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安静下来,扣篮的学生被管宿舍的老黄给赶走了,乘凉和下棋的人也陆续回家了。教工楼上的灯渐次熄灭,变得黑魆魆的,只有东头那个小窗户还在顽强地闪着红光。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凉爽的夜风和明净的月光沐浴着他****的身体,好像连五脏六腑都变得清新透明起来,全身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愉悦。
人总得有点秘密,对不对,不能太清澈太透明。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并且时常拿出来把玩,这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单纯总是和单调连在一起,胸无城府是个褒义词,可是谁又愿意胸无城府啊。我做事一向都是小心谨慎,所以这个秘密至今尚没有人发觉。这就像是探险,危险肯定是有的,有危险才有刺激。危险过后,你长舒一口气,然后回过头去看,生活中那些原本枯燥无味的人事,忽然间都焕发了生机,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是的,我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在这场看不清前程的游戏中,我们俩都是自由的。她从来没有向我提出过什么要求,我也是。她只是默默地等,挂上窗帘默默地等。我呢,只是受着自己的****驱使,接受她的召唤。如果有一天她对我说文红,就这样吧。我也会说好的,就这样吧。当然,最好是她来说,我恐怕说不出口。由她开始,仍由她结束,这才是善始善终。
不过,从什么时候起,这种自由不复存在了。当你执着的固守所谓的自由时,你已经不再自由了。她没说,但我能感觉得到她越来越强烈的欲望。这欲望我也有,真正的必需的,就像一个人睡不着觉需要安眠药一样。我需要她,在她温柔的怀抱里,我感到彻底的放松,那股身体的温香就像奈何桥边的孟婆汤,让我忘掉现实中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烦恼忧愁。我感到不安了,原来这种不安只给我快乐,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不安。不想完全拥有,又怕彻底失去。也许她跟我一样,我们都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但肯定会到来的。好的,就这样吧。现在我们都戴着面具,那种令对方满意的面具,然后心里对自己说千万别捅破这层纸啊,千万。
过道里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声音很响,在静静的教学楼上荡着回声。一伙学生到了楼下,怪声怪调地乱吼了一通,稀里哗啦的走远了。火车一列接着一列从县城驶过,沉闷的隆隆声从夜色里传来,由小到大,又由大到小,渐渐远去,忽然消失,好像被迷离的夜色融化吞没了。
李文红的身体已经被夜凉浸透,可还是犹豫不决。要是它在五分钟,不,十分钟,要是它在十分钟内熄灭,我就回床上睡觉。二十分钟过去了,那暗淡的红光仍然在顽强的亮着,亮着,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屹立不动的灯塔。那红色的光芒似乎随着波涛慢慢向他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终于把他完全吞没了。好吧,如果这是一种罪孽,那就让我在这罪孽中获得涅槃吧。他从窗台上下来,穿好衣服,在黑暗中摸索着下了教学楼。
穿过静悄悄空荡荡的大操场,李文红在教工楼的楼梯口站住,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拾级而上。街上的路灯坏了,楼道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他用手摸着墙慢慢向上爬。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心在胸膛里咚咚跳得山响。冒险的快乐其实就是恐惧的解除。说得真不赖。用曹方的话怎么说来着?精辟。对,精辟。他只顾想着这个词,一不小心,在拐弯处差点把一辆自行车撞倒。他用手抓住车后座,等了一会儿才把车放稳。没关系,我就说是到西头那间大屋子去的。他们虽然用棉门帘把窗户堵得死死的,但我知道他们在里面玩得正起劲。他似乎看到曹方他们玩麻将的情形,一个个赤身裸体,汗流浃背。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堆在过道里的各种盆筐家具,来到了那扇门前。门是虚掩着的,他知道。他站着轻轻吐出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汗珠,用手抓住把手用力往起托着推开了闪进身去。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人揪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