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宇翔肯定是开玩笑，当时的子弹是林一山眼睁睁看着飞出的，枪在手里，子弹在Cry身体里，虽然当时很激动，但是再激动，枪是谁开的还是很清楚的。
林一山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去再说吧。”
眼前，是一片凌乱的上下床，上床的被子已经掉了一半在空中，窗外的风吹得它微微地摇来摇去，被子后面，是一大堆********，但是这得爬上去才看得见。床的旁边挨着两个书桌，桌上斑驳地掉了些色，一摞书放着，有漫画，有单词，有化学，有物理。
“你说，咱们寝室是不是有点乱？”林一山一屁股坐到韩宇翔的床上。
韩宇翔依然站在门口。
“进来啊，站在那里干嘛。”
韩宇翔不动，眼睛呆滞地看着屋子里的一个位置。
林一山嗖地从床上跃起，跑到韩宇翔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纳闷了，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傻子一样，本来还想问清楚他知道些Cry的什么。
“咋啦？”
“不爽。”
“什么不爽？”
“有人翻了我的东西。”
韩宇翔脸眉头紧锁地盯着自己的床。
“不就几本漫画嘛，隔壁小张借去了吧。”
林一山拉了拉他，见他不动，识趣地接着蹦到自己的上床去了，随手拿起一本就看起来。
“我的枪，不见了。”
韩宇翔的这句话跟子弹一样打了过来。
“我靠！”林一山从来没想过住自己下床的人居然在寝室里藏有一把枪，更让人无语的是，枪还不见了。
“我出去找找。”
当林一山扔下漫画看过去的时候，门口空空的没人了。
韩宇翔心里涌起无限的不安，枪已经放在床枕头里这么久了，究竟是谁发现了呢。如果是值班老师，那肯定新闻会报道，如果是隔壁其他寝室的同学，必然会有小道消息通报，如果是，其他杀手，必然会发生什么，这只是个警告。
目前也就这个理由，没那么勉强。
寝室门也只有在晚自习下课后打开，所以他也只能是刚刚动手，人应该还没走远。
韩宇翔飞奔到楼下，一个黑影好像已经恭候多时了似的，从一片楼下花园里黑暗里缓缓踱步走了出来。路灯洒下的光线恰好被一棵大榕树给挡住，只看得清他伸出来的手，手里转着韩宇翔的那把金色手枪。那是None送给他最贵重的礼物，没有之一。
“韩宇翔？”
黑影里的男子说。
“你是谁？”
韩宇翔把手放进裤兜，在右侧裤兜里暗藏着一个匕首。
“我是，大叔。”
大叔顺手把枪扔了过去，为了不出意外，韩宇翔并没有给这把枪上子弹的。
“你是林一山幕后的那个大叔么？”
敏捷的韩宇翔还是发现了，大叔这个称呼也就只能联系到林一山了。
“是的。今天在教室里，见过面的。”大叔依然藏在黑暗里。
“你，是想告诉我离林一山远点？”
韩宇翔右手握着匕首，手背对着大叔的方向，左手握着刚刚扔过来的枪。
“右手里的东西先扔了吧，学校老师是怎么教育你们的？”
韩宇翔知道刚刚用左手接枪就是个错误。但右手又抽不开。伸出手，一放，匕首落地，清脆地一响。
“对不起。”韩宇翔冷静地盯着眼前这个黑影，知道在高手面前，自己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我今天来，跟林一山没有关系，希望你们依然是兄弟。但是请你转告下我那大哥，就说，该还的债，最好早点还，否则，Boss会不高兴的。”
风吹动榕树叶子在大叔头上婆娑。
“Boss是谁？”这个名字是在韩宇翔记忆里没有的，None也没告诉过他。
“我还以为None什么都告诉你了呢，看来他还蛮照顾你的，这年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你确定，你想知道？”虽然看不见，但感觉的到他在笑。
“说吧，Boss是谁？”
“这么不怕死，也许我没说的很明白，现在知道Boss存在的人，就只剩下我跟None了。不如你回去问他吧。”
“我会转达的，没事了么？”
韩宇翔憋着心底的恐惧，脸上的镇定就快忍不住了。
“你好像蛮厉害的，什么时候跟林一山比一比吧，看下谁更强。”
远处的操场上，探照灯开始巡逻，但他们站的这个位置，恰好有个榕树挡着。
“你一直在捉弄他，他很快就会察觉的，Cry的死，是你干的。”
大叔突然闪到韩宇翔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头。
“你知道的，不少呢。”
“你害怕了么？”
韩宇翔冷峻地盯着大叔，眼神里看不出一丝的慌张。
“我要走了呢，你好自为之，如果None不做点什么，也许会死人吧。”大叔抬起身站直，手依然放在韩宇翔头上，让他很不爽。
“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韩宇翔一脸无所谓。
“记住，转达哦。”大叔重重地打断了他的话。
十分钟后，大叔已经走了，韩宇翔才从刚刚的情景中抽身而出。
“大妈，开下门。”
悲剧的是，寝室门已经关了。
“你哪个班的？登记下，明天去你班主任那里报到，真是的，这么晚才回来。”
韩宇翔一脸恍惚地走回寝室。心里乱成一团。耳朵边隐约响起None曾对他说的，“发生任何怪异的事情，先确保安娜。”
“喂，安娜么？”
“这么晚了，都睡觉了，你打电话来干嘛？”
“哦，没事，就想给你说声晚安。你睡吧，拜拜”
“喂，韩宇翔么，什么事？”电话里隐约传来红酒的味道。
“None，我需要你告诉我，一切。”
“他是怎么知道你的。”电话里，None的声音紧张不已。
手心的冷汗沾上手机，有些光滑，韩宇翔站在寝室厕所的阳台上，风吹着他的脸，有些凉意，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夜来香，吹拂过鼻尖，但他一点都闻不到似的。
“不清楚，今天他来过学校，给林一山应付学校的事情。”
就跟往常一样，汇报，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韩宇翔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一台机器。
