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次郎把青龙道观的观感,包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设想向兄长报告时,小泽一郎开始相当不以为然,作为反应,他嘴角一扯,想笑,只是没能顺利成型。
说起来,小泽一郎是家族的另类、叛逆。
小泽家族代代侍奉佛祖,西欧留洋归国的小泽一郎则崇尚欧美文明,内心并不尊崇家庭始终如一的信仰形式,嘴上不便明说,转而拿中国开涮,作为自己观点的突入口。
小泽一郎认为,表面上,1840年鸦片战争以降,中国系列战败,是军事和经济力量不济所致,本质上,完全为故步自封、墨守成规的政治制度包括文化习俗所累。
当权者的现代科技包括社会前沿知识严重缺失,毫无全球大局观和历史前瞻性。因循守旧,麻木不仁,始终沉浸在农业文明的落日余晖中自娱自乐难以自拔。一旦面对“船坚炮利”的西方列强挑战,就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在小泽一郎看来,作为“甲午战争”的战胜国,日本仍然没能达到完全的军事目的。
割几块地,赔一点钱,把战争混同于将本求利的商业买卖,如此,何须倾举国之力,冒天下之不韪。
福泽谕吉极有见识。他明确指出,日本国,根本应该自我归类为食人的禽兽国。
小泽一郎崇拜福泽谕吉,更欣赏他“脱亚入欧”的国家发展构想。谕吉君根据达尔文天择物类、弱肉强食的观点,诠释了关于禽兽国家一说。所谓,食他人者是文明国,被人吞食者是落后国,日本也是禽兽中的一国,“应加入吞食者行列,与文明人一起寻求良饵”,便于“在亚洲东陲,创立一个新的西洋国(日本)”,而“良饵”者,中国首选是也。
作为军人,小泽一郎从军事战略角度出发,认为日本称雄亚洲、并肩欧美,西进中国(以朝鲜为跳板)是最好,也是唯一选择。
眼下,欧洲大陆矛盾重重,战争阴云不散,各国列强无暇东顾,日本抓住这天赐良机,用昔日中国老师的旧武功,加上现代西方列强的新文明,完成对中国的致命一击,以此控制中国及东南亚广大区域,作为日本进一步前出的攻击基地,最终完成日本脱亚入欧、跻身世界强国的整体战略布局……
如果说20世纪初,日本以一个亚洲小国的姿态挑战沙俄大国,并取得胜利属于牛刀小试,那么,此举才是宏图大展的新起点,如获成功,日本完全有资格跻身世界食人禽兽的一流强国行列。这不仅是武力,更是包括政治、经济、文化习俗,归根到底是知识和智慧力量的比拼。
此次,小泽一郎主动请缨挑起南线攻占上海的重任,上海市区战事受挫,北路与中国军队胶着,他提议,选择从金山卫登陆,发起南线战役,攻占浦东,再行突入上海市区。
这是小泽一郎悉心研究被中国人称为倭寇的那些前辈战法案例的长期心得,只是苦于没有实证操练机会。
浦东虽弹丸之地,但背靠大上海,成为其重要的庇护和屏障,关键在于浦东一马平川,无险可据,拿下浦东,上海唾手可得,由此沿江溯流而上,不仅剑指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还可以直抵中国腹地武汉、重庆。
所以,浦东战局是个支点,具有四两拨千斤的功效。从战略角度看,浦东成,则上海成;上海成,占据中国大业的胜券基本在握。
同时,作为职业军人的小泽一郎相当务实,他得报青龙道观门前发生航空弹未爆事件,民众积聚谣传四起,更倾向专家们的观点,是产品品质瑕疵的常见意外。
现在,当小泽次郎郑重其事向自己强调所谓“精神武器”的概念时,小泽一郎心头不由为之一动。
毕竟,“精神”有时不仅是“武器”,而且可能是更重要的,这点,小泽一郎从来没有怀疑过,以他历来尊崇的谕吉君,及其“脱亚入欧”和“禽兽国”的构想为例。
于是,小泽一郎心气趋于平缓,转而同小泽次郎等深入探讨青龙道观门前未爆弹精神方面的价值潜力。
小泽兄弟俩,包括幕僚们的倾向性意见是,只要计划周全、行动缜密,或者可能形成中日亲善的良好示范,并充分展现大日本皇军军事行动之外的软实力。
具体选择从大规模群众集会开始,这样可以形成一定的规模声势,再不济,至少压过目前民间扰乱人心的流言蜚语。
为此,小泽一郎特别强调,集会当天,邀请当地名流包括日中及世界各国在沪记者,通过追溯历史,演绎中日两国文化宗教的渊源,即便在剑拔弩张的战争状态,只要是和平形式,例如,面对不抵抗的青龙道观,连日本炸弹都可以心平气和,该爆炸而始终坚持不爆炸,成为现实版铸剑为犁、化干戈为玉帛,可供大面积学习效仿之日中亲善的有力事证。
此次日中和平亲善集会,由青龙道观长者和日本代表共同主持,这样更有说服力。具体筹办事务,授予小泽次郎全权负责。
小泽次郎为首的一伙来到道观,当众正式宣布了日本南线占领军这一决定。小泽次郎强调,道观指派一名资深道长主持当天的群众集会,这既是挑战,也不失为青龙道观和平发展,全面振兴,借机造成国际影响,就此走出浦东,面向世界的重要历史性机遇。
小泽次郎并不蛮横,正式决定宣读完毕,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谦恭地说,希望能够得到诸位道长的理解和支持,我首先代表大日本皇军,向在座各位尊敬的道长表示诚挚谢意,如果确有打搅,在下一并表示真诚歉意。
小泽次郎一伙离开后,道观全体一片哗然。大家不只亲眼目睹了日本占领军狂轰滥炸、滥杀无辜的残暴兽行,几天前,还接报我太爷牺牲的消息,道观编制内成员一致认为,坚决抵制所谓的日中亲善大会,决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为虎作伥、认敌为友,民间称之为“三点水”的汉奸行为。
诸位道长议论纷纷过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我爷爷说话了,一开口语惊四座。我爷爷认为,集会应该按计划如期举行,而且,主持角色更是非他莫属。
此话一出,道观全员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致以为,我爷爷或许因为老爹牺牲不久,受刺激过甚,完全一副尚未从悲痛中彻底还原,胡言乱语、表达错误意思的非正常状态。
慈安道长关切地上前扶着我爷爷的双肩宽慰道,千万不要悲伤过度,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只要我们坚定信念,总有报仇雪恨那天。
我爷爷非常感激慈安道长,面对令人尊敬的合伙长者,包括道观编制内的全体同仁,他诚恳表态,自己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此次集会,实在是个天赐的复仇良机,万不可轻易错失。他如此这般地向各位详细解释了一番,大家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但道观全体组成人员还是认为,我爷爷的计划过于冒险,就是本道观确实需要推派代表主持集会,也应该是别的什么人,唯独我爷爷并非最佳候选。
大家一致认为,我爷爷肩负王家薪火相传、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使命,应该受到良好护卫,确实降低任何不必要的生存风险。
不,我不会那么傻,就此给日本鬼子陪葬。爷爷信心十足地表示,我不仅要尽可能多杀送上门来的日本侵略者,还要安全脱身,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的身影踪迹。但是,为了道观全体同仁的安全计,我爷爷倒是建议,在座各位道长提前撤离,外出暂避,至少在集会前后的相当一个时期内。
道观全体成员虽然异常担心我爷爷的个人安危,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替代法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自身,包括道观长远计,大家勉强接受爷爷的建议,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地同爷爷辞别,纷纷游走他乡,外出暂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