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万物之灵长,这看法在咱是毫无疑义的。但动物,尤其是这只盘踞我家好几天的老鼠,是否认同这观点,我是颇怀疑的。否则它咋一点不怕我?
这家伙是几时又如何溜进我六楼的家的,我毫无所知。但它的可恶、狡猾、骚扰,我却是痛切地感受到了。仅仅想起它可能传播鼠疫、在梦中咬我的耳朵,就足以让我毛骨悚然,更何况它一到深夜就叽里咯吱地满屋巡行,乱啃乱咬的,闹得我寝食不安,必欲除之而后快。可这久已跟人打惯交道的无名鼠辈,非但不像要尊我当灵长,分明是在与我展开场颇有趣味的游击战哩!下药,它不吃;上夹,它不碰;一夜数次突然开灯跳起,它从枕畔悠悠一蹿,任你搬床挪柜满世界追捕,就是找不到它的影子,等你自叹弗如地刚一闭眼,它老兄却又吱吱地大跳起迪斯科来!
自己作了多少努力,同事们推荐了多少妙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件法宝,黏鼠纸——能对付得了智能罪犯老鼠的发明,真称得上人类最伟人的发明之一!虽然也经过了三个晚上才使那家伙最终就范,毕竟也再一次证明了人的确是动物所不可企及的灵长。听到那家伙躺在黏力强大的纸板卜徒劳挣扎(越挣扎就黏得越紧)的声音,真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
没想到的是,我走近纸板时,那可怜的老鼠瞪圆通红的眼睛,龇牙咧嘴地冲着我厉声尖叫不已,那神情仿佛在警告我不要靠近,更像足不服输地表示它对这种下暗套的卑鄙伎俩的愤怒。总之,我是真被它震慑住了,抖呵呵地拿一只塑料袋将它连纸板一起套住,连夜扔往垃圾堆里。此后好长时间我都睡不着,寒风嗖嗖的静夜中,它那不屈不挠的挣扎声,重锤般清晰地敲打着我的心弦。说真的我有些惭愧,有些恻隐,胜利虽然是属于我了,但这胜利委实不够光彩,也太残忍了些。老鼠无疑是侵犯了我的生活,但从它的角度上看,主观上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并无伤害我的意图,这么对付它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但黏鼠板的威力太大了,此时我想放了它也已不可能,除非你将它撕脱层皮去!
我和老鼠的战斗就这么以人的胜利而告终了。不管动物们服不服,这结局也捍卫了人是万物之灵长的真理。灵就灵在人的智能比动物高妙,能主宰动物的生死,还会理性地分析其性质,为自己的行为得出堂皇的理由,且可能在胜利之余对垂死的动物生出恻隐之心。动物可差远了,有时候它也能危及人的生命,甚至吃了你,但它们永远不可能有半点恻隐。所以它不服也得服。
然而谁知道哪?也许正因为这一点区别,动物们才像那只倒楣的老鼠似的,死也不承认咱是灵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