的饮食,结束他的性命,所以才有些着急。不过这可是绝密之事,你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诚儿回去偷偷把这些话告诉了孙膑。孙膑一听大惊失色,心想:“原来庞涓竟如此无情无义,这样的人岂可把《兵法》传授给他?”但又转念,“如果我拒绝缮写,他必然发怒,那么我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正苦于无脱身之计,忽然想到自己下山之时,先生曾给一个锦囊,并嘱咐说:“到最危急时方可打开看。”现在是时候了。于是偷偷把锦囊打开,只见一副黄绢上写着“诈疯魔”三个字。孙膑暗暗佩服先生的先见之明,心中盘算着如何行动。

当天晚饭时,孙膑刚要拿筷子,忽然昏倒在地,装作要呕吐的样子,一会儿又双眼圆睁,大喊大叫说:“你为什么用毒药害我?为什么用毒药害我?”把饭菜餐具、瓶瓶碗碗打的打、砸的砸,取过写好的木简,一个个投进火中,转瞬之间皆化为灰烬。不一会儿又扑身倒在地,口中模模糊糊地骂个不绝。诚儿见状,不知是诈,非常惊谎地报告庞涓。第二天庞涓亲自过来观看。只见孙膑蓬头垢面,满脸唾沫鼻涕,伏在地上哈哈大笑,忽然又嚎啕大哭。庞涓疑惑地问:“兄长为何而笑,为何而哭?”孙膑顺口胡说道:“我笑魏王竟想要害我性命,我有十万天兵天将相助,怎奈我何?我哭的是魏国若没有我孙膑,没有人可作大将。”说完,又睁大眼睛瞪着庞涓,眼珠明亮,口里嚷道:“鬼谷先生,请你救我孙膑一命!”庞涓说:“我是庞涓,你不要认错人。”不管庞涓怎样解释,孙膑就是拉着他的衣袖死乞百赖地哀求救命,庞涓命左右把孙膑硬拽开,到一边问诚儿,孙膑是何时发病的。开始时的症状怎样,诚儿一一禀明。庞涓对疯魔也有些常识,觉得孙膑发病症状确像精神方面的问题。但仍怕其是装疯,就命左右的人拖着伤残肮脏的孙膑把他扔在猪圈中。圈中猪屎污秽,孙膑竟躺在其间,身上沾满稀屎。庞涓又派人送些酒食给他,并欺骗说:“这是我们这些小人可怜先生到了这种地步,聊表一点心意,元帅并不知道。”孙膑此时已知道庞涓在害自己,自然加强防范,立刻把饭菜打翻,吼道:“你们又来毒害我了!”去的人拣起猪屎和土块递给他。他却放在嘴里嚼巴嚼巴就要吃。这些人见状,冷笑着回去报告庞涓。庞涓这才有些放心,说:“看来他真疯了,不用担心了。”从此放松了对孙膑的看押。孙膑或早出晚归,回去就睡在猪圈里,或者混迹在闹市之中,随处睡卧。有时悲号不止,有时狂笑不已,竟说些漫无边际的胡言乱语,人们都认识他是孙客卿,见他疯成这样,多生怜悯之心,给他一些吃的。尽管如此,庞涓还不放心,让地方上的小官每天早晨报告孙膑所在的位置,不敢完全不管。

再说墨子云游来到齐国,住在田忌家中。他的弟子禽滑从魏国而来,说到孙膑在魏国的情况。墨子听后叹息说:“我本想要推荐他,想不到反而害了他。”就把孙膑的才能及在魏国的遭遇告诉田忌。田忌进朝把这种情况汇报给齐威王,并订好了营救孙膑的计策。第二天,齐威王命淳于髡以献茶为名访问魏国,禽滑扮作随从同行。到魏国后,禽滑找机会半夜时去见孙膑。孙膑这时正背靠井栏坐着,呆呆地看着禽滑不说话,禽滑低声而又诚恳地说:“想不到孙先生竟到这种地步。我是墨子弟子禽滑。老师把孙先生的才能和受害情况告诉了齐王,齐王很思慕先生。淳于髡此来,并不是为了献茶,实际是想把你带回去,以报先生刖足之仇!”孙膑闻言,泪流满面。过了好一会儿凄楚地说:“我只想死于沟壑之间了,没想到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庞涓疑心太重,恐怕不便于挈带,怎么办?”禽滑说:“我们已安排好,你不必过于担心,到临走的时候就来接你。我们只在这个地方相会,你千万不要挪地方。”

几日后,公事办完,淳于髡辞别魏王回国,庞涓在长亭置酒饯行。禽滑已经在前一天半夜里用掉包计换回孙膑。他先派一个人去把孙膑背回,秘密地安放在温车(带篷的车)中,再派从行的一人去穿着孙膑的破烂衣服,披头散发,以泥土涂脸,趴在孙膑经常卧的井台旁,人们不细看很难辨清他们不是一个人。地方上负责此项工作的官员见“孙膑”还在那里,照例报告给庞涓。这天早晨庞涓已接到孙膑还在的报告,自然毫无疑心,在长亭说说笑笑与淳于髡畅谈话别。禽滑押车先行,淳于髡殿后,顺利出了魏国。这样,孙膑被齐使者偷运到齐国。几天后,假孙膑估计淳于髡一行已出魏境,也脱身而归。就这样,孙膑用诈疯魔的手段保住性命逃出魏国,并终于在周显王二十八年设计杀死庞涓,报了深仇大恨。

捣虚救赵国诱敌歼魏军

齐国将军田忌,很欣赏孙膑的才能,也很同情孙膑的不幸遭遇,招他为宾客,以上礼待之,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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