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6561100000021

第21章

承多与赵彩云的恋爱,正起始于雨天里在厢房读过的那封信,把因信涌起的莫名的激情泄掉之后,他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就像下过一场急雨,可是第二天骑车上学,渔市街的人群里到处都是赵彩云的身影。那一天,承多一整天都没好好上课,他用铅笔在草纸上胡画乱画,他画的当然不再是王介夫也不是乔榛桂,而是赵彩云。画儿上的赵彩云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嘴,只有一个大圆脑袋,只有圆脑袋下面两个圆圆的****。他还从没细看过赵彩云的脸,在她塞给他那封信之后,他对她的所有想象,就是她的胸脯上有两个和母亲一样的****。其实他最乐于画的还是****上的****,它看上去是一个点,其实这个点可以滚动,就像他捏****的手指在母亲暄软的胸脯上滚动,于是承多笔下的****就不是一个,而是无数个,它通过承多的想象落到纸上,根本不是滚动的****,而仿佛沾满了黑枣的馒头。于是,那一天的课间,从一些画中找出一张最满意的,写上几个大字交给了赵彩云,那几个大字是,“我教你画大馒头。”这近于流氓的语言,赵彩云看了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爹把家从青堆子湾搬到乡下,跟一个窑子铺里的女子有关,那女子被一个外地商人领走时,非要和赵铜匠见一面,她满街打听找到赵铜匠的家,撸下手上一对铜镯子突然哭了,说还他镯子。那商人把镯子打翻在地,女子就耍性子坚决不跟他走,结果闹得满城风雨,全街人都知道赵铜匠嫖女人嫖出了事儿。走在渔市街听到有人撮指,赵彩云恨不能回家扇父亲耳光。承多公然用画儿撮自己后背,她把那幅画撕得粉碎,一连多天不理承多,还十分委屈地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不念了。自从搬到乡下那天,赵彩云就不想念了,都是她的爹死要面子逼她念。在承多因为家有国民党兵受到冷落那段日子,她暗里觉得他们已是同病相怜的难友,她因此才在承多受到老师表扬后,冒胆写了那封信。她写信的目的,不过是想向承多靠拢,就像承多向农民阶级靠拢,想不到承多污辱了她。在决定从此告别学校的那个黄昏,赵彩云使出了曾被娇宠惯了的娇小姐的性子,在渔市街一个小巷里堵住承多,好一顿耍,她说:“申承多你太欺负人啦,你凭什么欺负俺凭什么?”“你就看俺穷了成了穷人,可是你也不富呵你凭什么?”承多却完全没有准备。她一连多天不理他,他的火已蹿上了脑门,在她堵住他那一瞬,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奇迹,然而奇迹没在上一瞬间发生,却在下一瞬间发生了,承多一慌之间,竟说了大实话,“俺,俺想和你自由恋爱。”赵彩云气急败坏的情绪突然顿住,干黄的瓜子脸凝在半空。这是老师在课堂上刚刚讲的词,老师说,妇女解放了,男女可以自由恋爱。霞光一样的红晕顿时洒满了赵彩云的脸。当承多强调说:“真的,俺说的都是真的。”一阵低眉顺眼的羞涩取代气愤,她迅速转身,涌进人流,笑声已经像风中的铃铛花一样响彻街道的上空了。

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但秉德女人还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当然,她接受现实,不是承多只恋爱不结婚的承诺,而是事后不久,一场轰轰烈烈的征粮运动,让赵铜匠这家人在周庄的地位浮出了水面。

