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疾雪重,行人寥寥,四轮马车行进的极小心。
赶车的赵三突然勒住缰绳,撩开车帘朝里道:“当家的,您瞧那孩子成色如何?”
陈金定微眯了眼睛,顺着赵三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路旁城隍庙的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俊俏少年正不知所措的站在风雪中,破烂的衣衫下,身体瑟瑟发抖,一手拿着破碗,一手拿着竹枝,像是要乞讨,可挺直的腰杆终是弯不下去。
“怕是哪个大户人家流落出的孩子。”赵三道。
陈金定不觉勾起嘴角,满意道:“不错,跟我日子久了,倒也有些眼光。”
赵三嘿嘿一笑。
“过去看看。”陈金定吩咐道。
赵三驱车上前,在凤满身旁停下,陈金定撩开车帘,饶有兴味的瞧着凤满。
见有人瞧着自己,凤满咬了咬牙,朝马车走去,。
“大,大爷……”凤满硬着头皮叫道,声音微弱的连自己都险些听不到,“可怜可怜我……”
“小兄弟,你家大人呢?”陈金定突然问道。
凤满神色一滞,本就不大的声音生生哽在喉头。
见凤满这般神色,陈金定已然心中明了,却继续道:“这么大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在外头啊,又穿的这般单薄,可别冻坏了。”
“不劳先生挂怀。”凤满道,声音仍是低沉,却比方才清晰了许多。
听见凤满那风洞笛箫般的音色,陈金定又是一喜。
见凤满转身要走,陈金定又道:“不见了家人,小兄弟怕是饿坏了吧。”
陈金定朝赵三使了个颜色,赵三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掂了掂量,好叫人听清楚那诱人的响声。
“若是不嫌弃,这些请小兄弟先拿着。”陈金定道。
凤满脚步一顿,站在原地。
要,或不要?
若是那没气节的丑丫头看见这一把铜钱,一定已经高兴地伏在地上磕头谢恩了——凤满想着,不禁嗤之以鼻。
见凤满迟迟不动,赵三便松开缰绳,走到凤满身前,心里有些纳闷,这小叫花子身上怎么一点儿馊臭味都没有,脖间耳后倒是比自己还干净。
“也不说话,你到底要是不要?”赵三问道。
“三儿,不得无礼。”陈金定呵斥道。
赵三吐了吐舌头。
“要……”凤满的声音重归微弱。
说着要,手中的乞碗却似有千斤重,怎的都端不起来。
“接着呀?”赵三挨了训斥,更是不耐烦。
凤满咬了咬牙,缓缓抬起那只端了碗的手——再无钱买米买药,那丫头怕是真的没命——自己这般硬了心肠坚持着,不想最终还是和她一样做了乞丐,辱没了先人。这死丫头,没事生的什么病!
陈金定一笑,抓着铜钱的手扬在乞碗之上,松开了……
铜钱还在半空,那碗已然倒扣在雪地上,铜钱落在碗背上又四散摊开,金瓷相击极是好听。
凤满垂下头,眼泪无声落下。
“不要了。”凤满道,便拄了竹枝,摇摇晃晃朝自己与木丫的栖身之。
看凤满走远,赵三急道,“当家的,就让他这么走了?”
陈金定微微一笑:“不急,我在这儿等着,你跟去瞧瞧,小心些,莫叫他察觉。”
“是。”赵三应过,放下马鞭寻着凤满的脚印追去了。
木丫趴在门外雪地上——许久不见他回来,她便强撑着精神起身寻找,无奈两天不食不水又病着,刚走出大门便晕倒了——凤满慌忙上前两步,想将她扶起,哪知三九天刻薄,手一触到她的身子便觉指尖生疼,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木头,木头。”无奈,凤满只能蹲在雪地里叫她。
木丫缓缓睁开眼,见凤满回来了便咧嘴一笑:“你回来了。没事吧?”说着一把抓住了凤满的手。
凤满疼得倒抽一口气。
“手这么凉,冻坏了吧。”
木丫自身边抓起一捧雪,按在凤满的手背上揉搓。
凤满凉的呼吸一窒,惊呼着要抽回手去,却被木丫死死拉住。
“忍忍,一会儿就热了。”木丫继续揉搓着,搓过一只手,又去搓另一只,直搓到一捧雪化了,这才放开凤满。
又过了片刻,凤满觉得双手燃起又刺又痒的热辣,真的不冷了。
双手恢复了知觉,凤满扶起木丫回到栖身的破屋里,安置她躺下。
自己终是弯不下腰去做乞丐,终不能辱没了祖父口中的祖先,不如就这般陪着这蠢木头一起死了吧。
凤满想。
于是他闭上眼,缩在角落里,默默感觉着,那冷、那饿、那无奈、那单薄……
“当家的,探着了,那孩子就住在前边二里不到的一处破落屋里,还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丫头不知是他什么人,不过似是病了,一直昏迷着。”赵三向陈金定道。
陈金定听着,点了点头,道:“走。”
“去哪儿?”赵三问。
“回去。”陈金定道。
“回去?那孩子呢?我可看了,那破屋里没吃没喝,连个火也都没生,这天寒地冻的肯定撑不住,那孩子这般成色,死了可惜。”赵三道。
“死了是可惜,可还不到时候。”陈金定道,“今日就先回去。”
赵三无奈,只等听了主子的吩咐,跳上车架,驱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