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鬼,如果我的鞋掉水里,我就把你扔水里,给它陪葬,”介于小鬼对付黑野熊的办法那么恶毒,我突然想起本人曾经“很不小心”的一掌拍晕他,害怕小鬼怀恨在心,趁机拿我的鞋解恨。鞋不值几个钱,但数量只有一双。
“这不是商量哦,”我笑的尤其温柔。
“哼,谁会对臭鞋感兴趣,”楚亦南蔑视的尤其欠揍。
“姐姐的鞋再臭,也比不过你的小嘴臭,”我笑得更加温柔,“你还不知道吧,姐姐呢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特别容易动气,一动气呢就没力气,一没力气呢某人就得落水。所以,最好别说让姐姐动气的话哦。”
“你!你——”是威胁,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楚亦南又惊又怒,迅速攀紧我的脖颈,做好了打死也不松手的准备,同时,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很满意小鬼的识时务,我一边点头赞赏,一只脚踏进河里。
与其说这是一条河,其实也比溪水大不了多少,两岸大概只有十来步的距离,水面平静无波,清澈见底,水草和垂挂的芦苇在水底摇曳,顺着流水蜿蜒到看不见的远方。虽然河水流速缓慢,但深度不浅,加之长年流水经过,水底生满了青苔,附着在石头上,光脚踩上去滑滑的。
几乎每两步就要花一分钟,我走的格外小心。齐大腿的水蔓延而上,浸湿裙摆,初秋的寒意透过肌肤一直延伸到骨髓,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时,攀住我脖颈的双手搂得更紧了,似乎害怕我真的一个不乐意就把他丢水里。我摆摆头,失笑。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有惊无险的到达彼岸,先让小鬼上岸后,我拨开岸边繁杂的芦苇,准备上岸。谁知,右脚脚跟被水草缠住,还好死不死的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于是,右脚一绊,左脚一滑,我爆发一声最原始的惨叫声。
Mygold!威胁别人的我先把自个儿扔水里了,旱鸭子的我在心里哀嚎。
冰冷的河水立刻浸满全身,只一瞬,一股力量又重新将我拉出水面。
——臭小鬼。
只见小鬼一手死死拽住我的领子,一手拽住旁边的芦苇,使劲把我往岸上拉,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虽只是个小孩子,但在同龄人中,楚亦南的力气要比其他人大许多,所以,正发高烧的病人硬是把我拖上了岸。
好不容易上岸的我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自觉,高兴的眉开眼笑。居然救我呢,一直讨厌排斥我的臭小鬼居然会主动救我,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本人魅力无边,再难搞的正太也无法抵挡。我极度自恋的沉浸在自我想象中。
没见过差点死掉还能笑得那么傻的女人,楚亦南白了躺在旁边的人一眼,心里开始后悔救了这女人。
一个小时后。
死寂无人的荒野里升起一簇跳动的火焰,身着校服的少女坐在火边,烘烤湿掉的衣裙,一脸怡然自得。盖着西服外套的小男孩则躺在火堆另一边,捂着鼓包的后脑勺,一脸郁闷。
火是二十分钟前生起的,而提供火源的正是一脸郁闷的小鬼。时间再向前推四十分钟,小鬼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摸出五支我起初搞不明白是什么东东的卷纸,它叫“燃火”,一种类似于火折子的打火工具,原理很简单,只要揭开燃火盖头,一接触到空气中的氧气,特质的燃物就会立刻燃起来,是楚国一个姓燃的术士发明的,故以其姓为名。
我暗叹,幸好这位术士不是“柴”或者“蒋”之类的姓。
至于为什么小鬼不带食物不带钱财,偏偏带这么多引火工具,“普罗米修斯”很认真的告诉我,“宇文大叔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身上不能无火,有了火才会有男人味。”
我恶寒,怪大叔在给小孩子灌输啥怪思想啊。或者说,这孩子又是怎么理解怪大叔的话的啊。
于是,没有引火经验的两人,在经受四十分钟奋斗,用掉四只燃火之后,终于生起了星星之火,燎起了我们小小心灵之原。
而小鬼脑后的红包,纯粹是他自己找死。
来之不易的火焰立刻照亮漆黑的夜,照脸两双灰蒙蒙的眼睛,也照亮了我身上湿透的白衬衫。
坐在对面的小鬼足足看了我十分钟,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一直觉得你的穿着很——奇怪,”生生改掉“暴露”两个字,小鬼指着我的胸部,充满好奇,“但是,还是最奇怪你里面穿的……恩……那两瓣是什么?”
