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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远大的规划

1荀彧的大战略

本以为吕布犯了战略上的错误,很快就会跪在自己面前求情,没有想到吕布的勇猛抵消了智力上的缺陷,让曹操彻底丧失了谋略上的优势。从濮阳撤军回来,看到队伍疲惫不堪,各个瘦得只剩下一张皮,曹操大为泄气,几乎不想再干了。

更让曹操惊慌的是,回到东阿,已经是兴平元年(公元194年)的深秋十月了。打开粮仓一看,除了几粒发臭的老鼠屎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正当曹操紧皱眉头、长声哀叹之际,河北财大气粗的袁绍伸出了友爱之手。

来吧,孟德。把家迁到邺城。我这里应有尽有,谷物堆积如山。来河北吧,帮我消耗那些白花花的大米,不要让它们都烂了。

面对袁绍的频频诱惑,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的曹操招架不住,准备向袁绍投降了。

眼看曹操就要沉沦下去,这时候四大谋臣之一——东平相程昱站出来拯救曹操。他不客气地说道:“将军是不是害怕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一个弱智的决定?那个袁绍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的心里装满了整个天下,只是头脑简单,才没有变成现实。难道你甘心堕落下去,整天跟在那个笨蛋的屁股后面,为他做牛做马吗?将军有龙虎之威,怎么可以变成第二个韩信或者彭越?虽然现在失去了大部分地盘,可是还有三座城池啊。能够为将军打拼的勇士不下一万人,更有荀彧和老程随时供你召唤。只要将军振作起来,我们的前景还是灿烂无比的。”

程昱的纠偏产生效应,曹操断了投靠袁绍这个念头。

第二年五月,曹操打起精神,重新西讨吕布。这回总算报了去年濮阳大败之辱,在巨野击溃吕布的军队,并砍下统将薛兰的头颅。当他在巨野西南的乘氏休息时,一个令他无法忍受的消息传来,陶谦死了。本来准备消灭吕布之后,再东征徐州,亲手摘下陶谦的脑袋,祭奠亡父的在天之灵,没想到陶谦竟这么急切,先去阎王那儿报到了。从此之后,心里将留下永远的遗憾。

但是最让曹操不能容忍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自称为皇叔的长耳朵刘备竟然不劳而获,霸占了徐州。这个刘备,表面上温柔,内心深不可测。现在虽然还是条蚯蚓,但是早晚会进化成一条巨龙的。

于是,曹操又出现了第二个危险的念头。先清除刘备,再回头跟吕布决斗。当然在曹操看来,他的决定并不愚蠢,因为自己就是一个无比聪明的谋略家,但是还有一个人超过曹操,他就是天下第一谋士荀彧。

荀彧的目光看得很遥远,分析得很精辟。

首先从历史经验来看。汉高祖刘邦、光武帝刘秀之所以能够成就帝业,在于他们有一个坚固的根据地,而不是在打游击战。刘邦有关中、刘秀有河内,有了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伸缩自如。

高明,实在高明。古今往来,凡能成大业的,无不先做到不败,然后再求败。孙武不是有句话吗?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从这个角度来说,兖州,就是曹操的关中、河内,尽管只有三座城池,但是都是战略要地,目前必须要做的是收复全部的兖州地盘,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发展基地。

过去讲完了,荀彧再把曹操的目光引到现在的形势。收复兖州,并不是问题。巨野之战,李封、薛兰大败,吕布已经吓破了胆。如果能分出一队人马东击亢父一带的陈宫,让他乖乖呆在军营内,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地收割熟麦、积蓄粮草,然后再一鼓作气,吕布必破。消灭吕布之后,再与江东的孙策联手,夹击袁术,我们的势力范围就可以伸展到淮、泗一带。这个目标达到了,三分之一的天下就收入囊中。

当然,如果舍近求远,后果是可怕的。去打刘备,怎么打?兖州怎么办?留守兖州的人马多了,进攻徐州的力量就不够了。可是留守兖州的人马少了,又容易被吕布袭击。恐怕那时候连砍柴的人都找不到。

刘备也不是傻瓜,不会一下子就竖起白旗。那一带的稻麦收割早已结束,我们去了,刘备就会躲起来,坚壁清野,让我们野无所掠。不出十天,我们的粮草就吃光了。况且去年在徐州杀了那么多人,这个仇恨他们一定不会忘记。到时候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就算是攻下徐州,人都死光了,那还打什么?