一个村庄的某个时期,总要有中心人物浮出水面,就像一个家庭某个阶段,总要有个主心骨一样,脆弱的心灵对某种权威的需求是与生俱来的。周成官死后,周庄的中心人物成了老三黄,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张旗鼓为抗美援朝征粮,就是在老三黄带领下,他佝偻着干瘦的腰身,号号嘹嘹喊打倒美国佬,他发令让所有人都把自家按人头摊上的那份粮交到赵铜匠家,大家就纷纷响应。然而事情往往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把粮食交到赵铜匠家,不过是老三黄突发其想,他家有两间刚盖起的空屋子,可以暂时把粮食囤积到一起,可奇怪的是,当脑瓜灵活的赵铜匠坐在一只木凳上,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握着笔,替老三黄面无表情地算账记账,他在人们心里的位置不怎么就不一样了,就有了某种比老三黄更让人们信服的东西了。人们信服的,不过是他算出来的精确数字和他身上那种乡下人没有的文绉绉的派头,他在本子上记名字时,捏笔的手指啄米的小鸟一样一抖一抖;赵铜匠严肃认真装模作样,不过是想在乡亲们心中树立新的形象,可谁也想不到,当两股混合的物体铸就出的东西在村子里传播,秉德女人的心便不由得一阵悸动,某种很久以来被阻挡被拦截的溪流,突然找到豁口似的奔腾起来,尤其当听说老三黄对他百般尊重,张口闭口叫他赵先生,秉德女人已经无法拒绝她跟赵家的关系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呵,秉德女人简直不能安静地呆在家里,她虽然没能打破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串门的习惯,可她的心早就飞去了,她在门口草垛旁把一捆苞米秸子打开又捆上,眼睛不时地朝赵家的前街张望,眼看着人们挑挑担担从屯街的四面八方向赵家涌去,她会禁不住热泪盈眶,仿佛他们去的不是赵家,而是自己的家,仿佛他们跟赵家通了,就是跟自己家通了!她跟赵家的关系,不过是通过承多的讲述想象出来的关系,这种想象的关系即使得以确立,也不过是一种简单的亲家关系,还有,十几年前,赵铜匠伤害过她,骂她爹是个疯子,说怎么也不能把闺女嫁给匪胡子后人,可由于长久以来被村人冷落,被老三黄和秉义、秉胜冷落,秉德女人根本无法清楚这一点。当她觉得她的血管通了某个更粗壮的血管,潜藏在心底的某种渴望便被强烈唤醒,亲自拜访赵家,向赵家挑开这门隐藏在孩子们中间的婚事,便成了不可阻挡的事情了。

为了这一天,秉德女人从柜底翻出七尺大布和绣花绷,为自己做了一件新夹袄,为未来的儿媳赶做了一双绣花布鞋,把既方便携带又见出工夫的绣花布鞋揣进大襟袄的袄兜,她的心情相当不错。虽然家里没有多余的房子,承多娶亲只能娶在厢房,可她没有丝毫顾忌,因为她已从承多那里抠问出来,他的儿子已经摸了赵家闺女的胸脯。这样不体面的事说出去,就是打倒女方爹妈的一块大石头,况且他们已经是落地凤凰。

其实,还没等秉德女人搬出这块石头,赵家两口子就已经招架不住了,在他们的家被村人围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内里的虚弱,除了刚刚盖起的四间空荡荡的房子,除了会做做样子拨拨算盘,他们其实一无所有,他们存下的珠宝首饰都被分得一干二净了。他们摆出来空架子不过是为了当兵在外的儿子,可有人为他们才十六岁的闺女亲自上门,心中的欢喜可想而知。

由于对赵家的态度没有防备,秉德女人掏出绣花鞋时,有些难为情,因掉牙而有些瘪下去的嘴唇微微颤动。她直直地看着赵铜匠,看看他的女人,这个曾经财大气粗的黑脸膛男人显得有些疲惫,好像多日来的征粮累着了他,不过他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一转之间透出的沉稳,仍有一种她熟悉的威严。她的女人面容愁苦,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才从月子里爬起来,可她递过一片凉席慢腾腾的动作,仍有一股乡下人少有的高贵气。这让秉德女人不等说话,就已经感到几分受用了,当她把女人递过来的凉席坐到身子底下,一支一板地说“俺是为你们小闺女和俺的小儿子来的”,一种比自豪更复杂的东西,立即风似的把她干瘪的嘴唇鼓成了饱满的花瓣,因为赵铜匠看看女人的脸,赶紧应道:“谢谢谢谢,谢谢嫂子对赵家的高看。”

这是一桩对申家影响深远的婚姻。秉德女人在这桩婚姻中找到一种令她自豪的、在周庄东山再起的感觉。多年之前,她和周成官结干亲时,就是这种感觉。尽管不是有意攀高枝儿,可你攀了高枝儿,照在高枝儿上的日光就反到你的身上,你和原来的你立即就不一样了。

