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妥协
一抹阳光透过微敞的木门，映照到床上的人面上。她细长的柳叶眉微蹙，似在沉思。苍白的肤色一直延伸到手臂，右臂那里被厚厚的细纱布裹住，隐约能看到殷出的血色花瓣。
“瑟夫曼·乔尔…”
“浮州客栈…”
那个黑衣少年…那条通往华荣城的路…那座山谷…
这个人好生熟悉，在她和母亲偶遇神魔交战的那个黄昏，她分明记得那一身黑衣和空洞的眼神，只是似乎眸子没有这般诡异，没有拿着一支红玉笛罢了…他站在一个银衫男子旁，她还记得在她滚下山谷前，银衫男子似乎为她和母亲布了层结界，虽然…
想起了母亲死时的惨状，雉姬的眼睛眯成了一线，嘴角轻轻颤抖着，双手紧握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她低喃。自己也想像他们一样残忍，不惜为了自己复仇而牵连那些无辜的人，可是…终究是无法做到。每当她的剑尖指向那些曾对周信德对父亲的诬陷无动于衷的人，她的心里首先想到的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那些人的妻儿们像自己和母亲当年的绝望和悲伤。
该怨他们吗？正是这种沉默的妥协促成了周信德的阴谋。在这个昏庸腐败的朝廷中苟延残喘以明哲保身的生存方式。
没错，雉姬早就动手了。每一个月中与她父母忌日相同的日子里，她都会下山到京城取走一个当年参与谋害自己父亲的人的性命。只是她靠的不是她那并不高深的幻术，而是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法。
削竹成刃，剑气封喉…
师父也许都不知道，炼意除了幻术，更有一套剑法。同样分为六种，一样的名字。六种幻术与剑法相辅相成，自己能在短时间内突破如此多的幻术，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天资，也有剑术辅助的功劳。自己的剑法已练成炼意之凝，因此炼意前三个术法应该不成难事。
雉姬的目光中有冰冷，但没有一丝狰狞。
“吱—”，木门被推开，公子卓一脸焦急的走进来。
“卓兄…”
“快躺下。”公子卓忙按着她的肩，把她塞到被窝里。
“没关系，我只是伤到手臂而已。你瞧，二师叔已经替我包扎好了。”
“你啊，这次你的手臂差点就报废了，还不好好休养着？”
“卓兄…”
“嗯？”
“我…对不起。”
公子卓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件事不怪你，你不必自责。栗儿的确顽皮，就当那黑衣小子在替我们教育她好了。你安心养伤，别的事就不要想了。”
雉姬抬头望向公子卓低垂的眼眸，眼底浅浅的黑影表示他一夜未睡。作为哥哥，怎么会不担心自己的妹妹呢？尽管那黑衣少年提出了条件，但难保他不会伤害文栗。思及此雉姬心中愧疚更甚。
“安心歇着吧，别多想。我出去了，有事儿叫我。”公子卓垂眸帮雉姬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屋去，掩上房门。
“乾先生。”
公子卓转身看到了静立在门外的乾柯。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的身上，半边侧脸都浸在晚霞中，勾画出他微微仰起凝视夕阳的英挺面容。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等雉姬伤好了再定吧。”
“真打算瞒我？难道你不是想要一个人尽快启程？”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的确想一个人去，明日一早就走。”
“不打算告诉雉姬？”
“…她现在伤还没好，我不想她担心。”
“你倒考虑得挺周全啊。”乾柯侧过身，将深邃的目光移到公子卓身上。
“前辈有话还请直言，晚生木讷，领悟不出。”
“你真在为雉姬好？”
“什么意思？秉卓不明。”
“你和雉姬认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她的为人吧。”
“你以为你一声不响的走了，她就会不内疚？她只会内疚的更深。”乾柯的目光中带有戏谑。
“想要守护一个人，不是替她做决定。”
沉默。
“我不想她卷入其他的纷争。”
“你感觉到什么了？”
“黑衣少年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会和神杵有关联。”
“呵呵，你小子想得倒不少。”
“乾先生不会对此事没有想法吧？”
“吱—”，雉姬身着素衣推开房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怎么——”
“卓兄，我知道你有决定要和我说，对吗？”
“我——”
“而且是我希望听到的决定，是吗？”
乾柯看着公子卓犹豫的神色，心知不会再有好戏可看了。该点的自己可是都点了，能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就看他自己了，也不枉他这几日为自己的爱徒奔波。
乾柯打了个大哈欠，摇开了折扇，“小子，好自为之。”说完就潇洒的翩然离去。
“进来吧。”雉姬转身走进房内，一袭青衣的公子卓也走了进去。
“卓兄，我们明日就启程吧，二师叔给我敷的草药会让我的伤势在今晚就能愈合。”
石泽一阵风似的飞到了雉姬床头，门扇微动，悄无声息。
“二师叔你什么时候又练成了地遁术？”
“少在你二师叔这里打马虎眼！”石泽恶狠狠地屈指赏了雉姬一记爆栗。
“小雉雉，不乖啊。趁我闭关时又干什么好事啦？翅膀硬了，就把胳膊给卸啦？”石泽生气的来回蹦跶着。
雉姬“扑哧”一笑：“我哪里像自虐狂了？”
“貌不似，神似。”公子卓也忍俊不禁的插了一句。
“哼！形神俱似！”
“好了，书生和文栗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我不会有事的，明日就起程吧。”
公子卓张了张唇，犹豫了一下,终是说道：“好。
雪白的马匹前，少女凝神望向身后的玄隐山脉，高耸的黑石仿佛要冲入云霄。她伸手抚了抚马儿的皮毛。
去西海…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刻下深深的痕迹。
雉姬和公子卓翻身上马，两声长嘶后，两人打马疾驰，平云马和踏香马并肩而行。
乾柯站在书房的高台前，静静看向远去的两人。
雉姬，你可知自你走上强者之路，自此，就不再只有复仇这么简单，会有许多你不愿做却不得不做的事在前方等着你…
你是最有希望开启神杵封印，结束这场生灵涂炭的罪孽之战的人。但是为师真的，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你，可会怪师父…可会心生悔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