经过荀彧这么一分析,曹操恍然大悟。真正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曹操的优点是,虽然聪明,但是并不盲目自信,更乐于听听聪明人的意见。这样子,回报率无疑是巨大的。

尽管吕布有陈宫这样的谋士,还是不敌荀彧。结果吕布中了曹操的埋伏,连鼓车也被缴获。吕布逃回营去,曹操又趁夜袭击,攻克定陶,至此将吕布驱赶出兖州。

走投无路的吕布只好一溜烟跑到徐州去找刘备。

兖州安定了,接下去的行动应该是对吕布和刘备赶尽杀绝,从而兵临淮河、泗水,称霸东方,与北方的袁绍分庭抗礼。但是,事态的发展大出曹操的预料。曹操发现了一项无比绝伦的宝物,一旦拥有这个宝物,称霸天下绝非空谈,统一全国也是指日可待。这个宝物董卓曾经拥有过,就是汉献帝。

2伤心东归路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汉献帝绝对是一个能够承前启后的好皇帝。他仁慈、聪明,很想重振大汉帝国的雄风,让百姓生活得快乐些,也让自己活得有尊严。

他是一个奇特的皇帝,一生充满了屈辱,但他并未自暴自弃。他总是在不断努力,能做到的都做了,不能做到的也做了。如果要写汉献帝的传记,只能是一种忧伤的笔调,无法幽默,更无法嬉戏。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九月,那是一个风雷激荡的年月,东汉帝国到处燃起战火。皇帝已经不再令人羡慕,除了每天可以自由自在吃上大鱼大肉之外,所有的动作都必须严格按照某些人的意志来做。

就在这时候,西部来的强人董卓把年仅九岁的刘协拱上皇位,成为东汉末代皇帝——汉献帝。如果大家只把他当成一个九岁的小男孩,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在几天前,身为陈留王的刘协竟然用脆亮的童音对人人畏惧如虎的董卓怒声呵斥。

只可惜有威仪、聪敏好学的皇帝在这个剽悍的关西大汉眼中连只小狗也不如。从当上皇帝的第一天开始,汉献帝就如同动物园里的稀有动物,除了观赏价值之外,他一无所有。

从洛阳到长安,沿途所见,他脚下的大地竟是如此的荒废,他的臣民竟是那样的困苦。到处是杂生的荒草,到处是累累的尸骸,这就是伟大的光武帝留给他的帝国。

于是汉献帝立志要当一个好皇帝。对他来说,当一个好皇帝意味着将会失去宝贵的生命。

那就把我的生命拿去吧。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九月,当上皇帝四周年,控制他的人由董卓变成了李傕。由于朝政被李傕把持,汉献帝现在只能当一个教育部长。他组织了一次考试,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大字认识不到一箩筐的文盲。年仅十三岁的汉献帝对这些满头白发的老生非常同情,他学着孔子那样哀叹说“学之不讲”,于是那些落第的老人全部当上了太子舍人。这件事情很快就成了长安城内的热门话题,人们还编了歌来赞颂汉献帝:“头白皓然,食不充粮。裹衣褰裳,当还故乡。圣主悯念,悉用补郎。舍是布衣,被服玄黄。”