秉德女人攀高枝儿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讲得最欢的自然是罗锅嫂子。她是村里老人儿,保留了许多有关秉德女人的记忆,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穷苦人翻身得了解放,她敢于做梦了,赵铜匠搬刚到村里那天她就惦上了他的小闺女,虽说他不是以前的赵铜匠,可瘦死的骡子比马大,虽说自家穷得叮当响,可贫雇农地位提高了,吃香儿了,连富裕中农的承欢都娶了农会主任于洪江的闺女,她铁杆的贫雇农更没什么好说的,尤其狗剩子跟着承欢成了村里积极分子,天天听老三黄吆五喝六。因为自信,她上赵家串过好几回了,每一回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她吐不出那句话,就怨铜匠女人那高贵的眼神,不知为什么一触到那眼神儿,她肚子里的话就怕见猫的耗子似的顿时没了踪影。却想不到让秉德女人抢了先!晚了半拍的郁闷淤积心底,她就以传播的方式在村子里宣泄。光宣泄还远远不够,因为你就是讲破了天也改变不了现状!这时,罗锅嫂子就成了村里几年来第一个走进秉德女人家门的人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断地向左转向左转,最后却转到了右边。最反感秉德女人的是罗锅嫂子,结果,最先让秉德女人看到攀高枝反回的那缕光的,还是罗锅嫂子。罗锅嫂子转到右边,是想问问秉德女人怎么就抢了先,她的儿子还小,能不能把赵铜匠的闺女让给狗剩子,狗剩子已经三十五岁了。秉德女人迎来罗锅嫂子那天,她正在给坐月子的承国媳妇炖鸡汤,上次对媳妇回娘家的事发了火,她心底里一直窝着愧意,于是就第一次破了规矩,杀了只鸡,只是那鸡汤仅仅是半只鸡的鸡汤,于芝下个月也要坐月子,她把另一半装进坛子腌了起来。虽然家里有坐月子的媳妇,罗锅嫂子走进院门并不尴尬,一句“俺来看欢喜”就把自己弄得很是随意。看欢喜要拿鸡蛋,看欢喜还要进到坐月子的屋子里真的看看孩子。接过鸡蛋,悄悄把罗锅嫂子引进正在睡觉的孩子面前,秉德女人心里头滚烫得就像开锅的鸡汤一样。为了把心底的滚烫揭开来凉出去,她盛了碗鸡汤非逼罗锅嫂子喝,怎么推都推不出去,罗锅嫂子喝了一辈子都没这么捧着碗喝的鸡汤,她来秉德家的初衷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个走进秉德家院子的就是老三黄,听说赵家和秉德家联姻,他一连好几天都心里闹腾。他闹腾不是也惦着赵铜匠的闺女,而是心里有一本掰不开的账。他加入了农会,成了周庄的头头,从此不敢接近秉德女人,心里头很不舒坦,深更半夜醒来,眼前常常晃动秉德女人刚进村时那张年轻漂亮的脸,遇到难事动不动把他请进家时那种恭顺的表情,那是一辈子低贱的他在周庄看到的最最漂亮最最柔和的一张脸了,他曾暗暗想过,为这样的女人,他老三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可想不到一夜之间世道变了,她居然成了国民党家属,成了和自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农民阶级立场上,没有人知道他心底里的别扭,尤其来了赵铜匠之后。赵铜匠曾是青堆子湾小有名气的商人,被分个精光来到乡下,按说也不属于农民阶级,可人家识时务有觉悟,搬乡下之前,就把儿子送去当了八路军,来到周庄,更是主动向农民阶级靠拢,让出家里空房,帮打算盘记账,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秉德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更主动一些呢?动员当兵的事吵吵了满坦,她窝在家里门儿都不出,她三个儿子,把其中一个送出去,也替他解了围。上边正在镇压反革命,清查特务、土匪,要不是他帮她挡了一下,说申承中的事儿已经弄清,把承中打成特务丝毫不成问题。她儿子承中在小日本时期还当过两年伪兵哪!没人检举,他也就压下了,她怎么就一点不醒腔呢!她不向他靠拢,却向赵铜匠靠拢,向赵铜匠靠拢不要紧,你登门靠拢说的是儿女婚事!在周庄,自古到今,还没有什么人的儿女婚事不是来找他!要说老三黄掰不开,最掰不开的就是这一点!儿女婚姻的事越过了他,就等于越了锅台上了炕!他背地里帮着她,她还要越了他,他怎么想心里头都过不去。

老三黄走进秉德家院子,没说看欢喜也没拿鸡蛋,他甚至没有进屋,他背着一双粗糙的手在厢房门口喊了一声“秉德家的”,就再没挪步。见好久不登门的老三黄也主动登门,秉德女人欢喜得妈呀妈呀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分明想说“老哥进屋坐”,却说成“妈呀老三黄”,羞得脸一阵阵涨红。很快,老三黄总像吃饭似的嘴已经吐出了带味儿的话了:“怎么听说你秉德家的还记俺的仇啦?”秉德女人脸更红了,支吾道:“没,没有哇。”“你秉德家的有能事呵,把俺这个老媒人都不放在眼里啦,俺不是你的贵人,可也不至于是你的小人吧。”秉德女人听出些话味儿,终于知道该说什么了,“老哥,俺不是怕瓜连你么,俺家有国民党。”这时,老三黄脸上的褶子突然抻开,冲地面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语气重重地说:“你秉德家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呵,你没老怎么就糊涂了呢,俺想不到你是个糊涂人!”说罢头都没抬,留下一股汗臭味转身离去。

一股汗臭味扑到秉德女人鼻孔,她身子飘飘忽忽竟有些醉意,仿佛她闻到的不是汗臭,而是一股迷人的香气。在她看来,只要他登了门,只要他在挑她骂她,就说明他在乎她不嫌弃她了。她再老糊涂,这一点还是清醒的。