“里面?”顺着他的手指,我低头。白色的衬衫依旧湿嗒嗒的贴紧身子,起初天黑没有注意,现在借着火光一看,衬衫里面的内衣轮廓一览无遗,甚至连浅蓝色的花边都看的清清楚楚。
里面的那两瓣……两瓣……
“啊——”我一把抱住胸口,惊叫,“色狼!”
“我不是色狼,”小鬼坐直了身子,依旧保持着一手指着我胸部的姿势,很天真很无邪的说道,“你那里那么小,我怎么色?”
于是,一记爆栗敲在了天真的“普罗米修斯”可爱的后脑勺。
“宇文大叔说过,真正的男人是不会色胸部小的女人。”
——又一记爆栗。
“可恶!胸部小的女人怎么都那么凶。”
——再一记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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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烤的差不多,我扫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小鬼,起身走过去,坐到刚被我K一顿的脑袋旁边,递过一块巧克力。
“呐,给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
一道视线愤愤瞪我一眼,再瞪向我手里黑不溜秋的不明物体,小鬼酷酷的哼一声,侧过头,无视我。
“怎么?怕我下毒?啧啧啧,你的宇文大叔没有告诉你男子汉是不怕下毒的吗?”
很多时候,看似恶劣戒备心重的小鬼很傻很天真,不仅常常被怪大叔骗,还很容易中计,比如我如此低俗的激将法。小鬼的视线重新回到黑糊糊的巧克力,暗忖:宇文大叔经常被人在酒里下毒,也没见他怕过,照喝不误,我是男子汉,那我还怕什么?
想到这里,楚亦南粗鲁的抢过巧克力,做好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英勇就义的赴死准备,居然一口吞下黑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被小鬼一连串的动作吓住,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小家伙居然没噎着,“有你这么吃巧克力的吗?啥味儿都没尝出来就没了。呐——这次不准一口吞下了,也不准嚼,就含在嘴里,慢慢等它融化,这样才能充分吸收糖分,不至于那么快又饿了。知道不?”
小鬼少见的配合,接过巧克力,乖乖的按我的话做。少顷,皱起两道好看的眉毛,“苦……”
“再等等。”
“恩……甜,不,还是苦……又变甜了。”
三分钟后。
楚亦南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伸手,“再来一块。”
看在救过我的份上,我忍。
“……给。”
三分钟后。
“我还要。”
我眉毛不自觉抖呀抖,这家伙还吃上瘾了?
“不行。”
“不,我还要,”手固执的伸着,作为一名乞丐,他绝对会是世上最难缠的一个。
硬的不行,我换软的。我尽量保持微笑,耐心的开导不听话的小弟弟,很婆妈的解释道,“我总共只有五块,我吃掉一块,你吃掉两块,所剩就不多了,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芦苇丛。”
“还有两块。”
好吧,五减一减二等于二,他脑袋还没有烧糊涂。我的笑容挂不住了,“一次就吃完的话,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
“还有头牛。”
那头走失的母牛?我的眉毛抖得更厉害了,“不行,我们不一定就能碰到它。”
“……我饿……”
对方可怜兮兮的的望着我,黑亮的大眼睛散发着“我饿,我很饿”的讯息,看到我心惊肉跳。
——我投降了,欠人一命,一辈子都还不清。
“最后一个。”
“恩恩恩!”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小鬼狡黠一笑,喜滋滋的接过千辛万苦得来的巧克力。
我嘴角抽搐,怎么有种被骗的感觉?