用圣主这个名号来夸奖一个十三岁的皇帝,这在历史上罕见的。

第二年,由于旱灾、蝗灾,粮食严重减产,长安城成了一座饥饿之城。汉献帝下令侍御史侯汶打开太仓,救济饥民。但是不久他发现,人吃人的现象依然不减。汉献帝猜疑是侯汶贪污了米、豆,于是在大殿上亲自作了熬粥的试验。试验的结果让皇帝震怒,果然是侯汶在捣鬼。在责罚了侯汶之后,汉献帝继续施粥救济,这才救活了全城的饥民。其宅心仁厚与聪明大致如此。

大家都有饭吃,每一天平平安安的。恐怕这是汉献帝的唯一期盼了。看到李傕、郭汜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的跋扈样子,汉献帝开始想念起董卓了。虽然董卓也很可恶,但是他住在二百里外的堳坞,很少干涉自己的私人生活。

现在的汉献帝只希望能够度过清静的一天,让他安安心心读点圣贤的书籍。但是他绝望了,李傕、郭汜为了争夺大权,闹得天翻地覆,长安城内鸡犬不宁,民不聊生。

汉献帝就像电视剧里痴情的女孩发现感情被一个臭男人欺骗了,痛苦地高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尽管皇帝为了调和李傕、郭汜之间的矛盾累到吐血,两人之间的公开决裂还是在一个女人的催化之下产生了。

在兴平二年(公元195年)二月之前,虽说李傕恨不得把郭汜一手掐死,而郭汜也巴不得把李傕一脚踢爆,但是在朝堂上大家都表现出绅士风度,谁也不愿意丢人现眼。李傕更是时不时邀请郭汜去家中聊聊天,喝喝酒。毕竟都在董卓的旗帜下战斗过,如果说没有一点儿感情那是骗人的。

当然,郭汜那是有请必去,这并不是说他对李傕的真情动心了。除了李傕家里那位萝莉女仆之外,郭汜是绝对不会动心的。但是如果这样一直下去,也会变成好事。日子久了,即使偶尔一两次恶语相向,也不会发展到拔剑相杀的地步。

眼看着李傕、郭汜二人手拉手走下殿堂,汉献帝也开始感到欣慰。朕这个皇帝虽说没有指望,但是只要国家安定,不再刀光剑影,还给朕一个宁静的空间,朕就会天天去烧香拜佛,保佑李傕、郭汜二人健康长寿。

汉献帝的美好愿望还是落空了。李、郭二人公开闹翻了脸,起兵对杀,但是导火线却很荒唐,就因为郭汜老婆的挑拨离间。老婆看到老公为了那个低贱的女仆,天天往李傕家里跑,打翻油瓶全是醋。长此以往,恐怕自己将永远被抛到爱情的角落。恰逢李傕赠给郭汜一盒礼品,郭汜老婆拿出解毒药豉酒,还说这个李傕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么一说,郭汜心里真的起疑了。几天后,郭汜又去李傕家鬼混,结果喝酒之后,浑身不适。郭汜赶紧跑回来,马上弄点绿花花的粪汁解毒。

郭汜大怒,立即发兵攻打李傕。数万人马把长安城搅得天昏地暗,没几天就白骨累累。李傕见无法取胜,就劫持了汉献帝做挡箭牌。郭汜不甘落后,也劫持了六十位朝中大臣,两人肆无忌惮地混战,经过了五十多天的残酷厮杀,长安城成了一座鬼城。

到了六月,镇东将军张济率兵赶来和解,于是李、郭二人罢兵。看到长安残破不堪,就将汉献帝迁回故都洛阳。

这时候汉献帝也思念洛阳城,于是开始了漫长的东归之路。

一走出长安,汉献帝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李傕、郭汜两人像大张血口的饿狼,随时准备把皇帝一口吞下。就这样战战栗栗地走了半年,终于在十二月到达弘农。

没想到张济跟李傕、郭汜同为一丘之貉,三人反悔,竟然联合起来追赶汉献帝。在弘农东涧与誓死保卫皇帝的董承、杨奉展开惨烈的血战,结果文武百官死者不可胜数,皇帝的物品,包括典籍、书策丧失殆尽。