尽管没有马上明白老三黄说的糊涂是什么意思,但懂礼节的秉德女人还是给了老三黄一个体面的回应,她回应的方法不是像从前那样拎礼物上门拜访,而是把礼物送给赵铜匠家,让赵铜匠装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请老三黄做媒。老三黄不可能以为赵铜匠真的不知情,可事到如今,他怎么以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让老三黄舒舒服服加入进来。

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呵,日子过着过着,那堵挡在秉德家门口的堤坝会突然间消失了不见了,秉德家从此来人不断有了活络气儿了。掘开堤坝的,看上去是承多和赵彩云,其实是秉德女人,看上去是秉德女人,其实还有赵铜匠,他拎着礼物去请老三黄保媒的那个夜里,从黄家出来不等回家,就冒昧地敲开了秉德家的门,点拨秉德女人没有老三黄就没有承中的命,当秉德女人第二天拿罗锅嫂子送来的二十个鸡蛋去向老三黄靠拢,把知恩图报的话说得细雨绵绵,当天下晌,街脖子上就传来了老三黄粗糙糙的喊声:“秉德家的,要俺看,趁清明前闲散,就把亲给订了,俺当媒人就烦拖泥带水,行吗?”

或许,老三黄看重的,仅仅是赵铜匠的面子,他斯斯文文坐在他身边为他记账打算盘,让他这个大字不识的村头儿有了一面靠山,他就欠他一份情了;或许,这件事情的发生,是老天爷有意铺垫在秉德女人面前的一个台阶,反正,这个时期,不但老三黄顺势而下破门而入,秉义家的和秉胜家的也顺势而下破门而入了。

秉义家的破门而入,与秉德女人是不是和赵铜匠联姻没有任何关系,她其实早在一年前就想上大伯嫂子家了。她不理大伯嫂子,不是她家通着国民党,而是她败坏了她男人的名声,破坏了他们两口子的感情。活埋周地主那天,她回家和秉义大闹了一场,她和他闹,并不是真的认为男人和大伯嫂有事儿,只是为了挽回面子,做做样子,她一个在旗女人把自己的家产舍上了来为他当牛做马,他总得给她一点面子!可秉义一声不吱绝不否定。伤透了心,发誓夹包袱回岫岩老家,他面无表情在磨刀石上磨刀,嘟囔一句说:“想走快走别吓唬人。”气得她呀!看透秉义对大伯嫂确有感情,她把包袱扔到炕上蒙被哭了三天三夜,从此对一个女人的恨便深入了骨髓。她一面恨着,一面任劳任怨地干,为不是亲生的闺女承翠办嫁妆,为三个人的日子起早贪黑伺候鸡鸭猪狗,仿佛早在上一世就欠了秉义。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找回了一点儿从前的日子,他隔三岔五睡过她之后,还和她说点过日子的话,可有关大伯嫂子的话题绝不能提,承中被抓那会儿,大家都在猜测能不能出人命,她夜里跟他念叨,他立即掀了被窝嘈叫道:“少跟着瞎猜。”后来证明大伯嫂家真的出了国民党,全村人都不再理大伯嫂子,他居然从此哑了口,和她一句话都没有了,好像那国民党的名号是她安的。为此她一天天闷闷不乐,暗里撮动好几回老三黄了,“三哥,秉德嫂子怪可怜的,咱不能太冷她。”老三黄木滋滋爱搭不理,她就掉魂似的眨巴着眼睛。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心底里乐开了花,她坚信只要她和秉德女人说了话,她的男人就会和她说话。

这是二月里一个湿漉漉的早上,秉义女人去找秉胜女人做伴。秉胜女人一听就同意了。她是个粗木头,没有太多心眼儿,老三黄把于洪江的闺女介绍给儿子承欢,她就只知道看老三黄眼色,老三黄都和大伯嫂近了,她当然不能远了。因为雾气刚刚散去,日光探出笑脸,相挨在屯街的草垛泛着温润的光辉,整个村庄都笼罩在祥和之中。秉义家的抓了一只老母鸡,秉胜家的则拐了十二个鸡蛋,她们一前一后走进秉德家门口时,就像两个害羞的小姑娘,脸腮又热又红。当秉德女人听到脚步声从厢房里迎出来,一直走在前边的秉义女人缩了一下,瘸一条腿的秉胜女人立即冲到前边,大咧咧喊了声“嫂子哎”。

