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在震动﹑挤压﹐一阵强烈的颠簸﹐刺眼的光芒瞬间逸去﹐悬在半空的二人终於缓缓着地﹐震动也随即归为平静。
伴随着一声低吟﹐扶苍睁开了眼睛﹐涌上的晕眩让他再次闭上眼睛﹐甩了甩头﹐这才再次睁眼看个究竟。
四周是一片黑暗。
他根本什麽也看不清楚。耳边响起水滴声还有一阵微弱的呼吸﹐他一惊﹐手伸出刚好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再仔细一摸﹐竟然是一个人的脸蛋。
「沁棠！」扶苍猛地想起刚才发生的怪异事件﹐想必卓沁棠也随着他被奇怪的光圈卷吸进来。
他伸手过去﹐摸索之下终於成功将对方自冰冷湿漉的地上抱起﹐有些紧张地探上对方鼻息﹐发现仍有热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阵强烈的颠簸就连他也受不了。更何况是身子本就孱弱的沁棠。
他搂过卓沁棠﹐昏迷的卓沁棠软倒在他怀里。他轻拍对方的脸颊﹐叫着。「沁棠！沁棠﹐醒一醒。」
怀里的人依旧没反应﹐扶苍不禁懮心起来。这里一片黑暗﹐他完全看不出对方是不是受伤了﹐不过好在并未嗅到任何的血腥气息﹐他也稍稍放心。
只不过﹐四周气温甚低﹐而且湿气很重。他实在不清楚自己二人到底身处何方。
仔细一听﹐不远处似乎有淙淙流水声﹐想必二人是身处瀑布还是小溪的附近。
怀里的卓沁棠陡地颤抖起来﹐他不禁搂紧了些﹐大掌在对方的手臂上来回摩挲希望能为对方带来温暖﹐心中却暗暗思忖。
刚才的光圈到底是什麽？现在想起来﹐御书房密室的地上根本没有类似的光圈存在。
他当了十多年皇帝﹐去了密室无数次﹐也不曾发现光圈的存在。
更诡异的是﹐光圈出现的地方不巧正是在他与卓沁棠的足下﹐光芒迸现隐退的刹那就带着他俩离开了密室﹐来到这个陌生又诡异的地方。
这麽推敲下去﹐光圈的出现仿佛是特地要将他俩带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扶苍暗暗戒备起来﹐怀里的卓沁棠却在这个时候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他睁眼﹐四周的黑暗让他一惊﹐蓦地发现有人伸手探向他﹐他一惊却不乱﹐右手一翻压下对方的大掌﹐横起手肘就顶向对方的咽喉。
他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这一招使得快准无比。
扶苍一惊﹐他一手环住对方的腰枝﹐一手被对方压制﹐实在无法反击。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前倾﹐以自身的重量压制对方﹐同时急喊。「是我！」
对方的攻击立止﹐惊呼。「扶苍？！」
他不禁苦笑。卓沁棠使的这一招是他所授的近身防御招数﹐没想到今天他几乎栽在自己传授的招数之下。
「你……你没事吧？」对方焦急起来。
「没事。」他拉开距离﹐扶着对方坐起﹐对方却闷哼一声。他连忙扶稳对方。「受伤了吗？」
卓沁棠摇头﹐倏然想起黑暗之中扶苍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只好忍住不适开口。「没……什麽。」
没事才怪。对方的语气虚弱﹐身体还在轻轻颤抖。扶苍拧眉﹐对方再次开口。「这里是什麽地方？」
「不知道。」
卓沁棠不禁沉吟﹐猛地轻呀一声。「扶苍﹐那本书呢？」
扶苍这才想起那本以红蜡画上奇怪图案的书﹐当下在自己身周摸索﹐找了好一下还是没发现﹐不觉好奇。「奇怪了﹐我们被光圈吞没的时候﹐我明明就还捉紧那本书。」
「更奇怪的是﹐那个光圈……其实和书上所绘的一样。」卓沁棠闭目﹐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发现。
「一样？」
卓沁棠正要回话﹐蓦地耳尖地听见远处传来呜呜声响﹐像是某人吹起号角的声音﹐他和扶苍不约而同打住话音﹐静静聆听。
好一会儿﹐号角之声隐去﹐换来的除了淙淙流水声外﹐只有诡异的寂静。
这种寂静让人不安﹐扶苍隐隐听到自己胸口传来的加剧心跳声。
「扶苍﹐麻烦你伸出右掌。」卓沁棠陡然有了一个想法。
扶苍依言伸出﹐对方伸指在他掌心比划﹐微微刺痛的感觉涌上﹐对方却在这个时候握紧他的掌﹐让他合起手指紧握成拳﹐低斥一声。「光！」
刺痛感散开﹐他的拳头似乎被某种力量牢牢捆绑﹐绷得死紧﹐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光芒在他掌心迸现﹐包围了他的拳头。这麽一看﹐宛如一盏小灯。
只不过﹐这是以祭司法力弄出来的小灯。
「这样就重现光明了。」卓沁棠一笑﹐扶苍借着手里的小灯看得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的还有卓沁棠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淡无血色嘴唇。对方一手按住下腹﹐按得很紧﹐额头还沁出一层薄汗﹐那抹笑容却未曾逸去。