东归的道路被堵截了,汉献帝被迫渡过黄河,逃到北方。在渡河的时候,恐慌的士兵一窝蜂涌入汉献帝的坐船。

眼看船就要沉没下去了,董承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把士兵们赶下水。这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屠杀,史书记载,士兵们被斩断的手指大把大把地被捧起来,扔到黄河中。

汉献帝永远忘不了这一幕,当他拉着伏皇后,跟着几十位官员登上渡船时,从背后的河岸传来了一阵阵揪心的惨叫声。成千成万的宫女、官吏要么被乱兵砍死,要么被乱兵掠走。衣服被扯破,头发被拉断,寒冬之中,冻死、饿死的不可胜计。

惊魂不定的汉献帝渡河之后,一路向北狂奔,杨奉、董承借助了黄巾旧部和匈奴人的力量,这才逃到闻喜,进入袁绍的势力范围。

老天爷给袁绍送来一份大礼,要不要收下就看袁大爷了。

3袁绍的失算

如果提起“挟天子以令诸侯”,人们的条件反射马上就想到曹操。但是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却是沮授。

沮授,袁绍的谋士,如果评选东汉末年十大谋士,他也可以入围。

沮授为他的主子出谋划策,袁氏一门世代重臣,满门忠烈。如今却眼睁睁看着皇帝被一大群野狼追赶得无路可逃,朝廷名存实亡。各路诸侯嘴巴上叫得漫天响,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替天行道,实际上心比炭还要黑,整天忙着算计别人,把国家和人民完全抛在脑后。冀州也算是一片净土,不但境内安宁,而且兵强马壮,如果能够把皇帝接到邺城来,定都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天下都会惟将军马首是瞻,哪个敢吃了豹子胆不听将军的话?

此话一出,立即把袁绍推上了历史大舞台,一个超级霸主即将横空出世。

但是,袁绍的另一个谋士郭图却把准备登上历史大舞台的袁绍又拉了下来。虽然心眼里他很羡慕沮授的目光,但他绝对不容许沮授的智商超过自己。郭图总是跟沮授唱对台戏——凡是沮授赞成的我就反对,凡是沮授反对的,我就赞成。

于是郭图对沮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嗤之以鼻,大汉帝国早已被老天爷抛弃了,现在要重振雄风,恐怕比登天还难。各地的强权势力风起云涌,皇帝成了大家的抢手货。但我看来,皇帝却是烫手山芋。家里供养着一个皇帝,碍手碍脚的,动不动就要启奏、遵旨,反而让将军失去了英雄的风范。可是稍有不慎,马上落个蔑视皇权、抗旨不尊的恶名,实在是自寻烦恼。

袁绍一听,不由得紧皱眉头,要是听了沮授那小子的话,那我岂不成了缩头缩脑的鼠辈人物?

近水楼台先得月,以袁绍如今的实力,只要抢在别人之前把汉献帝劫持到邺城,那么离君临天下的日子也就不遥远了。这会是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做一件适合的事。有句话说,男人性格决定命运,女人外貌决定一生。好大喜功的袁绍最终白白浪费了问鼎天下的绝妙一招。

对此沮授深深感到惋惜,如果不早早作出决定,很快就会被别人夺取先机。

而汉献帝在河北闻喜一呆就是大半年。一则天下未定,回到洛阳还不是目前最急迫的事;二则汉献帝在静观天下,寻找一个可靠的忠臣。

他屈着手指头数着这时候的风云人物,从辽东的公孙度,到河北的袁绍、淮泗的袁术,从西北的马腾到江南的孙策,甚至徐州的那个刘皇叔。

每点到一个名字,汉献帝就摇一次头。公孙度太遥远,袁绍和袁术都有不臣之心,马腾会不会是复制董卓的叛逆,至于那个刘备虽然口碑甚好,只是目前实力不济,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曹操”这两个字上。先帝的宠臣,祖辈效命于皇室。更难能可贵的是,在东来的路上,曹操还特意献上山阳出产的甜梨两大箱、丝缕十斤等等。虽说这一些都不足为奇,但在李傕、郭汜正准备把自己嚼成碎片的危难之际,曹操能如此体贴,也算是尽忠尽孝了。

