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的儿子给我看《男孩儿与苹果树》,并让我给他讲文章说明了什么道理。
文章内容大体是:从前有一棵大苹果树,一个小男孩常在树下玩耍并爬到树上摘苹果吃;小男孩儿渐渐长大后,再来树下玩时脸上有了忧郁。苹果树为了让男孩儿快乐起来,就让男孩摘掉他全部的苹果去换玩具;当长成男子汉的男孩再次回来告诉苹果树,他需要一栋房子遮风避雨时,苹果树让他把树枝砍下来盖房子;当变成中年的男孩儿需要造条船,乘船出海放松一下时,苹果树献出了树干;若干年后,当男孩老得走不动了,来到苹果树下时,苹果树愧疚的说“对不起,我的孩子,我实在没什么可给你的了,惟一剩下的是我奄奄一息的老树根,能供你靠着休息;当老得成了老头的男孩儿慢慢在树根上坐下后,苹果树高兴地含泪而笑………
读到这里,我掉泪了。
儿子问我为什么哭了?
我说,想你外公外婆了。这棵苹果树多么像他们啊,我小时候喜欢和他们一起玩。长大后就离开了他们,只在有所需求时才回到他们身边。可他们总会倾其所有帮我,并不求回报,只要我快乐幸福。而我一直视为理所当然,全然不知感激。
说着,我已是几度哽咽,慌忙撇开儿子,独自躲进书房。然而,越是想平静,越是思潮翻滚,目光深处,记忆把时光拉了很远很远。
记忆里,苹果是农家孩童零食中最稀贵的东西,生长在鲁西南平原上的我,小小的脑瓜里不止一遍猜测过,这光滑圆润、美味可口的果子到底生长在哪里?直到上学后才从书本上得知,有一种树叫苹果树。也曾天真的把吃苹果时小心翼翼留下的种子,捧在手心缠着爷爷种在院子里。然后无数次跑到埋种子的土坑前去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就错过了苹果树发芽的机会。曾出神地捧着课本,一边幻想着画面中那一树的苹果全是真的,伸手可摘,一边盼着老天爷快点下一场大雨。可是,盼来了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雨,盼走了一个又一个季节,终没盼到种子发芽,便确信了爷爷的话,我们这里的土地是不适合种苹果树的。
想种苹果树的梦想破灭后,对只在逢年过节时家里才有的苹果更多了几份贪婪,心里总在隐隐抱怨自己排行老大的身份。因为,当一个苹果被母亲小心地切成几瓣时,我得到的总是最小的那瓣,理由是我最大,得让着弟弟妹妹。最可气的是,当我一点点用牙磕着慢慢品味时,一不小心又会被贪得无厌的弟弟伸手夺了去,只能气得撖鼻涕抹眼泪儿,望果兴叹,却从没注意过母亲连最小的一瓣也不曾吃过。
终于有机会独自享用一个苹果,是做生意的父亲用汽车去栖霞拉苹果批发给附近城市的水果市场,在倒卖过程中受伤严重的果子就带回家。母亲非要拿到集市上贱卖再换个油盐酱醋钱。父亲一边批评母亲“妇人之见,指望这发不了洋财”,一边说:孩子们,都拿着吃吧,谁能吃几个就吃几个。母亲嗔怪地白父亲一眼,阻拦着我们迅速伸过来的小手,一边吆喝着:就一个吃心眼儿,瞧,一个个小爪子脏的,快去洗洗。一边把烂疤最大的苹果用刀削好放在水里清洗干净。
等我们各自吃完手中的一个,转身再去拿时,苹果已被母亲放在了那个“气死猫”(就是连猫也打不开的篮子)篮里,吊在了高处。这个“气死猫”篮子就是我们兄妹小时候的“潘多拉魔盒儿”,每当我们兄妹发烧生病不想吃饭时,母亲就会摘下它,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拿出让我们流口水的好东西。我也曾在弟妹的怂恿下,凳子摞凳子爬上去偷吃的,还偷过篮子里的芝麻去跟邻家小哥哥换苹果。结果不小心撒落的芝麻粒,让母亲发现了秘密,从此以后篮子挂得更高了,高得以我当时的身高,把家里所有的板凳都摞在一块儿也够不到了。
不再关注这个“气死猫”篮,是生活越来越好,我们也渐渐长大了。当农村的土地包产到户后,地里种啥自己说了算。常年在外做生意见多识广的父亲,率先引进了果树行里套种大蒜的种植方法。把本来种小麦和玉米的土地,成行地栽上苹果树,然后再把中间的土地翻整了种上大蒜。当时,乡人们不理解,说啥的都有,面对种种非议,父亲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坚持着。
父亲坚持的结果是,我们不仅收获了产量很高的大蒜,苹果树也在第三年就挂了果儿。这时候,乡邻的眼光开始聚焦在那片果园了,村里谁家有喜事,都提上兜子到我们家果园里买苹果,母亲连买加送的不亦乐乎。最高兴的要数我们兄妹,常以给小朋友吃苹果为诱饵,呼朋引伴,满脸荡漾的都是喜悦和骄傲。
不久,村里人大都效仿父亲的种植模式,父亲也乐此不疲的把乡亲们收的大蒜、苹果拉到外地去卖。在外卖过程中,聪明的父亲发现了一个问题,家乡的果子一到外地就是卖不出好价钱。他开始琢磨着改良苹果的品种,从外地请来园艺师,给苹果树搞嫁接技术。从什么印度青到国光、金帅再到千秋红和红富士。尽管这样,还是卖不上好价钱,客户普遍反映,平原地的苹果再怎么大也不如山里果子口味纯正。随着“烟台苹果、莱阳梨、潍坊萝皮卜”被国人推崇成山东的三大宝。村人渐渐失去了种苹果树的热情,嘴也越来越刁,专爱吃烟台的红富士。
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对外贸易的发展、运输的便利、生活的富足,使水果的品种多得数不胜数,但,苹果始终以适中的价格,老少皆宜的口感,被人们称为大众果,占据着水果市场的主导地位。再忆起哪些与苹果有关的往事,心里装满了深深的愧疚,越来越觉得自己像“男孩与苹果树”中,那个只知索取不懂回报的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