是夜。
风寂寂的吹,芦苇躲在黑夜里刷刷的摩擦,随着风的摇晃,火焰一下一下跳跃着,时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响的尤其突兀。受不了沉默的气氛,我清清嗓子,没话找话,“喂,小鬼,你几岁?”
“我不叫喂,也不是小鬼。”
“……那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后知后觉,和小鬼绊了无数次嘴,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八岁,”楚亦南答非所问。
“恩,你叫什么名字?”
楚亦南不易擦觉的身体紧绷,神色有些不自在,“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呵呵——”对方意外的没有发火,爽朗的笑声响铃般脆响,“秦兮月。”
“什么?”
“秦兮月,我的名字,十七岁。所以论年龄,你得叫我一声秦姐姐——不行不行,听起来像情姐姐,怪怪的,那就叫月姐姐吧,”对方不顾旁人的自说自话一番后,才想起最开始问的问题,“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躺着的人慢慢攥紧拳头,沉默一会儿,终于开口,由于长时间的生疏,语调缓慢而迟疑的说出三个字,“楚——亦——南——”
这次,是惧怕呢,还是厌恶呢?
——都不是。
“名字不错,蛮有诗意的,”没有一丝的虚假,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对方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楚亦南一时呆愣,眼睛直直的盯着坐在火边拨拉柴火的人,嘴唇微微发抖。
注意到小鬼语气的怪异,气氛又变得有些压抑,我恶作剧的开玩笑道,“如果没有中间那个字的话,会更好。”
“恩?”楚亦南用晕晕的脑袋慢慢消化。“楚亦南”三个字去掉中间的“亦”,合起来的话就是……
“胡……胡说八道!我——咳咳……”楚亦南惊得想坐起来而不能,一个激动被口水呛住,连连咳嗽。
“很适合你呀?”我眨巴眼睛,笑得很邪恶,“难道你不是?”
“你!我……等我长大就不是了,男子汉大丈夫,总会有那么一天!”小鬼把这件事看的异于常人的大义凛然呐……
“又是你的宇文大叔的经典语录?”我翻了翻眼皮,越来越觉得小鬼脾气这么坏,一定都是怪大叔的不良教育。
“哼!”和无数次的争吵结果雷同,每一次都是以小鬼酷酷的轻哼告终。
“安拉,不逗你玩了,快睡觉吧,明天还得赶路,”继续摧残祖国的花朵,心里实在过不去,我随便找一块地躺下,很快便会周公去也。
墨泼洒的夜越来越沉,万里无星。一如深邃的海,人世的命运注定没有回旋的余地,浮沉曲折,皆不由己。正如我的出身,注定是被唾弃的存在。
“居然说……我的名字不错……”楚亦南侧躺,看着火光下毫无防备的熟睡的面孔,黑亮的眼睛如海洋般,表面平静如波,隐藏的情绪却翻江云涌。剧烈的心跳声泄露了自己无法抑制的情绪。
楚亦南,这是个被唾弃的名字。
楚,乃楚国国姓,这是被万人景仰羡慕的姓氏,身为王公贵族值得炫耀的标志,人们一听到它,不是阿谀奉承就是畏惧害怕,更有甚者,利用自己达到某种目的。但是,我是个例外。
亦南,旧周皇帝的寝宫亦南宫,这是被万人唾弃的两个字,它是几十年来人们痛苦的源头,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无数个折磨天下的奏章就是在这里诞生。而我,从出生起就将背负着罪恶,身体里一半旧周的血液,像烙印般如影随形,被人憎恶着,唾弃着,一辈子也洗脱不了。
早已看厌了,无论是奉承的,恐惧的,还是厌恶的脸,都早已看厌。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刻意遗忘自己的名字,忘记最爱的母后无意给自己带来的伤痛。
可是,她说名字不错呢。
——她,或许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