所以,汉献帝对这个大太监的后代还是蛮有好感的。在建安元年(公元196年)的二月,他按曹操的要求,赐封其为建德将军,四个月后又升任镇东将军,封费亭侯。

曹操也不失时宜地上了四封语气异常谦卑的谢表《让费亭侯表》、《谢袭费亭侯表》、《让增封武平侯表》、《让增封表》。汉献帝把四个谢表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发现每个谢表都写着两个大字“忠孝”。

特别看到了曹操的一句话,“日以臣为忠孝之苗,不复量臣才之丰否”,十六岁的皇帝不由得热泪盈眶,当今天下,有几个是朕的忠孝之臣?

汉献帝也曾经亲笔书信一封给吕布,请这个世界上最勇猛的人来护驾,还特意赐他为平东将军,封平陶侯。这时候吕布已被驱赶出兖州,寄身于徐州刘备,就以缺粮少食为由,婉言谢绝。曹操得知汉献帝招吕布的事,为了早日将皇帝迎回洛阳,他特意低下高傲的头,给吕布写了一封非常诚恳的信,劝他去迎接汉献帝,平定天下大乱,并发书四方,缉拿公孙瓒、袁术、韩暹、杨奉等叛臣。

吕布大喜,书信一封给汉献帝,大赞曹操的忠心:“臣本当迎大驾,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许。臣前与操交兵,今操保护陛下,臣为外将,欲以兵自随,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进退未敢自宁。”又写了一封给曹操,感激他的一番好意:“布,获罪之人,分为诛首,手命慰劳,厚见褒奖。重见购捕袁术等诏书,布当以命为效。”

为了能够让皇帝早日归还洛阳,曹操甚至不计前嫌,与吕布频繁书信,往来热络。汉献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月,从闻喜直奔洛阳。

当他进入阔别已久的洛阳城时,距逃出长安已整整一年了。

回到洛阳的日子无疑是艰辛的。曾经金碧辉煌的皇宫已不见一座完整的宅院。放眼过去,满目疮痍,到处杂草丛生。文武百官只得在残垣断壁之间露宿,由于一路诸侯没有人肯送来粮食,为了填饱肚子,大家把所有的精力用于寻找食物。尚书郎以下的官员都亲自拿起锄头,到处去挖掘野菜、瓜薯。

汉献帝有时候也亲自去采集野生稻,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苦,但是比起在长安天天担惊受怕要强多了。物质是匮乏的,精神却很充实。

不久之后,好日子来临了。曹操把汉献帝接到许昌去了。

4乱弹“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果要评选自甲骨文发明以来,中国最畅销的书,排在前三位的应该是《毛主席语录》、《三国演义》、金庸的小说。《毛主席语录》总印数超过65亿册,这个就不说了。而《三国演义》和金庸的小说给了中国人一个如痴如梦的虚幻世界。

尽管《三国演义》挂着《三国志》的名号,但是跟金庸的小说一样,只能归类于幻想小说——让曹操成了历史上最冤枉的人,并塑造了神仙般的诸葛亮形象。

受此影响,如果说曹操是忠臣、刘备是奸雄,一定会有人拔出小刀见生死。

但是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妞。

我坚信从小到老,曹操的最大理想是当东汉的周公。周公是谁?周公是西周初期最最忠诚的纯臣。曹操之所以把汉献帝接到许昌去,归根到底就是出于对天下战乱的忧虑之心。

当曹操提出这一设想时,底下是反对声一大片。当今的世界很不安宁,吕布跟刘备时不时制造麻烦,韩暹、杨奉更是居功自傲,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现在接来皇帝,怕是招人现眼。