在秉德家,这是继承玉结婚那回再也没有操办过的仪式,虽然没有杀猪,虽然不过是桩订亲礼,规模仅限于赵姓申姓两家之间,可它在周庄的影响远远超过那场匆忙的宴席。这并不是说人们看到申家的妯娌走到了一起,秉义也进了秉德的家门,多年不上门的老三黄成了秉德女人的坐上宾,而是吃了午饭,秉德女人正揭开老柜柜盖,准备向赵家人递交彩礼时,承多从厢房里搬出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礼物——一个女泥人像。那泥人光溜溜赤挲挲,****像两个发面馒头一样挂在胸前,****尖挺,屁股蒜瓣一样撅撅着。最最让人震动的,是那光溜溜赤挲挲的女泥人高鼻梁宽脑门,地包天的小嘴巴,像渔市街渔民从海上挖出来的蛤蜊,竟和赵彩云一模一样。曾沾了妓女污点的赵铜匠一下子就砸了锅,把酒碗往桌子上一蹾,语不成句嘟囔道:“这,这成何体统,这……”秉德女人也愣怔了,老三黄和秉义秉胜所有人都愣怔了,尤其被老婆怀疑和大伯嫂有一腿的秉义,眼珠移动着都不知该往哪放了。承国挤上前去要把它砸碎,承多却早有准备似的把它死死搂在怀里。这时赵铜匠已经穿鞋下地,拽住闺女的手就往外走,可是她的闺女坚决不走,一边往后拽着一边呜呜哭起来,“不,俺不——”赵铜匠一用力拖到院当央,从后边跟出来的秉德女人突然大喊了一嗓子:“赵家兄弟,咱真人能叫泥巴打跑了,至于吗?孩子手巧捏了个泥人儿,俺能把它当成彩礼么?!”这分明是一句转移方向的提示,秉德女人想告诉他,闺女不想走,你再拖就丢人现丑了。而要想挽回局面,就只有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泥人说成彩礼。赵铜匠一点点转回身,顺着她的思路,给自己解围道:“倒不是别的,俺是铜匠,俺摆弄一辈子铜,你使泥人当彩礼,这不是糊弄俺么。”见赵铜匠顺过来,秉德女人搓着怀里的衣襟,感激不尽地笑道,“兄弟是个讲究人俺知道,可天后宫庙里的观音不也是泥塑的么,承多小崽子是想捏个观音菩萨保佑咱们,不也是好意么!”这时,赵铜匠眉宇间渐渐闪出一道彩虹,接话道:“嫂子说的是,俺眼力不济,俺就没看出是个观音菩萨。”

虽然赵铜匠并没把这尊险些为申家出丑的泥人拿走,可这场有关泥人的对话,让在场的人看到什么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的儿女是不是棋逢对手倒是另说,赵铜匠和秉德女人可是太聪明的一对了!连老三黄都甘拜下风,喝多了酒的他嘴角流着口水端详着老柜上的泥人,痴痴地笑,语焉不详地说:“嘿嘿,菩萨,可不是菩萨嘛。”

这场订亲礼之所以让大家铭记,不仅仅是人们看到两个有能力逢凶化吉的人物,人们还有一个全新的发现,秉德女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当有人发现秉德女人戴了多年的戒指不见了,传播出去,村里人便真的相信那泥人就是代替戒指来保佑申家的菩萨了。其实申家的好事在订亲的当天就发生了,被面、绣花包袱皮、绣花枕顶等一应彩礼摆到桌面时,承多向大家公开了一个令大家倍感意外的消息——他已经考进安东制镜厂了,再过十天就去上班。他之所以在订亲这天搬出泥人,是在制镜厂前来招工那天,他凭这个泥人吸引了招考的师傅,那师傅给他一块橡胶泥让他随意捏,他就把它捏成了赵彩云。

为赵彩云塑像,还是跟赵彩云恋爱受阻的结果。他们的恋爱开始一直很顺利,就像一阵旋风卷动一片树叶,他们迅速地就翻卷着升上了天空,飘向了一片虚妄之地。他们说不清谁是风谁是叶,有时,承多是风,赵彩云是叶,是他把她带到渔市街下游的一片芦苇荡里,以飘动的苇叶为背景为她画像;有时,赵彩云是风承多是叶,在他给她画像的时候,是她耐不住僵持的动作和嗖嗖灌到胸脯里的风,撒娇“别画了太冷了”,使跑过来为她暖身的承多,迅即将她抱起来,摁到茂密摇曳的芦苇荡里。这是承多冥想了一夏一秋的举动,把她带到地边写生,正是为了这一时刻。在那个初秋的傍晚,承多就像一个黑夜里钻到地瓜地的小偷,手在垄沟垄台亡命地抓摸,他跟她说:“爱情是一艘海上渡船,带我去看无边的海洋。”她说:“海洋里有无数个暗流,小心把渡船掀翻。”她的意思,只是警惕他不要这么急于得到她的身体,可这句话,使接下来的事情不那么顺畅了。他恼了,放开她,说为什么要说不吉利的话。情急之下,她只有一颗颗解开衣扣,乖乖拖过承多的手,谁知,当她主动卷进承多这股旋风,宁愿把贞操献出去,旋风却自动减弱,承多停止动作,说“我不想把自己的小船掀翻”,赵彩云于是哭了,一边系衣裳扣子,一边噘着嘴缜着脸,凄楚忧伤的样子仿佛一尊凝固了的雕像。

