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早晨总是带着一股灼热的焦躁气息，和多数人预想中的熙熙攘攘不同，澳门人其实懒散的很。许多店铺或办公机构往往都是在几近晌午的时候才开始营业办公。行走在这样孤寂的街头上自然是一种禅外阅世的趣味，然而此情此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尚不如一场午饭后的小憩，或是带上一张报纸坐立于早开的咖啡店间的散步。
对于张九还或者庄周来说，他们新的一天却早已在日未出山之时便已经悄然开始。他们在星光灿烂的时候上山，然后又在晨日初升的时候悄然离去。两个男人，一个醉里求醒，一个醒里求醉，虽说都只是两个穿着牛仔裤和普通T恤的学生，然而当那一抹初生的日光照耀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镀上的光辉却令人产生了少许俯瞰众生的错觉。
“咦？是她！”
从青石阶铺就的山路上一路走下来，到登山路口那块不知道承载了多少沧桑地牌子边上的时候。张九还突然惊讶了起来。
张九还心头一动，沿着盘山公路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正披着一条围巾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步过来。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庄周心想，而一旁的张九还已经大步迎了上去。
“笑筱同学，你好！”张九还一脸微笑，早不见了当初在山顶时的颓废，还带有几分儒雅的感觉。只是这个场景看到庄周的眼里自然是变得十分可笑。
张笑筱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色运动衫，收腰提臀，将一身的玲珑曲线彰显得淋漓尽致。她的腿很是修长，因而显得身材格外高挑，不知道是由于衣服的关系还本身的优势，即使里面很明显地戴了乳罩，那某处脖颈以下腰身之上的姣好在跑动时依旧是会随着山路上上下下的颠簸，令人直生小山重叠金明灭的感慨。在阳光下略显棕黄的长发也被她盘了起来，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显得格外可人。
这丫头身材高挑，虽然张九还也是一米七上下的样子，不过站在她面前还是逊色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冒昧的搭讪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一旁的庄周暗自猜测着，却也不自觉的跟上了旁边张九还的脚步。
“嗯？啊，庄周，早上好。你们也是晨跑？”
“嗯，是啊。”庄周讪讪道，把头尽量的偏到一边去免得自己的余光看到张九还那仿佛欲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就如同昨日里在校车上的短暂邂逅，依旧是两句简短无比的语言，依旧是令人惊艳无比的身姿，刹那间的相聚，刹那间的分离，或许两人互有好感，却绝对没有任何相交的意思。
“你就对这小妞没有一丁点的想法？”
“没有，真没有。”在张九还的眼里，庄周的表情依旧是一副无懈可击的诚恳。
他笑了笑，看着张笑筱远去的身影经久不语，显然心里正在格外悲凉着些什么，而庄周自然也不好实事求是的告诉对方是因为他身高太矮，面目太丑，手指太粗的缘故。他同时也深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缘分也只是一面之交的好感，并没有太多延续的可能，因而即使张笑筱的身世在这个男人的口中变得再惊心动魄，他也依旧没有产生太多非分的想法。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哈哈，是不是觉得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美女就说情话了？”张九还突然笑道。“其实一个人，脱了衣去就是畜生，脱了皮去就是修罗，脱了肉去就是恶鬼，脱了骨去就是地狱，脱了灵去就是天堂。所以我并不在意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罢了。”
张九还红怀里掏出一支烟，吸了一口默然。
“其实更多的时候，爬出坟墓就是天堂。”庄周说。
其实无论是张九还，庄周，或是张笑筱都是澳门科技大学的新生，对于他们而言，在这新的一年里的主要任务自然不是夜游或者喝酒。在这个早晨，他们必须不厌其烦的填写完各种各样的表格，再拍照，在学校的各个部门做好备案，然后领书，最后才是上课。
这其实和中学生的生活也差不太多，只是说身份略有些不同罢了。
庄周所在的学院是这所大学里人数最少的资讯科技学院，只有两百人不到。他主修的是计算机科学的理学学士学位，因而在开学的第一天里他就看到了那些令人心醉而熟悉的计算机课程。比如说AI，也就是人工智能。给他们上课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姓丁，因为盯个姓氏放到广东话里似会带有几分“顶你呀”的意思，因而她更喜欢学生们称呼她的英文名字，Marine。
Marine是一位很会打扮的中年女人，上海人，约莫五十上下，时常披戴一件针织或丝绸质地围巾，绣着民族风格的图案，讲起课来颇有几分味道。她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因而会说国语，课程是立了两个班，一中一英，方便了很多来自内地的学生。
庄周选得当然是英文课程，虽然这并不排斥于他可以时不时跑到中文课堂上听听课的权利。他喜欢听Marine英语间夹杂着的那种带着上海腔调的普通话，仿佛是回到记忆里那些精细的房子和言语，以及坐在屋前乘凉的老太太。
庄周细细的听着课，细细的做着笔记，细细的把内容在脑海中咀嚼。刚开学的日子里，学生们做事总是显得格外的认真。
而这一认真便是半个月。
半个月里，庄周依旧是保持着每天早早起来，然后跑到山顶打一套并不规范的太极，并陪着那个说话自大的怪男人喝一罐啤酒，并且在回学校的途中遇到张笑筱习惯。
看起来他和张九还已经形成了某种好朋友性质的关系，只是这种关系里有多少张笑筱的因素参杂其中就不为人知了，而我们的张笑筱在面对庄周时依旧是面带微笑道一两句不多的问候，只是在张九还的眼里，那微笑或许也变得愈发灿烂愈发真诚了些。
而学业上，Marine对庄周很好，大概是看了他的简历，想把他做优等生来培养。她是学校的院长，而他显然也成了所谓的三好学生其中代表。虽然当庄周抱着脱欠了整整一个多星期的作业走进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扫地的菲律宾女仆们总会发出很是惊讶的声音。大抵这样子拖欠功课，在她们那个年代是从未有过的。
院长是南洋理工大学毕业，留了日。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也喜欢时常和庄周在学术上就这么交谈起来。庄周是讲不好英文的，总是会犯一些显著的愈发错误或者是在某些关键词汇上模模糊糊。甚至于还会不小心走漏了中文的情况发生。每当这个时候学生们就会笑得特别激烈。
“That－is－Chinglish”那是中式英语，Maria笑着说，却没有什么责难的意思。
生活似乎与张九还无关，也与张笑筱无关，那只是庄周自己日复一日的小日子。只是在这小日子里，学校的舆论却没有太多的安分。
比如说某某军区大佬的女儿似乎在学校扎了根，比如说某某学生的学费是赌神亲自资助的。再比如说某某社团在学校的默许下竟然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联盟，意欲联合华南江南所有的学生做些翻翻小浪的什么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不入庄周的法眼的，入他法眼的或许只是每天早晨和张九还在一起，令他受益颇深的交谈，或许只是在学院课程上教授们深入浅出的解析论道，或许只是每天早晨在山路上碰到那个名叫张笑筱女生时对方嘴角所绽放的微笑。当然今天庄周并没有碰到张笑筱，就连Marine院长的语气也显得格外暴躁且异常。
“午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Marine说。庄周谨手而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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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