这时候,天下第一谋士荀彧又挺身而出说,春秋时期晋文公打着恭迎周襄王的旗号,打遍天下,终成一霸。汉高祖刘邦为楚义帝之死举行悼念大会,结果人心思归。从董卓乱世的那一天起,将军就率先揭竿而起,由于陶谦与吕布的干扰,让将军的西迎皇帝的计划化为泡影。现在皇帝已经回来了,暂寄在那个不是人呆的洛阳城里,这时候接来皇帝,有三大好处。首先是大顺,国家衰落了这么久,人心思涨,迎来皇帝,正是紧跟时代步伐,与时俱进;第二个是大略,尊奉皇帝的谕旨,征讨那些狂妄之徒;第三就是大德,秉持天下为公的理念,各种人才必然蜂拥而至,纷纷投靠曹字大旗之下。有此三大,必能横扫四方。韩暹、杨奉小菜一碟,还不够我们吃一口。如果现在不抓紧时机,以后就要猛吞后悔药了。

英雄所见略同,曹操马上紧握荀彧的双手,谢谢先生的教诲。

经过统一认识之后,一个庞大的战略计划在曹操阵营中产生了。按另一个重要的人物毛玠所说,就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古为今用,历史上无数英雄的成功经验,如晋文公、刘邦等等的实践证明,这一策略屡试不爽。这本应是曹操扫荡群小、平定天下的雄才大略。

但是历史是人写的,你高兴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写得好看,有粉丝就好。于是从罗贯中开始,“奉天子以令不臣”演变成“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曹操阴谋篡汉的最大罪证。

实际上,曹操集团的任何人士从未说过“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因为他们不想、也不敢说出半个“挟”字。只有曹操的死对头,袁绍、孙权、刘备等等,才用这个贬义字对曹操进行肆意的人身攻击,抬高自家的身份。

悠悠中华五千年,你方唱罢我登台,无数的英雄豪杰纵横驰骋,上演了一幕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荒唐戏。曹操也好,刘备也好,孙权也好,无不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进行着掠夺财富、扩张地盘的坏勾当。

不同的是,刘备和孙权炒作的只是一个概念,而曹操却是不断地走向实质。当然,炒作概念的风险很大,这就是刘备、孙权不敌曹操的最根本原因。

杂七杂八地扯了这么多,真有点儿替曹操打抱不平。一个献身于一统大业,一个胸怀天下的大豪杰,受到了后人的曲解,实在是委屈了曹阿瞒。几千年以来,曹操一直孤独地活在人们的心中。只有滚滚的江水,在向世人不断地倾诉着历史的每一个细节。

5董昭的厚礼

当然,曹操绝对想不到身后会有这么复杂的冤假错案。此刻的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恭迎汉献帝的是是非非了。

为了让苦命的皇帝能够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曹操派了旗下悍将——扬武中郎将曹洪,率领一支队伍前往洛阳。

一开始,汉献帝的老丈人董承很不愿看到曹操夺走女婿,理由很简单,一旦到了许昌,这个皇帝的老丈人就再也威风不起来了,于是与曹洪展开了抢夺皇帝的拉锯战。

当然除了董承之外,最大的阻力来自杨奉与韩暹。这个不难理解,杨奉与韩暹为了保护汉献帝顺利东走,几乎流干了血。

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的成果必定是最宝贵的,所以杨奉与韩暹一直把汉献帝当成自己的私产,绝对不容许别人前去染指,就是有非分的念头也不行。

在董承、杨奉、韩暹三人的联合阻击下,曹洪寸步难行,又不能滥开杀戒,否则还没有见到汉献帝,就把他吓跑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曹操恐怕不得不动用武力,把汉献帝从董承、杨奉、韩暹手里强抢出来,洛阳城内难免又有一场血腥风雨。一旦如此,那么曹操高喊的“奉天子以令不臣”口号,将变成“杀群臣以抢天子”,曹操也将彻底沦为千夫指。

