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众人又如往常一样去光天殿向慧珏问安。婉儿三人去得早,凌霜又眼尖,一眼便看见朴善妍跟在那些洒扫的宫人后边,她向婉儿低声道:“太子妃娘娘居然说到做到,一点不给咱们殿下面子。”
婉儿上下打量了打量朴善妍,道:“想必这样也不会太久,温昭训已然失宠,两位承徽太子殿下是不会过于宠幸的,张良媛亦是如此。咱们殿下送来的人反倒是更可靠一点,何况……她还那么美。”
凌霜咬唇一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美人,瞧过了柳媵、太子妃这些人,她这点粗颜陋貌又算得了什么呢。”
婉儿摇了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讲,男子择爱也并非全看美貌的。柳媵是惊鸿之姿不假,但阮媵却可与她平分秋色;太子妃倒是国色天香,从前在宠爱上还不是让温昭训压了她一头?由此可见,对于怎么得夫君的爱慕,容貌不是顶要紧的,还是得靠天意,”说罢婉儿竖了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你倒又懂了?”凌霜辩不过她,只能没好气地睇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众人齐聚,温雪殊少不了要揶揄宜春宫里的人两句,慧珏也懒得劝阻,由着她去。众人正说着,却见一个宫人进来禀告道:“太子妃娘娘,天后娘娘遣了曲姑娘来传话,人现下已在殿门口了。”
婉儿心中一惊:来的人竟是曲碧堂么。曲碧堂同苏端月一样,都是天后身边的得意宫人,但却也有所不同。这曲碧堂本是天皇昔年赐给天后的,然而帝后纵然感情再深,到底也隔了一层,所以有些体己事情,天后难免会防她,但曲碧堂做事果决得力,更胜苏端月,所以许多重要事情天后还是放心交给她去做,如今天后派曲碧堂来了,想必今天的事也非同小可。
慧珏果然神色一肃,道:“请曲姑娘进来吧。”
东宫众人都与曲碧堂打过照面,婉儿三人却没见过这位天后身边的风云人物,只见她肤如新雪,眉目清丽,身着一套月白越罗襦裙,齐胸束一根荼白宫绦,那衣裳轻薄飘逸,越发衬得她身量纤弱,恍若谪仙。只是现在明明已是八月末旬,早晚寒凉都需加衣,她却着一身常人盛夏才穿的薄薄罗衣,再者说,这越罗与蜀锦齐名,名贵非常,连一般的高门贵女都不得见,曲碧堂却日常穿着,婉儿等不由得纳罕。
慧珏问道:“曲姑娘此来有什么事么?”她早知道曲碧堂性子冷淡干脆,不比苏端月温言笑语的好相处,便也不与碧堂客气。
曲碧堂神色淡漠,施了一礼道:“天后娘娘听闻英王殿下赠婢于太子殿下,对其兄友弟恭很是欣慰,所以天后娘娘想与太子妃娘娘商议,封朴氏为九品奉仪。”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愣。其实这九品之位本是皇室女子之最卑,可对于一个新罗婢来讲,却好似由泥至云,一飞冲天,再加上天后似乎毫不掩饰自己对东宫的监视,慧珏想到此处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道:“好,多一个人伺候殿下自然是好了。”
碧堂对慧珏的冷笑恍若未闻,“若没其他的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麻烦曲姑娘转告母后,那朴氏还有一个妹妹随侍在英王身边,按照此理,这位朴氏也该封为媵才对,这样才叫雨露均沾啊。”说毕慧珏仔细吹了吹自己手上的红珊瑚戒指,就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的仪态优雅而妩媚,配着她绝美的面容,竟让人心醉得说不出话来。
婉儿不由得对慧珏击节称赞了:若这次天后想借此构陷太子宠幸异邦女子,那同样的,这个名声也会落在英王头上;而且一旦一个新罗婢封媵,那么出身大族河东柳氏的柳媵与虽出身小户,但到底父兄在朝为官的阮媵又该如何自处呢?这在英王府势必会掀起一番风雨,太子妃真真是一箭双雕啊!
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是难以招架,但曲碧堂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冷着一张脸道:“话我替太子妃娘娘带到,但决断还在天后娘娘。”
慧珏勾起嘴角,笑得冷艳,“这两人应当同日加封才好,我等着母后的消息。”
碧堂听了却也不再多言语,礼数周到地行了礼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慧珏冷笑道:“曲姑娘一向脾气大,竟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雪殊还沉浸在太子添妾的事情里,所以无心与慧珏斗嘴。此刻,殿中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慧珏也懒得再说些什么,她道:“今日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就早些去宜秋宫吧。”
众人闻言告退,合欢也依旧留下。
当慧珏要求封朴善惠为媵的消息传到英王府时,李显正同阮媵、柳媵一同用午膳。阮文鸾听后登时就恼了,却碍于外人在不便发作,等传话的人走后,她才重重放下手中的象牙筷道:“太子妃也就算了,她自然是万事为了太子。天后娘娘怎么也不把这件事情拦下?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们这是要打我和惊鸿妹妹的脸么。”
柳柔嘉虽出身大族,但她父亲这一支却早已没落,因此她虽家教甚严,却没有名门闺秀的傲气,她脾气婉顺,一向也没什么主意,听阮文鸾如此说,她向李显道:“阮姐姐服侍殿下这么多年,这样确实是委屈她了。”
李显怜惜地看了一眼柔嘉,道:“你不是也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不为自己说说话呢。”
柔嘉面上浮起两抹红晕,看起来柔美如粉荷初绽,眉梢眼角皆是动人风情。她道:“柔嘉年纪小不懂事,这些年来还是姐姐更辛苦一些。”
李显霎时想起与柔嘉初见时的场景,有心与她好好讲讲话,但却因文鸾就在近前,所以不好开口。他想了想,叹口气道:“母后是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打压我的机会的,泼给六哥的脏水,自然也要想办法让我沾上一星半点,这种事情,既不影响大局,又能让我声名有瑕,母后大概很乐意看到。还好我没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她们是否能得宠身上,这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的嘴角微挑,眼中原本的暗沉眨眼间就变作温柔神色,“自然,我绝不会委屈你们两个。我会请旨于母后封你们两个为孺人,孺人是正五品,也省得你总说合欢她们一入宫,就得了五品才人之位,把你给比下去了,”李显笑着看向文鸾道。
文鸾嗔了他一眼,“妾身不是在拈酸吃醋,是实在不服。要说封紫云作媵,那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朴善惠只是个新罗婢而已,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在想,不如和母后说,也封紫云作媵吧。母后虽不知道紫云有孕,但阖府晋封,少了她总是不大好。”
文鸾闻言却不说话了,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柔嘉受不了这沉默,她道:“万一娘娘不允这些晋封呢?”
李显冷笑一声,“我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对她是再了解不过了。恩威并施是她惯常用的手段,她不会把我得罪透了的。”
柔嘉心里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沉闷了,她道:“这下连一个新罗婢都封作从六品媵了,温昭训却还只是个七品昭训而已,她的心又细,这回不知得多难过呢。”
文鸾一向看不惯温雪殊的矫揉造作样子,故此对她极尽挖苦之能事,“她想必觉得,咱们王府里就算是个王妃,也还比不上她这个东宫里的七品昭训吧,”文鸾笑道。
李显摆了摆手道:“你又何必如此刻薄呢。”