“那你，还好吧。”
他有些惊讶，None很少关心自己。
“还好，只是吃了一惊。”韩宇翔拿着电话，望着对面的一栋高大的教师公寓，背后喧哗的灯火，都被它挡得严严实实的。
手机里好一会儿没有了声音，时间在这一会儿，走的很慢，电话两边的人都握着一个可以交流的工具，但彼此都在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电波里，传输着风吹过的微弱声响。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一句话之后，只剩下忙音，韩宇翔心里泛起些许落寞。
阳台上，挂满了还未晾干的衣服，水都汇集到了衣服的末端，然后一滴一滴落下，韩宇翔的白色卫衣上，依稀几颗豆大般的水点，散在肩头，背上，胸前，水并不脏，但都很凉，就跟下雨夹雪一样，浸入心头的凉。
None只是一股脑地确认了今天发生在学校的事情，对于过去只是模糊带过。韩宇翔不禁有些懊恼，这么多年，None依然没有相信过自己。但转念后，他又觉得，也许None是在保护自己。
习惯性地翻出电话，安娜的未接来电和短讯挤满了整个屏幕。
点开一封：
憨憨，如果你还活着，那回个信，我可以保证不杀你。
韩宇翔脸一下子笑开，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一种幸福。但，如果有一天，安娜睁开眼看见这个狰狞的世界，那真是，残酷呢。
“乖，明天请你吃冰激凌。”韩宇翔默默地打上几个字，光标在屏幕上一个挨着一个地闪过，但他转念一想，好像现在还有些冷，冰激凌还没的卖，于是，光标有一个一个地扫回去。
望着空空的屏幕，韩宇翔很久都打不出一串俏皮的话来。
世界好像只有在夜里，才是它本来的样子，楼下孤独的路灯把这抹夜色熏得很安静，韩宇翔转过身回房，鼻息里，浓浓的，都是夜来香。
寝室熄灯了以后，楼道里偶尔依然有寂静的脚步声，没有月亮的夜晚，屋子里就剩下校园零散路灯漏尽的光，枯黄的色泽让人睡意绵绵。空气里，泛着白天运动后淡淡的汗味，但林一山是闻不见的，或者说他鼻子早已对这个味道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你从刚刚进来就没有说过话唉。”林一山感觉下床一动也没动，而自己还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
寝室本来是四人间，但由于学校床位有剩余，而他们又恰恰是那个零头，所以理论上这是二人间。二人间的上下铺，也就意味着你动一下，我都知道。
“一山，你想过有一天，我们不做杀手么？”韩宇翔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说了话。
林一山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在好好地当学生吗？”
韩宇翔依然僵着脸，认真地说，“我是说，你可以就这样保持着，一辈子吗？”
“不能。”林一山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
“为什么。”
“退出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死。”
韩宇翔面对着这句话，也无言了。
这是林一山从大叔常常听到的一句，无论是阿妈死，还是Cry死，自己都曾想过退出，大叔都用着这一句来回答，而且那个眼神，那种神态，好像一瞬间就从一个父亲，变成了恶魔。
林一山把双手垫在脑后，模糊的感觉天花板上印出了Cry的脸。
“Cry不是我杀的，那是谁杀的？”林一山没有理会韩宇翔的问题，他从刚刚韩宇翔说出那句话“Cry不是你杀的”到现在，心一直都悬着。
韩宇翔从床上坐起，老旧的铁架床配合地咯吱咯吱地响。
“你不觉得累吗？永远都想着谁杀了谁，谁又是怎么死的，明天谁又会来报仇，我的仇人又是谁，我又要怎样杀了他。”韩宇翔穿上拖鞋，走到窗边，一身哆啦a梦的睡衣，隐隐显出肌肉的轮廓，“这难道就是我们的一生？”
“你今天很奇怪唉。”林一山跟着坐起来，被子揭开的一瞬，凉得他直起鸡皮疙瘩。睡意全无。
韩宇翔从旁边的课桌下取出一条椅子，抱着椅子的靠背坐下，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林一山不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回答不上。
“你可以先不问我Cry的事情吗？”
林一山重重地锤了下床，骂了句，“靠！好，我不问，我睡觉行了吧。”
林一山钻进被窝，蒙上头。
“你需要帮我去杀一个人，然后，我再告诉你。”
窗外的白光，模糊地打在韩宇翔脸上，阴冷的轮廓里，他的眼神死一般寂静，闪着一抹血色。说出的话，更是让人心寒不已。跟平时那个开玩笑的他，判若两人。
林一山心想，原来一夜之间，你就可以除了脸之外，什么都不一样。
“我很久没有接单子了。”林一山并没有撒谎，Cry死后，他只想好好念书，做个平凡的高中生。
韩宇翔抱着椅子，若有所思地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重新开始，而这个开始，需要你彻彻底底地结束过去，让他成为你的最后一单。”
林一山侧过身对着墙，没有说话，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睁着眼，他知道韩宇翔话中的意思。
这个意思，是他没有能力去驾驭的。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空气一瞬间变得燥热起来。
“你是说大叔？”
“你知道他的真名吗？”
“不知道。”
“他叫Lone。”
“哦。”
“退出的方式其实还有一种。”韩宇翔淡淡地说。
“什么？”
林一山缓缓把头探出，看见韩宇翔也正正地望着自己。虽然看不清他的眼，但林一山可以感觉到他接下来想说的，就是自己此刻所想的。
“杀了大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