但是我们不得不佩服曹操的磁吸力,能够像黑洞一样把周围的物质吸进去。当时的人才市场就跟现在一样,微软混得不好就跳到诺基亚去,诺基亚混得不好又跳到谷歌去。到了谷歌看到苹果的股价不断往上窜,于是又投入了乔布斯的怀抱。这时候,有一位叫董昭的大谋士,他原本是袁绍旗下的参谋人员,由于受到排挤(估计是郭图这小子捣的鬼),投靠张杨,后来随着张杨迎接汉献帝。汉献帝看到此人忠心耿耿,给他了一个议郎的职务。

当然在这个自身难保的皇帝手下,就是当个将军、太尉也怕是性命堪忧。以董昭的目光与智慧,很快就发现,曹操便是乔布斯,市场前景无比宽广,那才是他的归宿。所以他存心要献一份大大的见面礼给曹操,这个礼就压在汉献帝身上。

在董昭看来,虽然董承、杨奉、韩暹三人手牵手,抵抗曹军,但是并没有心连心,只要找准一个突破口就可以把他们拆散。而这个突破口就是杨奉,杨奉力量最强大但是朋友最少,只要策反了杨奉,董承和韩暹就会乖乖举起双手。

于是董昭伪造了一份赝品,假冒曹操的笔迹和口吻给杨奉写了书信:“曹某早闻杨将军的大名,有心要与将军结交。杨将军甘冒千辛万苦,保护皇帝安然归还洛阳,辅佐之功,千秋万载,永入史册。可惜现在凶徒四起,海内动荡,让尊贵的皇上惶恐不安。必须联合杨将军这样的帅才,共同保护祖宗社稷,单凭曹某一人绝无此等能力。依曹某愚见,杨将军主内,曹某外援。曹某有一点粮草,而将军兵强马壮,正可以互通有无,同生共死,共济难关。”

杨奉根本就没有鉴赏能力,一拿到这份赝品,竟比中了五百万的体育彩票还要兴奋。曹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粮草堆积如山,真是大汉帝国的坚实后盾啊!于是跟伪造者董昭一起报告汉献帝:曹操如此可靠,当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

这时候,董承跟韩暹矛盾重重,胳膊拧不过大腿,根本无需董昭指点迷津,马上密信一封给曹操,愿作内应打开洛阳城门。

曹操乐翻了,二话没说,率领大军在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八月十八日,浩浩荡荡进入洛阳城。一进城,洛阳收归囊中,曹操不待皇帝许可,就给自己安上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的头衔。

曹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来董昭。两个屁股坐在一起。

曹操对董昭的行为充满了无限的感激问道:“孤家到了这里,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当然,董昭的回答毫无悬念。曹将军高举义旗,讨伐叛逆,朝拜天子,辅佐汉室,就是春秋五霸也不过如此。只是洛阳的那班人马,成分复杂。如果让将军留在洛阳,辅佐陛下,多有不便。唯今之计,恐怕只有迁都许昌了。

曹操大喜,本来孤的心里就这样打算。只是听说杨奉兵精马壮,怕成了迁都的绊脚石。

董昭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杨奉这小子早已在我的掌控之中。镇东将军、爵费亭侯,就是他想出来的主意。这个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要好言抚慰、重金相赠,说京城缺粮,准备让皇帝暂住鲁阳。鲁阳靠近许昌,交通便利,可以暂解饥饿之苦。这么一说,杨奉必然上当,说不准这块绊脚石还会成为铺路石。

事态发展果然如董昭所料,在杨奉迷迷糊糊之中,汉献帝早已到了许昌。九月初七日,满怀借助曹操、重振汉室的期望,汉献帝紧跟董昭迈进了曹操的军营。一进大营,汉献帝如曹操所愿,命曹操为大将军,封武平侯。

