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与赵家相邻,东西一墙之隔。
我家借住杜家的西厢房,周身黄道砖单壁,无论是哪个方向,拆了墙是一家,不拆墙,成为一家的条件同样具备。四面邻居的彼此动静,隔墙不难了解个大体。
黄梅雨季,夏夜纳凉,农闲节庆,隔墙赵家常常传来清音班音乐之声,日常时久,也就耳熟能详,非常亲和熟悉,可以成为我读书或者闲暇之余的精神调剂。
说起来,赵培清伯伯不止能够从容跻身我的父辈,资历上,再跨一个台阶与我爷爷齐肩也不为过。
由于赵家是老街上唯一的农业人口,鸡鸣看天,回归夜晚,常年忙碌庄稼地活计,平常同街上其他人家往来不算太多,除了彼此红白喜事的业务供求场合。
我同赵培清伯伯是个例外。虽然,未必够得上所谓的忘年交,但彼此交往甚多,历史还可以上溯至三年困难时期。
万幸没能经历旧社会,就是在三年困难时期,饿肚皮的不良感觉,还是相当难忘的。
一次,我肚子饿得实在有些撑不住,隐约听老街上大名鼎鼎的小毛虫肖山羊说,乡下田间收成包菜,如果将丢弃田间的根部挖出来,火上烤烤,填肚子也是勉强可以的。我有点心动,就约了隔壁小毛,两人一起步出老街,去附近不远的乡下碰运气。
没多会儿,果然找到了满地收获包菜后,留下一片包菜根的地块。我和小毛高兴成什么似的,费了点劲,各自挖了两个包菜根。
那玩意留在地里有些道理,挖它并不十分轻而易举,否则不一定轮得到我们前去关怀。得手后,我和小毛正满心喜欢地离开,不料遇上了农民赵培清。
赵培清伯伯站在田埂上,肩上扛柄铁搭,头上罩顶草帽,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挂满严肃。
我胆小,躲在小毛身后,小毛也胆战心惊地辩解道,赵伯伯,我、我们没偷地里的东西,只是挖了两个菜根。
我知道。这地早已收拾完毕,没有多余的东西。严肃的赵培清伯伯话语并不严厉,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小毛提的“偷”字。
你们挖菜根干什么?脸色有点缓和的赵培清又问。
烤了吃,赵伯伯。我见赵培清伯伯并无恶意,大胆许多,从小毛身后探出头来谨慎对答。
赵培清伯伯听了,沉闷好一阵子,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这东西怎能咽得下肚去。
小毛虫说,他吃过,只要烤得好,起码还是可以填肚皮充饥的。真的,赵伯伯,我们不骗你。小毛辩解道。
算了,你们把菜根扔了,跟我回去,我给你们几个山芋(红薯)。赵培清伯伯说着,从我们手里夺过包菜根,好像是为了出气,扔出很远。
虽然没有吃过烤包菜根,但看看它留在地里寂寞无比没人关心,或许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我和小毛一起,高高兴兴地尾随赵培清伯伯,从他家里得手了几枚山芋,回头返回野地,弄些茅草点燃了烤着吃。真好,不只是味道,关键能够满足肚皮一时急需。
我和小毛充实了肚皮,心满意足地转身返回,已是夜幕降临,月上树梢,星斗漫天。
我和小毛刚刚迈进老街地面,远远听得传来阵阵低沉的箫声。晚风中,那声音时断时续,隐隐约约。随着我们接近,大体可以判明,箫声来自我家附近的赵家,箫声非常低沉,如泣如诉、愁肠百转,听起来,有点影响人的情绪。
小毛和我不懂音乐,只是奇怪,原先我们听的都是清音班无论是悲是喜的合奏形式,想不到今晚,箫声独奏,也如此扣人心弦。好奇的小毛和我,悄悄循声摸进了赵家大院。
月光下,有人独自坐在院里,旁若无人全神贯注地吹奏,仔细一看,还是赵培清伯伯。
我们有点惊奇,不知今天发生了什么变故,赵伯伯居然如此心情在自家院里独奏。
可能是好奇的我忘乎所以,一不小心弄出点额外动静,被惊动的赵培清伯伯一下子停止了吹奏,朝我们这边询问,谁?
赵伯伯,你好,还是我们,小毛和我。我一边期期艾艾地应对,一边和小毛走上前去。
哦,是你们俩。肚子还饿吗?赵伯伯关心地询问。
我们把山芋全烤着吃了,吃得很饱,谢谢你,赵伯伯。还是我说。
赵伯伯,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吹奏?小毛好奇地询问。
独立换心情。赵培清伯伯摇摇头说。
这为什么?还是小毛追问。
不为什么。说起来我们赵家是农民,没能收获更多东西,保障哪怕是自家,还有你们这些孩子的吃穿,心里总是有点不好受。赵培清伯伯说。
其实,我们老师说了,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完全是国际上帝修反封锁一手造成的。再说,比起世界上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大众,我们新中国的少年儿童还是非常幸福的。我把老师课堂上那些鼓舞人心的话语,向赵培清伯伯热心转述。
是吗?这样就好,你们俩孩子真懂事。赵培清伯伯深深叹口气说。
这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特别是赵培清伯伯那不温不火、始终充满善意的农民式坚持。
赵一:
吃亏占便宜,得失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