「走﹐我们去找出口。」卓沁棠就要站起﹐扶苍连忙相扶。
说完﹐他攀紧扶苍的手站起﹐却忍不住捂上腹侧逸出一声。「嘶——」
「你……不要紧吧？」扶苍一惊﹐连忙环紧他的腰枝。
他摇头﹐缓缓吸气﹐站了好一下才稳住呼吸。「走……吧。」
扶苍只好扶着他缓步前行﹐借着手灯照映﹐映出他们身处的所在。
这是一个山洞﹐洞壁上尽是青苔﹐地上湿漉漉的﹐不知从哪里滴下来的水珠有一下没一下打落﹐形成他刚才听见的水滴声。
他不禁将卓沁棠搂紧﹐担心对方会绊倒。卓沁棠的双腿虚浮﹐着实也无力靠着自己的力量往前走﹐几乎是整个人靠在扶苍身上﹐伴着扶苍的步子前行。
此时风声飕飕﹐迎面刮来的风是越来越猛﹐刮得二人脸颊生疼。扶苍心知他们已经逐渐靠近洞口﹐果然一缕轻浅光芒出现在不远处﹐赫然便是月亮洒落的光芒。
「到了——」虚弱的卓沁棠不禁喜呼﹐但随即哑然瞠目。
扶苍也是瞠目﹐说不出话来。
他们出了山洞﹐看到了光明﹐也看到了让人陷入绝望的景观。
没有想像中的世外桃源﹐眼前的是一片荒芜黑暗。
淡淡惨白的月色投射在大地﹐摇曳出枯瘦树干的影子﹐不知从何传来的低呜声如同绝望的嘶吼﹐夜风变得冷锐如刀﹐吹得他们内心也寒了。
这里除了一片荒凉的树影之外﹐几乎找不到生命的气息。
树﹐也是枯死状态的。不断响起的低呜声﹐像是兽类临死前的嚎叫﹐也似是不属于人界的东西所发出的惨呼……
卓沁棠和扶苍都是全身一震。虽然他们辨识不出声音是何物发出﹐不过那种凄厉悲惨的嚎叫﹐让他们不约而同瑟缩了下。
不需要太多解释﹐直觉已经告诉他们﹐这是死亡逼近的绝望惨呼。
卓沁棠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扶苍连忙搂紧他﹐他咬牙忍住胃部不断涌上的酸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气息﹐扶苍不禁拧眉。卓沁棠再也忍不住﹐俯身呕吐。
扶苍揽过他巍巍的肩膀﹐双目如炬地打量四周。这里寂静得很﹐不﹐应该不是如此寂静的﹐他仔细听着﹐很快辨出了之前听到淙淙水声的方向。
「皇上﹐我们循着水声找去。」扶起呕出胆汁的卓沁棠﹐扶苍提起拳头﹐照亮了前方的路。
一条小径从洞口延伸﹐不知延伸往何处。不过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们唯有选择往前。
卓沁棠吸气﹐咬牙打起精神﹐随着扶苍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寂静夜空下﹐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诡异得让人心寒。饶是他们一个是前任大祭司﹐见过不少诡异可怕的场面﹔一个是前任景帝﹐经历不少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那股无法言喻的恐惧不是来自内心﹐而是对大自然生出的敬畏。
他们从未想像自己会遇上这种情况。
扶苍手中的灯光越来越弱﹐身边的卓沁棠渐渐粗喘起来﹐走了许久﹐他们还是没找到水声的来源。
再这样走下去﹐卓沁棠很可能会支撑不了。
扶苍停下脚步。「皇上﹐我们先歇一歇。」
卓沁棠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不﹐先找到水声来源……再歇。」
一说完﹐他又紧咬下唇﹐难受得几乎要倒下。
扶苍手中的灯光一黯﹐在对方吸气抬首的当儿重新亮起﹐他猛地醒觉这盏灯正缓缓耗损卓沁棠的体力。
「不行﹐现在就歇息。」扶苍拧眉坚持﹐对方的脸色看起来和鬼魅两样﹐惨白吓人。
「别担心……我。」卓沁棠无力地摇头﹐再支持多一下。
『担心』这两个字击入扶苍的胸口﹐如同铁锤般击得他一阵窒痛。他这才恍然自己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担心着对方﹐看着虚弱的对方﹐他除了紧张和担心之外﹐什麽也没想到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好几次﹐只要卓沁棠遇上危急﹐他的一颗心就忍不住软化﹐化作担懮和牵挂。
扶苍厌恶这样的自己﹐寒着一张脸逼使自己不再去想﹐有些粗鲁地拉过卓沁棠继续往前走。
手中的灯﹐一晃一闪的﹐仿佛就快油尽灯枯。
身侧的卓沁棠步子越来越杂乱无章﹐汗水甚至打湿了他的衣襟﹐下唇被他紧咬之下沁出血丝﹐却还是支撑着往前走。
淙淙水声越来越逼近﹐卓沁棠脸上露出些许的欢欣表情。扶苍揽过他﹐脚下不禁加快。
终於﹐四溅的水花拂上他们的脸颊﹐他们抬首﹐发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壮丽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