等待送承多离家的日子,秉德家热闹得像唱大戏,一波又一波人来看泥菩萨,看会画画捏菩萨的承多。在人们的记忆里,他是站生,他让当妈的大出血不说,还把家闹得翻天覆地。人们一直都以为他不是秉德的孩子,怀疑是随着他长大后越来越像秉德才消除的,可是当他再一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怀疑又像灶坑里的臭虫一样爬了出来,因为泥人那蓬勃向上的****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他要不是秉义的后人,怎么能有这样的花花肠子。关键是这期间,人们发现秉义脸上有了笑面,偶尔上嫂子家串,手动辄就搭上承多肩头,眼神痴呆呆地有些发直。而这个脸皮白净,眼神冷峻的小崽子,一靠近秉义,就满脸涨红。

不过,就像染出来的大布在日久的浆洗中总会褪色,人们看出杂质,却早已失去了议论的兴趣,因为人们更感兴趣的,是这个被秉德女人叫成小五猴子的小崽子给家里日子带来的大好气象。

秉德家的好气象开始在承多身上,这是秉德女人这辈子都念念不忘的事实。年老之后,坐在家里土炕上,她常念叨,“你说立秋末晚,怎么就生了个小五猴子呢,嗯!”秉德女人指的,是后来他考上大学,进了城,入了共产党,他通了国家的血管。可这里边,绝对包含了和赵铜匠这门婚事,因为她后边往往跟出句,“当初,他要是不看好赵铜匠闺女,兴许就没有这一天呢。”秉德女人的意思,是说这门婚事主贵,要是没有这门婚事,承多一辈子也走不出去。可这里边,绝对包含了对和赵家联姻那段美好时光的回忆,因为最后她总要跟出句:“你可不知道,赵家把咱家当成了香甜饽饽了。”

确实,在那样一段时期,为了这门亲,赵家用尽了心机,他们把家里的老底儿——一个纯金戒指偷偷送了承多,分浮产时赵铜匠将它藏进萝卜头里。承多走后,于芝的孩子生了一身红斑,奶水不进,他们两口子亲自出马,领着上青堆子湾找大夫;承国媳妇的娘家兄弟上朝鲜打仗,有人传说已经战死,他亲自去渔市街求朋友打听,当确定属实,又亲自陪承国去下河口传信儿;上边号召成立互助组,村里一些人家把地弄到一起互帮互助,在他的倡议下,申姓三家、赵家、老三黄家弄到一起,秉胜想不通,他天天蹲在秉胜家做工作,最后到底合伙置办一匹马一挂车一扶犁,他为大家掌边儿记账。赵家用尽心机,不过是为了自家掉了魂儿似的闺女,赵彩云收不到安东方面来信,一天天不吃不喝迅速消瘦;赵铜匠关心承国丈人家的事,不过是黄保长的境遇让他联想起自己的境遇,他也有一个儿子在外面当兵;他积极张罗响应上边政策,是他不会种地使锄,需要大伙帮助,可有一个精明体面的亲家在为家里家外的事儿忙活,秉德女人自然就不知道北了,在外人面前,张口赵亲家闭口赵亲家,仿佛赵铜匠是申家的半拉男人,根本不知道她那以事业为重的儿子会给她惹什么样的麻烦。

那是承多走后的又一年春天,这个春天,周庄又传来好多稀奇事,新的婚姻法颁布,一个男人只准娶一个女人,再也不准纳妾娶小老婆;原来的东北币换成了人民币,九毛五分钱能换一块钱;棉花棉布凭票供应,一摞小小的纸条,上面印些蓝色红色线条,像钱又不是钱,斤斤两两的却比钱还管用;把一根细细的针尖扎到胳膊上,滴进一滴药水,就一辈子不生天花了;八里庄办起了乡村小学,念书的孩子再也不用往湾上跑了,家树家林一起背上了大布书包;一根电线从南甸子架过来,架到村头一个十几米的水泥杆上,从此就有人的声音在早上和晚上爬过电线,通过茄子花似的嗽叭,在村子上空呜哇叫响,仿佛人变成了比蚂蚁还小的虫子,躺在了细细的电线里。那声音有时是歌曲,有时是上边人在讲话,那歌曲还能听懂,“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一时被孩子们窜改成“雄赳赳气昂昂跨过西厢房/吃豆饼喝菜汤越喝越健康”,那上边的话常常听不懂,什么反细菌战,什么****五反,什么成立初级农业合作社,大家听不懂,老三黄便一次又一次召集人开会讲解,他也讲不明白的地方,就让赵铜匠替他讲。