这一天,是汉献帝苦难人生的新起点。经历了百般磨难,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已渐渐成熟。他在许昌的城内建立了宗庙、社稷,对着列祖列宗起誓,在曹大将军的忠心辅佐之下,大汉帝国一定能够在高祖的第十六代孙手里浴火重生。

史书对曹操迁都许昌、稳定了汉朝的统治秩序作了如此评价:自汉献帝西迁,朝廷日乱,至是宗庙社稷制度始立。

初来许昌的那段日子,无疑是汉献帝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曹操怀着巨大的崇敬心情,不断进献各种各样的皇家必备用品,汉献帝第一次找到了当皇帝的尊荣。

在曹操的文书档案中,详细记录了他进献的各种物品名称及数量,绝大部分是曹家的祖传御赐宝物。

其中有汉顺帝赏赐大太监曹腾的生活用品:

四石铜鋗四枚、五石铜鋗一枚——大容量的平底带耳环盆形锅,在寒冷的冬天用来温酒。

御物有纯银粉铫一枚——开水壶。药杵臼一具。

文化用品:

纯银参带台砚一枚、纯银镂带漆画书案一枚、上车漆画重几大小各一枚。

化妆用品:

人靠衣装,美靠靓装。要当一个威仪的皇帝,面子问题很重要,所以这类东西必不可少。有的还是后宫的梳洗品。

纯银澡豆奁、纯银括镂奁、油漆画严器一件、纯金参带画方严器一件、银镂漆匣四枚。

卫生用品:

纯金唾壶一枚、贵人有纯银参带唾壶三十枚、漆圆油唾壶四枚。

纯银盘,又有容五石铜澡盘。

休息用品:

漆画韦枕二枚——绝对是纯天然皮胎漆器。贵人、公主有黑漆韦枕三十枚。

多种功能用品:

纯金香炉一枚,下盘自副,贵人公主有纯银香炉四枚,皇太子有纯银香炉四枚,西园贵人有铜香炉三十枚。用途为熏衣、陈设、祭祀,甚至驱赶蚊子。

根据文书记载来看,曹操为皇帝甚至皇室成员提供了从嘴巴到屁股、从头发到脚跟,一整套琳琅满目的用品,涵盖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

虽然在许昌这样的中等城市,各种皇家御品不如六朝古都洛阳那样配备齐全,但是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曹操如此费心费力,总算让汉献帝找到了一种亲切之感,真正把许昌看做了自己的家,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家。

除此之外,曹操还把自己最喜欢喝的家乡特产——亳州春酒,献了九大罐,让汉献帝品尝。由于曹操急于讨好皇帝,把这种醇酒的酿制秘方泄露出去,流传一两千年之后,被一家酒厂所用,从此一种名叫中粮贡酒的酒畅销海内外,成为与茅台、古井贡齐名的国酒。

尽管后人对曹操迁都的居心有种种揣测,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是曹操让汉献帝过上了无比幸福的物质生活,跟之前洛阳、长安、东迁途中的境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根据史书的记载,迁都初期,是汉献帝与曹操相处的黄金时光,君臣无猜,上下和睦。无疑,这样的情况对曹操最有利。人心倒向曹操,就像流水源源不断地向漩涡汇集。

这时候,有一位掌管天文律令的太史令——王立第一次破天荒地建议汉献帝,把政权移交给曹操:“能安天下者,曹姓也,唯委任曹氏而已。”

在那个时代,一向崇信天命,动不动就把老天爷抬出来,而人们也总是心甘情愿地拜服在天命之下。所以太史令说的话是有一定分量的,汉献帝也开始感到惶恐不安,从这一刻起,他与曹操的和谐关系宣告动摇。

曹操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赶紧派人告诉王立,曹某知道你是忠心的,但是天道有常,决不能违逆,你还是管住那张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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