在稀奇事像山野上的婆婆丁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日子里,秉德女人像一只采蜜的蜜蜂,家里家外一派繁忙。她甩着扎了黑色腿带的灯笼裤子,穿着新做的灰色夹袄,一遍又一遍从做饭的灶坑奔向开会现场,那现场就在赵家,承中承国早都去了,可是她绝不缺席,她每开了会回来都要在全家传达,而某个夜里,她还要偷偷去一趟周家,向克让家的和克真两口子传达。虽然人口的增多和年年大幅度征粮使粮食根本不够吃,每天都像歌里唱的那样吃豆饼喝菜汤,大人肚子哗啦啦响,孩子叽哇哇哭个不停,可那段时间,秉德女人就像一只鱼游进水里,就像一粒风干的种子掉进雨水饱满的土地,她面色鲜润,腰板挺直,她每天都要站在梳妆台前好好照一番镜子。自和赵家联姻,她腰板就挺了起来,可那时的挺和现在的挺是不一样的,那时,只是打通了她和本家邻居之间的血管,和老三黄的血管,现在,没有人还记挂国民党的事儿,她和贫雇农一样开会,听从上边传下来的声音,她通了上边的血管,她觉得浑身哪哪都舒畅了。

舒畅的感受使她好多个夜晚都难以入睡,在没了承多,身边空空荡荡的夜晚,她想得最多的还是介夫兄弟和乔榛桂,要是国民党胜了,那从线丝里爬过来的声音,就一准儿是他们的声音,要是他们的声音在整个周庄上空轰响,她秉德女人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准像老三黄一样,会是村子里的中心,不知会比现在要舒畅多少倍呢。然而,就是这个品味着舒畅,遗憾着没能更加舒畅的日子,一个隐藏在她日子深处极不舒畅的东西崭露了头角,它不是在电线里,而是在一页黄焦焦的宣纸上,它不是声音,而是一笔一画写就的小楷字,眉头紧锁的赵铜匠领着哭哭泣泣的赵彩云,来到家里把那写在宣纸上的内容告诉秉德女人,她脑袋瞬间就炸开了。

“你儿子变卦了,你看看吧。”

秉德女人张着惊奇的眼神,接过信慢慢展开。

彩云如面!

一别两载,疏于写信,见谅。时光悠悠,我的生活发生巨变,一艘渡船飘进大海,蒙头转向,以为回头是岸,可日久发现,它的岸在世界的另一边。现在,掌船人为它找到了正确方向,它不会回头,它必须一直向前!我们都是新时代的青年,我们要有理想有信念,为了我的理想,我们之间的婚约必须解除,我会将你永远铭记。

春祺!

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忠实追随者:申承多

3月28号

这里边有许多字秉德女人不认识,载,疏,悠悠,婚约,铭记什么的,她因此没有读出变卦的意思,可她还是相信了读书识字的赵家父女,她直直地看着他们,眼窝里一瞬间旋满了愧意,她想破口大骂小五猴子,可是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因为这时,赵铜匠说话了,“俺赵家闺女虽然不是个人尖子,可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一个疯子跟前,有什么姥爷就有什么外孙,叫俺看,他申承多也是个疯子。”

这句话秉德女人太熟悉了,多年以前,她在青堆子湾替承中向他大闺女求婚时,他就是这么说的。眼窝里的愧意在扩散,可她却僵着脸说不出一句得体的话。

同类推荐
  • 最经典的推理故事

    最经典的推理故事

    推理故事之所以吸引无以计数的读者,主要是她可以带给读者一种惊悚神秘的想像快感。读者通过阅读体验这种快感,这是其他的消遣娱乐方式所无法给予的。本书从众多的推理故事中遴选出具有代表性的一些供大家阅读欣赏。
  • 爱的切入点

    爱的切入点

    《爱的切入点》作者张记书的小小说里知识性的因素、新闻性的因素较多,可以说,他是靠一种机智的小小说构思来展示一种小小说的理性来启迪读者。张记书《不鼓掌的人》的构思、叙述以及立意的表达都十分理智和理性,不鼓掌的汉子用他独特的动作和神态对那种好大喜功、只追求表面政绩的领导是个直白的批评。张记书的小小说还注重情感与理性并重,双管齐下。《冠军轶事》一文,他在一种表面上不点破的情感故事罩机智地显影了一个金教授的教育艺术和阔大的爱心,情感性的感人故事包涵了一个理性的小小说内核。
  • 未来边缘

    未来边缘

    本书精选了天使时代、2018年4月1日、微纪元、赡养上帝、命运5篇佳作。在这些佳作中,刘慈欣描写了光怪陆离的未来社会中人类所面临的困境。造成社会危机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人性的贪婪,一部分是因为不合理的发展方式,刘慈欣提出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解决方案中,隐含着对道德、责任、情感诸多问题的反思。
  • 新欧洲人:军情七处(第八部)

    新欧洲人:军情七处(第八部)

    “英脱欧公投”于2016年6月23日举行。脱欧后的英国将经历怎样的脱胎换骨,欧盟又将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英国,我们拭目以待。无疑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将被载入史册。而每每经历如此变革,总免不了好事者借机图谋,拉帮结派,还嫌英国国内闹得不够热闹。公投在即,一位反亲欧派重要议员离奇失踪,军情七处就此调查。特工约翰·莫德雷德却遭组织内他部人员状告,不得不接受内部调查。内部莫名阻挠,外部肆意破坏,约翰·莫德雷德竟也在本部同事眼皮子底下遭人劫持,究竟是怎样的利益驱使背后黑手千方百计摆脱一位特工呢?
  • 亲爱的敌人

    亲爱的敌人

    《亲爱的敌人》以父女情感为主线,描述单亲家庭中父女之间所发生的感人故事。是穆仰天与童云一见钟情结为伴侣,生下美丽的“天使”穆童。在一次交通事故中童云去世,突如其来的打击使父女俩人产生隔阂、误会。穆童以各种坏招阻碍女性对父亲的接近,父亲因为爱女儿和怀念妻子放弃了一次次择偶的机会,俩人成为“亲爱的敌人”。但当穆仰天患脑癌不久于人世时,父亲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女儿操办一切,而女儿突然长大挑起照顾父亲的重担,二人的心真正走到了一起。
热门推荐
  • 那片花儿正好

    那片花儿正好

    林旭阳从来没有想过又朝一日他会在那个大山深处的小山村落地生根,更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对那个片贫瘠的土地充满感谢与深情。看从城里来的新支书如何带领石花村的村民走向富足的生活。
  • 鬼妃嫁病王

    鬼妃嫁病王

    明明是鬼女,为何倾国倾城呢?明明是病王,为何深藏不露呢?
  • 醉王心

    醉王心

    一个天真的齐国三皇子,柳逸。本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因为自己的血脉,要被皇室练制成强悍的人形兵器。自己被哥哥柳明晰救走后,柳明晰被处死。意外的奇遇让他明白自身血脉的真正能力,从此不在天道之中。主宰大千世界,一统三界圣道。
  • 名侦探柯南之侠盗魔傀

    名侦探柯南之侠盗魔傀

    初来乍到,请多包涵,正在上学,不定期更,作品拙劣,绝不弃文,望各位看官提出各位宝贵的意见,卑人一定会改正的
  • 破译者

    破译者

    当我死亡的前一刻,我终于明白生命的奥义。
  • 大雪纷飞,再无你

    大雪纷飞,再无你

    大雪如鹅毛般落下,一个娇弱的身影在雪帘里若隐若现,手里的照片确没有一丝水的痕迹,保存的完好无损。上面的两个女孩笑的灿烂,看起来就觉得赏心悦目,可确没人注意后面的字迹:大雪纷飞,再无你
  • 拍案说史:中国历史的暗角与拐点

    拍案说史:中国历史的暗角与拐点

    历史之所以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就是因为它留给我们不胜枚举的闪光点,以惊人的相似重现在历史大舞台上。这些或大或小的闪光点就是历史中风格迥异的暗角与拐点,它们至今仍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话题。暗角是历史发展中的量变,拐点则是质变。高屋建瓴地审视历史,你就会发现:量变的能量可能很小,但日积月累之后,质变就会发生。于是,历史中的拐点总是伴随着国家的巨变,或发展、或灭亡。古人的生存轨迹无不证明着这些道理,也用亲身经历的暗角与拐点警示着后人。历史的长河中一个个王朝覆亡,一代代帝王兴起,历史的暗角与拐点,就是盛衰往复的过程中最夺目、最令人深思的历史瞬间。
  • 亡灵手记

    亡灵手记

    那一夜,我遵循了他的引导,黑红色的封面,映衬着一颗赤红色骷髅头的残影,我用我的余光与他的目光相对。它能轻易碾压世间的罪孽,不管你是善良,还是邪恶。罪孽,不需要评判。这是死神的笔记。—————亡灵手记
  • 界魂双

    界魂双

    方结界带着魂种“大白云”,为了保护所有自己要保护的人,依靠心中的信仰走着破茧成蛹,破蛹成蝶的段段修炼之途。心依白云,手倚问天;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当我方结界!
  • 晓初晨光向我而来

    晓初晨光向我而来

    24世纪伟大的天才女博士林晓初,因为一场车祸,穿越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古代时空,经历了各种宫斗,宅斗,绿茶,白莲,最终手握两只小球,偶遇白马王子,走上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